第十章前途难卜
柳次云心中忐忑，暗暗寻思:「男女授受不亲，但她们好像全无避忌，说搂就搂，要抱便抱，当真可怪。」
耳边听到击剑之声密如连珠，光线也越来越明，忽然又被放落地面。
这时一切人语声、击剑声陡地全停了下来。柳次云的直觉告诉自己，此刻正有无数道如利刃般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当下两眼闭住，仍假作不省人事。
人语寂静当中，突然响起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女音，问道:「倩羽，这人是谁?」
那丽人姓名叫风倩羽，只听她应道:「大师姊，这人大概是山下望仙镇上的樵户吧，妳看他背后还插了把斧头。」边说边指着张向武的列缺神斧。
「闯入禁区，被妳击昏的吗?」大师姊问道。
风倩羽道:「不是，大概是迷了路径，被我们发现时掉在湖水哩，三两下就昏迷了。师姊，现在怎麽处置他?」
那大师姊名叫梁咏蝶，只听她道:「师父素来不喜外人在咱们『描花山庄』附近走动，既然是个寻常樵夫，趁师父未出关，把他放回前山，任他自去好了。」
柳次云连听两次「描花山庄」，忽然忆起先前玄天鹰跟他提及，曾喝过「描花山庄」的脱胎换骨泉一事，心中一动，难道自己阴错阳差竟来到这神秘之地?当下聚精会神听她们的交谈。
那小女孩忽道:「这个人看起来傻头呆脑的，前山路荒林密，放他在那儿，万一他找不到路回家，又在附近逗留怎麽办?」
风倩羽道:「不如跟上回一样，等他清醒，再装鬼吓昏他，然后把他丢回原处，他回去镇上一宣扬见鬼之事，看那些山野樵夫还敢不敢来这边?」
小女孩拍手笑道:「这法儿最妙最有趣，上回我和蜀琴把那个瘸子吓的连奔带跑，彷彿瘸腿突然好了一般，那才叫好玩哩。」
有个女音笑得特别开怀，推想是那叫蜀琴的女子，道:「银轩最调皮了，还把那瘸子的耳朵给扯下来，我看他这辈子再不敢踏入这裡半步，因为山上住着个小恶鬼，嘻…」
那叫银轩的小女孩道:「谁叫那瘸子长得又丑又讨人厌。」
蜀琴道:「喔，令妳讨厌，就要人家一个耳朵。那要是长的俊俏，令妳喜欢呢?」
有一个叫冰雁的女孩取笑道:「那就全身都要了。抓过来当如意郎君。」
众人都轰笑起来，闹成一团。
柳次云微觉奇怪，自始至终都没听到半点男人的声音，自己犹如进了女人国。据玄天鹰说「描花山庄」的描花夫人只收女弟子，不收男徒，看来此言不假。
这时听银轩嘟嘴道:「师父说，长的俊俏的男生最不可靠，最会骗人。日后在江湖上行走，要格外当心，别上这种人恶当。我若是见他长太好看，不只要他一只耳朵，连鼻子也给割下来，瞧他成了丑八怪后，还能不能骗人?」
「就不知妳见了合意的美男子，捨不捨得下手?」蜀琴也加入取笑的行列。
「怎麽捨不得?」银轩道:「眼前这人长得也算不错，待会我就把他的鼻子割下来，喂碧水寒潭内的铁甲蜥鳄，看我捨不捨得?」
柳次云躺在地上，知道银轩指的是自己，听说要把自己鼻子割下来喂甚麽鬼东西，心中叫苦，却不敢动弹分毫，生怕那鬼灵精似的小女孩当真痛下毒手。
幸而这时大师姊梁咏蝶发出了威峻的声音:「好啦，银轩，别再斗嘴了。等会儿妳和蜀琴把他抬到静思房，倩羽扮鬼，依计行事，儘速把这事做个了结。其馀弟子继续早课。」
众弟子恭声应命。
然后柳次云感到自己被抬着走，由于头低脚高，知道抬头部这边的是银轩，确实有点担心她胡来，但无法可想，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
石门滑动时发出一阵声响，柳次云知道来到一间石室，想必是大师姊口中的静思房，然后自己又被放落地上。
听得银轩和蜀琴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正想睁眼四周张望，打量一下环境。忽感脸上一阵冰凉，一隻滑腻如蛇的小手，贴着自己颊上，而后缓缓滑至额际。
柳次云感觉的到，那小手正细心帮自己打理前额湿乱的头髮，心中当真惊骇莫名。刚才分明听得银轩和蜀琴已走远，尔后再也没有听到任何步履声。
这人到底是谁?是那个受命装鬼要来吓自己，名叫倩羽的丽人吗?此人走路落地无声，彷彿凭空冒出来一般，悄如鬼魅，确实令人胆寒。
正在猜疑不定，突然鼻下「人中」传来一下锥心刺痛，忍不住「唉呀」叫出声来。猜想是那人使用特殊手法所致。
这时再企图诈昏已有所不能，只有慢慢张眼，装作昏迷甦醒的模样，谁料一开眼，眼前的景象却令他鸡皮疙瘩整个冒上来。
眼前不及两尺的距离，一双青惨惨的鬼眼正瞪视着自己，由于相距切近，那鬼脸看起来格外巨大，面孔惨绿，眼下还挂着两行鲜血，直垂至嘴角。
柳次云虽然已预知有人装鬼戏弄，但斗室烛光昏昧，那人一袭飘飘白衣，形容凄厉，鬼意十足，突然见到确实吓了一大跳。
柳次云假装惊怖的模样，缩在牆角道:「妳….是人是鬼?别吓我。」
那鬼确是风倩羽假扮，一见柳次云吓得如秋叶在风中颤抖，暗想:「这人一付胆小脓包的样儿。待会狠狠吓他一顿，怕不屁滚尿流?」
当下背过身子，一语不发，缓缓走到石门边，倚门而立。
柳次云抱着看戏的心态，不知她要如何捣鬼，突见她分举双手抱着头，像旋转陀螺一般，转了两圈后便把头给拧了下来。
柳次云心想:「这可奇了，难道真见鬼?」
风倩羽故意逼出阴阴的声音，宛如来自九幽鬼府:「你说呢?我这样子到底是人是鬼?」
柳次云脸露害怕之色:「妳….妳是断头鬼?」
风倩羽转过身来，将鬼头捧在胸前，还用五指权充梳子，缓慢梳理鬼头的髮丝。
「被你一猜就中，你不怕吗?」
在迷离的烛光下，影象朦胧，气氛显得诡异。
柳次云既知一切皆是假象，表面惊惶，心底却不惧怕。故意道:「听说鬼是没影子的，为什麽妳有?」
灯烛光将风倩羽身形投映于地，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风倩羽一愕，再度背转身子，紧倚门边，冷冷道:「哼，没影子的鬼，魂魄无形，或者鬼上身作弄人，或者用光怪陆离的形象吓唬人，但于人体却不生实际的危害。而我，有影子的鬼，那就大大不同了…」
柳次云心中暗笑:「鬼话连篇。」
嘴上却故作好奇，问道:「哦，妳有何不同?」
「让你见识一下。」
蓦见她右臂抬起，在颈中一探，那原本没头的颈子，忽然就被抓出另一颗头来，好像变戏法一般。
柳次云心想:「看来刚才被拧下的是假头，这个才是真。难怪先前鬼脸表情木然，眼睛还发绿。」
若非早知她弄鬼，如此情境氛围，当真十个胆也全吓破。
风倩羽勐然迴身，这时早已两手空空，先前那假头不知何处去了。只见她张牙舞爪，厉声道:「我可不是普通的鬼，我是吃人肉、饮人血的厉鬼，不但可以把人生吞活剥，还可吸取魂魄，令人永不超生。我现在不但要吓死你，还要吃了你。」
怪叫一声，向柳次云扑了过来，打算一举吓昏他。
柳次云惨叫一声，音量故意比她还大:「求求妳，饶了我吧。妳是鬼，我可也是鬼，自古同类不相残。」
风倩羽陡地收住身形，离他仅咫尺，道:「你是鬼?你又是什麽鬼?」
「我跟妳一样，我也不是普通的鬼，我是胆小鬼。」
风倩羽暗觉好笑，强忍住道:「胡说八道。只有阳世有胆小鬼，阴间岂有胆小鬼?」
「我倘若死了，到了阴曹地府，阎王查究死因，我说是被吓死的，岂不成了个胆小鬼?妳我无怨无仇，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我生前是个弱女子，受人欺凌后杀害，被弃尸于梦幻湖畔。我死后化作厉鬼，发誓再不许他人欺我犯我。你擅闯我埋骨之所，严重骚扰我阴灵安宁，我现在可是怨气冲天。还敢说无怨无仇?」
风倩羽信口瞎扯，但嘴巴説的狠劲十足，却没当真动手。
柳次云道:「自古道:不知者无罪。我究竟如何骚扰到妳，便请明示，下次绝不敢有犯。」
「还有下次?哼，要我饶你命也行。只需答应我一事。」
「什麽事?」
柳次云听她口气放软，就知她心地不错。这时怯意已消失无踪，反而觉得跟她瞎说胡扯，别有一番趣味。
风倩羽道:「你此番回去，务必通告诸亲友，万不可再到梦幻湖这附近来。否则侵扰我鬼灵安息，我就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我想答应，但我现在举目无亲，单这通告诸亲友一事，我便做不到。这样妳还肯饶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