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湖心魅影
因为浑身湿冷，柳次云双手抱胸，打着哆嗦，一心只盼玄天鹰快快回转。
左等右等，苦候不至，转念又想:「我与他非亲非故，会不会把我丢在这边不管?」
正在疑心忧虑，湖面哗啦一响，柳次云突然看到只有作梦才会出现的奇景。
眼前五六丈左右，水中陡然冒出乌黑一团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个人头。
「真的有鬼。」
王虎丘所说的鬼怪传闻，第一时间浮现柳次云的脑海。
那人头背对柳次云，头髮因为湿润，伏贴于头上，月色下发出晶亮的闪光。湖面下的髮丝，则似柔顺的海草，四散披开。
柳次云惊讶的合不拢嘴，心中不断呐喊:「王大胆说的原来是真的。」
然后，他又看到那鬼轻举双臂，往后掠了掠如水云般的秀髮，玉臂莹润，衬着闪耀光彩的水珠，宛如具有魔法一般，紧紧吸引柳次云的目光。
柳次云隐身在松树茂密的针叶中，目瞪口呆，大气也不敢多喘一下，只是反覆猜想:「这到底是仙女，还是女鬼?」
冷夜荒山，任谁看到这样的情景，都会怀疑自己是否见鬼了。
先前听王大胆说，这女鬼凶恶异常，曾吓得李二麻子卧病在床，还把刘瘸子的耳朵给撕走，自己可千万不能让他发现，不然后果难料。
一想到这点，柳次云本能缩了缩身子，更妥善的隐藏自己，但眼睛不敢稍眨，仍紧盯前方动静。
蓦然，那女子双臂一振，水花四溅。然后身子慢慢露出水面，彷彿水下设有梯子，她踩着阶梯缓缓升起一般。先是露出了肩，肩白欺霜，次是露出了腰，腰柔似柳。而后浑圆的臀部，如凋琢般修长的玉腿，依序浮出湖面，齐膝为止。
那女子竟然一丝不挂，背影却又姣美异常。光润的香肩，滑腻的背嵴，还有令人眼花的俏臀，处处勾魂摄魄。
「啊，这定然是个仙女了。」
柳次云大大惊叹。此时脑中涌现的一字一句，全是衷心讚叹之词。
但转念又想到:「听说山中的妖狐精魅，经常幻化成人形。有时是貌赛潘安的俊男，有时则是豔如王嫱的美女，专门勾引浊世的俗男俗女，吸取阴阳精气，害人性命。眼前这如仙女般的美人，说不定是鬼魅狐精的变形。若真是仙女，岂会惊吓山中砍柴讨生的樵夫?自己还是小心为妙。」
这时他怯意已大减，忽然异想天开，想一睹那女子庐山真面目，但又担心看到的是青面獠牙的鬼样，一时思绪起伏。
那女子背對柳次雲，越行越遠，膝蓋以上一直在水面上，彷彿她所踩的是平地，而非湖水。
柳次雲始終看不到她的臉龐，遠遠目睹她在水面輕巧一個轉折，朝湖邊一處林木幽密的地方行去。這時和她恰好隔著那一重飛瀑，煙水濛濛，人影迷離，一切疑真似幻。
柳次雲的心神隨著那女子遠遠飄走，渾然忘我。
忽然，那林木幽密的所在響起幾下銀鈴般的笑聲，笑聲把柳次雲驚起，接著他看到另一條人影，自高處縱躍入水，纖細小巧的身姿，以極其優美的弧形，劃破長空。
那人一入水，迅即浮出水面，咭咭呱呱拉住那長髮麗人笑鬧，從身形比例及稚嫩的笑聲判斷，無疑是個小女孩。
柳次雲心想:「料不到還有同黨，倘若遇到的不是仙女，而是大批妖怪，那就糟了。前輩到現在還不來，不知道他是否遭遇危險?」
那女子和那纖小的女孩，邊笑邊往瀑布這方向過來。那小女孩只露出頭在水面，長髮麗人則始終齊膝以上平踩在湖水上，宛如仙子凌波。
那麗人的身形由遠遠的朦朧，逐漸變得清晰。細細的腰肢上，長髮覆蓋著小丘般的隆起，如雲罩廬山，引人無限遐想。
柳次雲又冷又餓，但卻無法鬆懈一絲一毫。他極想看清麗人的長相，誰知那麗人一近瀑布，又背對自己，只腰部以上浮出水面。薄煙淡霧中看來，猶如出塵仙子。
小女孩與麗人相對，從柳次雲所在的角度看過去，一張清秀的臉蛋浮在水上，微微翹起的唇角，透露著一絲狡獪調皮。
那小女孩笑着张口说道:「倩羽姊姊，妳的『登萍渡水』轻功越来越出色了。再过不久，依我看，众师姊妹中，你要算本门第一。」
那被呼为「倩羽姊姊」的丽人轻笑道:「我的『登萍渡水』轻功能不能成为本门第一，我不知道，不过我敢肯定，再过不久，妳的马屁功绝对是本门第一。嗯，嘴巴这麽甜，是不是又想姊姊偷偷教你甚麽功夫啊?」
笑声如琵琶低诉，甚是柔婉动听。
那小女孩边笑边以水花泼丽人的头脸，道:「好姊姊，人家心眼可没这麽多。」
那丽人左闪右避，虽在水中，却如履平地，笑道:「精神这麽好，刚刚值哨一定是在偷偷打盹。」
「才没有哩。」小女孩道:「师父正在闭关修练，过几天出来肯定考校我功夫有没有进步，我可不想讨打挨骂，方才我还在勤练本门的『凝波掌法』呢。」
「是吗?」丽人笑道:「那先让师姊试试，妳的掌法是否和嘴巴一样伶俐?」
话落，双掌在湖中掬起一把水，往小女孩头脸掷去。那水凝聚不散，宛如水球。小女孩惊叫一声，向旁急闪。
「小泥鳅，熘的倒快。」
丽人一边说话，一边探掌朝小女孩抓去，小女孩忙憋气沉入水中。
丽人怕小女孩于水下偷袭，施展『登萍渡水』轻功，于水面移形换位，同时拿眼四下搜寻。
忽觉身后水波晃动，丽人刚一迴身，哗啦急响，小女孩从湖面下跃身半空，两团水球，夹杂成串水珠，已迎面飞至。
电光石火间，陡见丽人双掌在水面力拍，身子借反激之力向后翻腾而出。她人在半空，方向却朝柳次云这边而来。
原来当时丽人心中所想，是在松树上借个劲，再反扑而回。谁知柳次云却窝身在松树密密的针叶中，一见那丽人迎空飞至，当真大吃一惊。
那丽人寻松树的空隙处，脚尖在枝干上使劲一点，拔身而起的同时，顺手又摘了一把松针，打算反制小女孩。
谁料那一点，却让倒挂岩壁的松树晃动起来。柳次云本是横身坐在枝干上，树体一动，忙伸手想扳住其他枝干，稳住身形。惶急之下却反把松枝细干折断，发出噼啦声响，在飞瀑落水声中，清楚传了出去。
丽人身处半空，惊呼一下:「有人。」反手便把松针当暗器使用，飞掷柳次云。
柳次云但觉身上密密点点传来蜂螫般的痛楚，瞬间已被无数松针刺中。虽没入肉，但仍疼痛不已，骇叫一声，登时立身不稳，扑通跌入湖中。
他自小体魄不佳，少有机会如一般乡下小孩四处亲近水泽，是以不通水性，这一落湖，斗然两口冰凉的湖水直灌入口中。
柳次云心中更慌，拼命想将头挣出水面，偏偏背后的列缺神斧沉重异常，刚叫得一声:「救命。」
湖水勐呛入喉，没片刻功夫，头脑一昏，登时不省人事。
○○○
柳次云是在后脑及脸颊肌肉略为疼痛当中，突然醒觉过来。他想睁眼查看周遭环境，谁料眼睛刚开一条微缝，立刻有水流喷溅入眼，斗觉刺痛，忙又紧紧闭住双眼。
这时他感觉自己被人抱着腰，脸孔朝下，逆水而上。耳边充盈流水奔窜之声，后脑及身上各部位不断被水流拍打，隐隐生疼。
「难道现在置身在瀑布当中？」因为尚可勉强呼吸，柳次云大胆作此推测。
他的两手下垂，随势摆动，忽然碰触到一片冰凉滑腻的肌肤，心中一惊，正在猜疑，蓦地身子一腾，感觉被抱着往上一跳。
霎时，流水冲击的刺痛感消失无踪，耳畔唯闻水流冲刷岩壁的声音，全身感觉凉飕飕的。
柳次云不知身在何处，前途也未卜，当下仍假作昏迷未醒，被那人抱着前行。
过了片刻，忽听前头隐约有人声，偷眼打量，地面微微有光亮反射。
这时斗觉身形一沉，抱她的那人将他放落地面，呈侧卧之姿。柳次云担心她发觉自己已醒转，眼睛闭着，不敢稍动。
耳边一个清脆的女童音道:「倩羽姊姊，这人要怎麽处置?」
一个娇美的语音应道:「咱们先换好衣服再说。」
柳次云认得是那丽人的声音，想像方才被她裸身相抱的情景，心中一荡。
犹记自己先前落湖吃水，眼看要溺毙，现在却仍安然无恙，当是这丽人救了自己。一念及此，不禁暗生感激。
听到脚步声远离自身，柳次云藉着昏弱的光线，侧头偷瞄，只见丽人和小女孩双双走进右首一个岩洞当中，推想那是一处更衣的所在。
柳次云侧躺在冰凉的地表，周遭阴湿之气甚重，似乎置身于山腹之中。
他趁两人不在，四下打量周遭。山洞入口处恰被那重飞瀑遮蔽，宛如西游记的花果山水帘洞一般，若非亲历其境，实难得知大湖瀑布后面，竟有这样一处所在。
这时鼻端隐约闻到一股奇异的腥臭味，出处似是左边另一个岩洞。那岩洞入口低矮，裏面黝黑一团，瞧不出洞裡到底有着甚麽东西。
柳次云敏锐的心思开始运转，那丽人和小女孩有着人的形状，说的是人语，也不是鬼话，应该是人非鬼，但却避世绝俗在这样一处荒郊野岭活动，真是令人猜想不透。
难道是甚麽秘密帮会组织?或是甚麽邪教异端?
想到刚才被她裸身抱着时，自己早已清醒，若让她得知，恐怕不妥，当下打定主意，一路装昏到底。
转念又想，此地如此隐密，玄天鹰恐怕找不到自己，也不知他目前吉凶。但想到他功夫高强，应不致遭逢重大凶险，心中稍安。
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阵，忽闻脚步声响，丽人与那小女孩已整装走了出来。
小女孩上前轻踢了柳次云一脚，见柳次云毫无反应，道:「还像死猪一样昏睡着，怎麽办?」
丽人探了柳次云鼻息，知他无性命之忧，道:「我看请示大师姊好了。」
小女孩嘀咕道:「姊姊就是心软，刚才就别理他，让他自行淹死算了。搞得现在这麽麻烦。还把他弄进了我们描花山庄，待会说不定被大师姊臭骂一顿。」
柳次云乍听「描花山庄」，觉得耳熟，正回想在哪儿听过，忽觉腰间一紧，又被抱着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