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鬼话连篇
风倩羽道:「只要你说话算话，承诺日后绝不到这附近，饶你也无不可。」
柳次云轻叹一声，道:「我亲爹娘都已去世，一无兄弟，二无友朋，像我这麽悲惨的人，有时想想，还不如死了算了。死了做鬼，至少还有妳作伴，胜过在世上孤苦伶仃。」
他本来半开玩笑，但说着说着触动愁绪，竟真的自伤身世起来。
风倩羽不料他说岀这番话，反安慰道:「蝼蚁尚且偷生，怎麽突然想死?」
「听妳的语气，那是有心饶我，不想我死了。我们做人讲信用，不知妳们做鬼讲不讲信用，该不会说话不算话，突然反悔又想吃我吧?」
「哼，你这个人平素一定是个狡诈之徒，遇见鬼都还想耍心机。我不想你死，只是不想你欢天喜地自己寻死，要死也要让我吓死你。」
柳次云见她只是嘴硬，并非凶恶之人，起了顽皮逗弄之心，道:「好啊，那妳赶快吓死我。反正活着也没多大趣味，跟妳一样都要被世人欺凌。死后做鬼，既可报仇，又有妳作伴，咱们两人一对儿，互相有个照应，想来也挺好。」
风倩羽见他全然不似以前所遇之人，不但不怕鬼，反一心求死做鬼，实在令人头大。当下啐道:「谁跟你是一对儿?我才正打算挖你眼珠，拔你舌根哩。」
「那可不好。我没了舌头，变鬼就不能陪妳说话解闷了，那岂不无聊?我要是没了眼珠，两眼空洞，鲜血淋漓，想着都觉可怕。妳吓死我，遂我心愿，让我可以做鬼復仇，但我做鬼之后，死相难看，反而吓坏你，那可大大不妥。我绝不能恩将仇报，还是另想死法吧。」
风倩羽一时拿他没法，有点嗔恼道:「做鬼还有得选择?我偏不如你愿，让你事事不顺心，做个倒楣鬼。」
「我才不信你的鬼本事这麽高，能令我凡事无法如愿。我怀疑妳是牛皮鬼，只会胡吹大气。」
「我胡吹大气?要让你死，有千百种方法，咬死你，吓死你，气死你…」
「我早就想死了做鬼，妳的方法全数让我如愿，可不是不让我如愿。我爱死妳了，大恩人。喔，应该是大恩鬼才对。」
「还耍嘴皮，我现在掉头便走，独留你一人在此，也可以让你无聊死，信不信?不过这太便宜你了，我说过要让你做个事事不顺心的倒楣鬼，你心裡想东，偏给你西，总之不遂你愿。」
「我才不信。我现在已经快饿死了，我要做个饿死鬼，偏不当倒楣鬼，看妳有什麽办法不让我如愿?」
「哼，你想做饿死鬼，我就拿一堆饭菜撑死你，让你饱胀而死，说甚麽也不能如你愿，让你当个饿死鬼。」
柳次云心下窃笑，正想大声说:「好啊，那妳赶紧拿饭菜来撑死我。」因为肚子实在已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叫。
但转念一想，万一她答说:「你要，我就偏不给你。」这顿饭岂非泡汤，那就真叫倒霉了。
当下便道:「你不让我如愿，我也不让妳如愿，咱们一对儿，彼此彼此。我矢志当个饿死鬼，抵死不吃，瞧你有何办法?」
「哼，那我就撬开你嘴巴，把饭菜全倒入，不信撑不死你。」
「别只说不做，胡吹大气。也别说话不算数。」
风倩羽被他一激，道:「哼，你当我说着玩吗?我说到做到，你自找死，怨不得人。」
正待转身拿饭菜「撑」死柳次云，忽瞥见他嘴角一抹狡狯之色，恍然大悟道:「你这人还没做鬼，早已鬼头鬼脑，肚子饿想骗饭吃，是不是?你别高兴太早，我们鬼怪所谓的美味佳餚，就是些腐骨烂肉，千万别看着吃不下。到时我可要用强，逼你吞下，就是要撑死你。嘿，嘿…」
临走还故意发出阴阳怪气的笑声吓柳次云。
柳次云见她飘然引退，正想四处察看周遭环境，才刚走到门边，一幢鬼影猝然挡在身前，却是风倩羽去而復返。事出不意，把柳次云吓得连退几步。
风倩羽幽幽道:「这裡妖魔鬼怪不只我一个，劝你乖乖别胡乱走动。不听劝，如果碰到会勾魂摄魄的恶鬼，到时人也做不成，鬼也做不成，后悔莫及。」
语音尚萦绕耳边，人影早已不见，当真如鬼魅一般。
柳次云那信她连串鬼话，见她一走，忙走到门外察看，心中一直好奇那假头何处去了，果然发现弃置在地上一处黑暗的角落。
他怕风倩羽突然回转，赶紧走回原地，暗暗筹思脱身之策。
过了一会，风倩羽又悄无声息出现在石门口，人未到菜香已先扑鼻。
柳次云本以为她会取些死蜥蜴、臭蛤蟆之类的东西吓唬自己，却见她当真整治一顿饭菜，心下暗暗感动:「看来这人心地还挺不错的。」
风倩羽把菜餚端到他面前:「看起来很可口，是不是?」
柳次云一付馋涎欲滴的模样:「简直令人食指大动。」
「那你还想当饿死鬼?」
「想啊，但妳一定不会让我如愿。就算我坚决拒吃，妳也一定想亲手喂我，把我撑死为止。对不对?」
「要我亲手喂你?想的美，自己吞下去。」
柳次云装着一付无辜又无奈的神色。
风倩羽道:「我告诉你，眼前所见香喷喷的饭菜，其实全是蝎子毒虫，我存心让你吃饱撑死，使了障眼法，看起来色香味俱全对不对?奉劝你吃的时候，大口吞下，免得变回原形，吓坏你。」
柳次云早饿昏头，抢过饭盘，大口狼吞虎嚥，还发出啧啧讚叹声:「噫，怎麽还不变回蝎子?唉，怎麽还不变回毒虫?难道我不是当饿死鬼的料?」
风倩羽听他说的可笑，问道:「怎麽，你很想当鬼啊?」
柳次云拍拍肚皮，一付饱足满意的模样道:「当然。看妳就知道，当鬼好处多多。飘来飞去，不用靠两腿走路，累到半死。而且不会肚子饿，不用烦恼三餐不继。只有鬼能吓人，人不能吓鬼。好处数之不尽，不想当鬼的是傻瓜。」
「吓又吓不死你，我看你倒霉的连当鬼的福份也没有。」
「唉，想不到做人难，当鬼也不易。」柳次云露出惋惜之态。
正説到这儿，突然石门外传来阵阵叱喝声、惊呼声、兵刃撞击声，嘈杂之音乱成一团。
令柳次云讶异的是，原以为是女人国的地方，现在竟然听到男子叫嚣之声。
风倩羽听那声音有异，全不似众师姊妹早课习练本门技艺的情形，暗觉不妙，旋即石室内铃声大作。
柳次云寻声而望，只见石室近门的角落，在顶部悬挂一串铃铛，应是外面有人牵动引线，以致铃声不绝。猜想是发生变故时，用于传讯示警。
果然片刻功夫，一人跌跌撞撞奔了进来。
柳次云借昏弱的烛光看去，那人口角溢血，染红前襟，脸色如金纸，显然受伤不轻。
那人一入石室，立刻脚步踉跄倒地，挣扎道:「师姊，妳快出去看看…」
「冰雁，怎麽回事?」
风倩羽趋前搀扶，眼见师妹重伤，脸色焦急。
柳次云一听冰雁之名，知道是早先跟小女孩银轩调笑的姑娘，这时见她气息奄奄，心中也感不忍。
冰雁又咳出一口鲜血，道:「不知如何，突然有两个凶神恶煞般的人，闯入了山庄…很多师姊妹都被打伤了。师姊，妳快去帮忙…」
风倩羽见平素亲近的师妹性命垂危，满脸惶急道:「冰雁，撑着点，我立刻帮妳治伤。」
冰雁头一偏，却已昏死过去。
风倩羽凄苦的眼神望了柳次云一眼，顿足抱着冰雁急奔出石室。
柳次云见她神色哀伤，心中不自主一震。想到她让自己饱餐一顿，更于梦幻湖救了己身一命，心下既感激又怜惜，于是尾随跟出，想探明究竟发生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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