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军将士入关之后,天子及士大夫当即便派出了赵谦、马日磾、淳于嘉三位三公级别的大臣,同姚军师、萧从事等人谈判起来。”
柳媚儿说到这里,面上不由闪动起骄傲的神情:“汉室这些三公宿老,仗着他们乃董卓麾下的心腹,还想借正统大义压服我等。可姚军师、萧从事这等不过六百石的军中之人,却口灿莲花、引经据典将三人驳斥得一文不值!”
“最后,汉室这些士大夫铩羽而归,在皇甫大夫、朱老爷子和朱符侍中的斡旋下,才保留了一点点颜面,从函谷关中迁出。”
说到这里,柳媚儿神情又是一变,怏怏不快地继续言道:“随后,便是百姓入关,我等悉心照料之事。也就是这个时候,夫君才在关内停留了下来。”
何咸虽然神智没有平日那般清晰,但柳媚儿三番两次露出对百姓们的不悦,自然引起了他的重视。一时间,何咸不由问道:“媚儿,随后又发生了何事?莫非,是百姓那里又出了什么变故?”
柳媚儿面色清冷,放下了一直端着的空碗,烛火在一闪一晃地照耀在她的面庞上,令她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气愤和悲慨:“夫君一心为民,可这世上大多事与愿违!夫君可知,就在昨日,那些暴民已然聚拢在一起,开始指责夫君乃祸害天下、残害百姓的凶徒权臣!”
“姐姐为何今日不曾来照料夫君?除却昨日夫君说了一番不中用的胡话外,便是因为百姓已然开始冲击衙府,姐姐只能在夫君不能理事之时,挑起军中的重担!”
柳媚儿越说越激动,满心的委屈和痛楚不知如何发泄,只能恨恨不已言道:“夫君为了这些愚民,落得如此四面皆敌的境地。可他们,不思感念夫君恩德,竟还如此恩将仇报!如此所为,当简直禽兽不如!”
话音最后,柳媚儿几乎是厉喊一般出口,可见她对那些百姓黎庶已多愤慨厌恶。
事实上,何咸不知道,柳媚儿这是顾忌何咸身体抱恙,还刻意忽略了一些事实。
因为冲击府衙之事,不止发生了一回,而是三回!
而且,在此期间,那些百姓黎庶更是已与将士们势成水火。尤其对何咸的谩骂诅咒,简直令平阳公主不止一下想着下令尽屠这些忘恩负义之辈!
或许就是因为柳媚儿淡化了事件的严峻,而何咸此时又身不由己、难以动怒。所以闻听这等事件后,他便有种旁听者的冷静和淡然。
待静静思索片刻后,何咸更是有所感悟,忽然开口道:“百姓目不识丁,未经教化,自然人云亦云。而且,暴雨之灾过后,他们亲眼看着亲朋乡友化作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心绪自然会大为转变.”
说到这里,何咸猛然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脑中灵台一闪,急速开口道:“媚儿,百姓这般改弦易张,前后不一,是不是便同你之前所说的谣言之事有关?”
柳媚儿闻言此时也周身一凛,女间的直觉立时复苏。
她陡然静心思索起来,随后恍然大悟言道:“夫君真乃智者神人,一语道破天机!妾身之前也曾想不通,百姓为何这般忽然变得不可理喻。经夫君这一提点,倒真可能跟有人从中作祟有关!”
说完这话,柳媚儿神情又不由一黯,惭愧言道:“夫君,妾身无能,查探多日仍未有突破进展。唯一可知的,便是之前那股谣言非百姓中自发传出,而是一躲在暗处之人,在处心积虑在陷害夫君。其中,最大的可能,便是那些明为董卓心腹、实乃心向士大夫之人!”
“又是那些阴魂不散的家伙吗?”纵然抱恙在身,可听闻这等情报,何咸仍旧忍不住怒火中烧:“这些家伙真是得寸进尺够了!一次又一次出自恶心阴险的毒计,简直令人烦不胜烦!”
可就在何咸怒火攻心之时,门外忽然传来有无数人奔跑的声音。
何咸陡然一惊,身子差点都坐了起来:这种声音,他身为一军统帅实在太熟悉不过了,分明就是有人作乱时的鼓噪和骚乱!
紧接着,何咸便看到大门被人狠狠推开,平阳公主一身戎装难掩周围的疲惫憔悴。身后各文武也鱼贯而入,同样的疲惫不堪、忧心忡忡——这里虽然不是议事定计的大堂,但因为这里有何咸在,他们便一直将此当做议事之所。
或许在心底当中,他们认为何咸即便昏迷,但只要人还在,就会给他们莫大勇气和决心罢。
只是这一次,这些人看到何咸竟然睁着眼睛,都露出了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尤其平阳公主,疲惫却漂亮还凌厉的双眸眨了一下后,上来就抽了何咸两个大嘴巴子。
那两巴掌又快又狠,何咸气得当即就想起身跟平阳公主拼了。
可不待他怒骂出口,就见平阳公主这等神武无敌、好像什么都击不垮的女战神,眼中猛然迸出两行激动的热泪,扑在何咸身上便摇晃着言道:“你终于醒了,终于醒来了!你知不知道,你晕倒后这些时日,我们过得有多难,你留下的这一烂摊子,可害惨了我们!.”
这一下,何咸满心的愤怒全都烟消云散,只有满心的感动让他难以自已。可周身还是没有一丝力气,他也推不开激动的平阳公主,只能艰难断断续续地言道:“住,住手.夫人,再,再这么晃下去,为夫真的又要晕了”
平阳公主听到这话,俏脸不由一红,又看到何咸让自己在所有文武面前丢了脸,不由又气得一拳捶在了何咸胸口上:“你敢再晕,我就,我就.”
威胁了半天,她也没想到什么威胁之语,最后一赌气道:“反正你现在醒了,这一大烂摊子之事,全都交由你处置,本宫.妾身懒得再管了!”
何咸此时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何心情。虽然此番病倒,发生了一连串严重的变故,可单从儿女情长这个角度来说,好像自己这么病了一回后,柳媚儿和平阳公主是对自己更上心了,感情也随之突飞猛进了一大截儿。
一时间,何咸忽然有所明悟:感情这种事儿,也不能男人老扮演无坚不摧的追求者角色。偶尔倒下去一回,反倒能以退为进
只可惜,男人与女人不同,感情终究只是人生的一部分。
这个时候,盖勋已上前言道:“中郎,关内百姓又一次躁动起来、扰乱纷纷,皆言中郎大逆不道,触犯天怒。他们,他们要顺天而行、回归雒阳.而,而且,西迁的天子圣驾及士大夫、太学生等人,也止步不前,又聚合起那些苍头僮客,看样子要里应外合,一举击垮中郎.”
盖勋话音刚落,陡然便觉得无数根利剑一般的目光扎在了他身上。
尤其何咸那些嫡系将校,更是怒不可遏。无名便直接上前,怒声喝道:“盖都尉!公子病情刚刚有所好转,你为何要将此等糟心之事道出,令公子平添忧愤?”
“无妨,”
何咸很想摆摆手示意,可虚弱的身体实在不听他的指挥。又因说话过多的缘故,何咸嗓子干涩疼痛地厉害。
无奈之下,他只能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姚广孝。姚广孝会意,随即开口替何咸言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此番民变之事,也只能由主公出面才能解决!”
众人闻言,一时又将比之前更锋利的目光投向了姚广孝。
姚广孝巍然屹立,正欲开口解释,便见一名传令急匆匆赶来道:“不好了,百姓又开始冲击关衙了!而且,这次百姓们似乎看出了我等不想杀他们的心思,愈加肆无忌惮!”
“抬我出去!”
这一刻,卧榻上的何咸陡然开口,嗓音虽然嘶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