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悠悠睁开眼时,首先进入视野的是冰冷的屋顶。这一次,他感觉身体状况比上一次好了一些。
他躺在卧榻上,脑袋里懵懵一片,久久没有起身。听着窗外传进来的清脆鸟鸣,何咸长长透了一口气,一切是那么的宁静安详。上次梦里的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变化,实在让他这会儿还心有余悸。
活动了一下眼珠,何咸才感觉周围一切都变得白花花、雾蒙蒙的。而且嗓子里干疼,额头火烫,全身剧痛难当,好像仍在炼狱里燃烧一样。
“夫君醒过来了,夫君这次真的睁开眼了!”
随着振得耳膜嗡嗡直响的一声大喊,从外面涌进无数脚步声。
“.”何咸有些无语。他听出了这是柳媚儿的声音,但此时他虚弱无比,而柳媚儿又离得太近,那惊喜的音波都有些让他难以承受。
随后何咸只感觉一堆人七嘴八舌地说着,但他一个字也没听不清。
好不容易视线清晰,渐渐能够看到周围的景象,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正好好地躺在关邸厢房的木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呆呆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视线挨个儿地扫过去,视线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面前晃动,满是欢喜和激动的笑容:徐晃、姚广孝、萧何、张辽、吴匡、许凉.最后找到了那张挂着泪珠的如花笑靥。
“媚儿,我回来了。不用哭,穿越什么的,一个时空就够了,穿太多我的心脏也受不了”
还是胡言乱语。
然而,只喃喃地说了一句后,何咸感觉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在周围变成一团漆黑之前,觉得似乎有几滴水掉在脸上,带来一丝清凉.
之后半梦半醒之间,何咸觉得身体好像被人搂着坐了起来,总是充斥着浑浊的干燥气息和药味的鼻子里,忽然多了一股牛奶的甜香。温凉舒畅的感觉逐渐从额头擦过,随即是面颊、耳朵、脖颈、胸膛,
还有手臂……
何咸又一次轻轻睁开眼睛。
光线很昏暗,首先跃入眼帘的,是一段白玉无瑕的脖颈——柳媚儿正将他搂在怀里,吃力地用浸了热汤的湿巾擦拭着他后背的汗水。那股甜香幽幽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媚儿.”
她手一抖,湿巾落到了榻上。
“夫君!”柳媚儿低声惊呼,棕色的大眼睛里有了水光,“你终于醒了!谢天谢地,谢天谢地这次,夫君不会再晕过去吧?”
看着柳媚儿那混合着惊喜和担忧的面庞,何咸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谁知道呢,这种事儿我也说不好。”
听何咸还有心情耍宝,柳媚儿这才破涕为笑。
可想着何咸毕竟昏迷了这么多天,柳媚儿又急忙诉说道:“你病倒了,夫君。四天前你入关觐见陛下的时候,体力不济便病倒了。这些时日你一直高烧不退,时醒时不醒还尽说胡话,可把大伙儿都吓死了!夫君现在感觉好一点了么?”
说话之间,柳媚儿又端来一碗粥。犹如寻常知冷知热的妻子般,絮絮叨叨地继续说道:“孙神医说夫君连日为迁都大计心焦不已,内火虚燥。又在暴雨里淋了一下午,外邪入体,才令夫君一病不起。这期间夫君醒了两回,可将士们刚来探望夫君,你又晕了过去,可把将士们都折腾坏了.”
柳媚儿这几句话有如连珠箭一般又快又急,何咸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只觉得脑袋被她的声音震得嗡嗡响。
不过他还未开口,便看到柳媚儿已吹凉了米粥,送到他嘴边道:“孙神医还说夫君如今虚不胜补,宜先吃些清淡的米粥,来,张口.”
何咸咽了一口米粥,只觉温度正好,不凉也不烫。看着眼前曾经也是秘刺天下的女间,如今却甘愿素手为他喂汤,何咸不由感动开口道:“媚儿,你瘦了.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了。”
何咸仔细看向柳媚儿,只见柳媚儿以前柔润的面颊凹陷了下去,使得她混血基因带来的轮廓更加分明,将原先仅有的柔和也冲淡了。原本白皙的皮肤毫无血色,几近透明。
因为消瘦的缘故,棕色的眼眸显得更大了,虽然突如其来的狂喜使得眼里神采奕奕,但密布的血丝掩饰不住她的疲惫。瀑布一般的褐色长发,也变得黯淡而缺乏光泽。
可这时柳媚儿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开口解释道:“夫君误会了,前三日,都是姐姐不眠不休地在照看夫君。可夫君醒来后不知发生了何事,姐姐便赌气不来了。”
何咸恍然,一想起自己第一次醒来痛骂平阳公主的事儿,不由也苦笑了起来。
随后又吃了几口米粥,何咸才感觉自己真的恢复了几丝力气,神智也有些清醒。想起迁都大计那些烦心事儿,何咸不由又开口问道:“我晕倒之后,都发生了何事?一切,都还好吧?百姓们,可曾得到妥善照料?”
听到何咸询问百姓一事,柳媚儿那张喜悦的面靥上不由闪过一丝阴翳和厌恶。但看着何咸这般期待,她又不知如何说起,只好慢慢解释道:“夫君,你晕倒后的这些时日,可发生了不少事呢。”
何咸这时也才想到自己是在刘协面前晕倒的,当即又言道:“那媚儿你且一一说来。”
“那日,夫君陡然晕倒后,郑泰当即喝令两旁侍卫要斩杀夫君,而那个小天子,竟然选择了默认!无名当即大怒,直接率亲卫血洗关内大堂,亲手撕了郑泰。”
“撕了?”何咸一愣:手撕活人这种电视神剧里才有的事儿,自己就那样错过了?
“不错,直接生撕了。妾身看过那尸体,简直惨不忍睹。并且无名还将尸首丢在了刘协面前,据说骇得那小天子这三天都没敢睡觉。”柳媚儿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对于她来说,什么天子都不如何咸的一根毛重要。
“此事一出,整个函谷关陡然大乱。无名抱起夫君便欲冲出关外,可那些士大夫却呼喊夫君作乱造反,下令诛杀夫君。消息传入关外,各将士群情激奋,团团将函谷关围困了起来,言夫君若有任何不测,将士们必要血洗函谷关。”
柳媚儿的语气很平淡,可何咸听着这等惊心动魄的变故,当即也吓出了一身冷汗,不由赶紧问道:“那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后来?”柳媚儿脸上的不屑讥讽之色更加明显,继续言道:“后来那些士大夫或许认为胜券在握,竟然关闭了函谷关大门,发动那些僮客苍头准备将夫君斩杀在关内!”
说到这里,柳媚儿这位女流也语气开始激动起来:“关键时刻,皇甫老将军和盖都尉挺身而出,率关门那一万四千余羌胡兵和心腹部曲,杀散了那些僮客苍头,打开了关门。而关门将士也在朱老爷子、姚军师和萧从事的斡旋下,制止住了将士们的杀意,这才没酿成大祸。”
何咸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后怕莫名地言道:“真悬啊,想不到那一倒下,竟然差点是我的一场末日。”
“夫君所言不差,若非无名神勇无敌,亲卫奋勇拼杀。还有皇甫大夫在盖都尉的劝说下,终于一扫愚忠汉室的旧态,那夫君真的便已万劫不复!”
“天子,士大夫们吗?”听完此等比梦境还一波三折、惊心动魄之事,何咸双眼不由燃起了幽冷的寒焰:“我没死,那以后他们的日子,就别想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