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日夜兼程,很快便来到了京城。进了京,头一件要做的,便是去见萧懿。
来到萧府之时,天已经黑了。萧懿见林放此时便已归来,有些意外,当他见到秀林和兰若时,就更加意外了。于是先问秀林道:“怎么,你也来了?”
“是的。”秀林答道。
萧懿笑笑,又问:“苏知府可好?”
“劳大人挂念,苏大人很好。”
之后,萧懿又看了看兰若,问林放道:“这位姑娘是?”
“她是兰若。”林放答道:“兰姑娘是小祥子的朋友,和学生一并调查此案。”
林放介绍完,兰若便向萧懿行礼:“兰若见过萧大人。”
萧懿点点头,旋即转入正题,问林放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找到国宝了?”
“找是找到了,”林放答道:“不过是个赝品。他们陷害小祥子,就是为了让您派学生前去调查,接着,又布下一系列圈套,引我们找到这个假国宝,想让恩师将其献给皇上,来治您个欺君之罪。”然后,便拿出假国宝,对萧懿道:“就是此物,请恩师过目。”
“既是赝品,还看它作甚?”
“秀林说一定要找个见过真国宝的人看一下,方可确定此案是否有鞑靼人参与。”
“哦?”萧懿没想到是因为这个,便问秀林:“你怎会想到此案与鞑靼有关?”
“是这样,”秀林答道:“此物虽是赝品,却也精巧复杂,不像中原工艺,因此,制造此物,必有鞑靼人参与。再者,对方的目的若只是陷害大人,什么时候不可以,为何偏偏要在使团将要来京之时?如此行事,必有缘故。”
萧懿听罢,点了点头,道:“说的有理。”但还是没有看那假国宝,“可是,若老夫见过国宝,他们也不会想出此计。实不相瞒,朝中见过国宝的,只有当今圣上和蔷薇公主。”
“如此一来,岂不是没法判断了?总不能现在就将此物呈给圣上吧?”林放说道。
“怎么就没有办法了?”兰若反驳道:“大人不是说了么,除了圣上,蔷薇公主也见过国宝,我们找公主鉴别一下,不就行了?”
“你说得倒容易,”林放道:“我们如何能见到公主?就算我们能见到公主,公主难道不会将此事告诉圣上么?如此一来,与将此物直接呈给圣上有何分别?”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萧懿听她的口气,不像是随便说的,便问:“莫非,兰姑娘有把握让公主鉴别此物?”
“大人,兰若以前在宫里时,经常陪公主习武,与公主相处甚欢,我想,我进宫去见公主,求她鉴别此物,应该不难;而且,公主虽然年幼,却聪明正直,对于此事,自然知晓其中利害,应该不会贸然告诉皇上的。”兰若答道。
“如此甚好。”萧懿道:“那么这件事就由你去办。”思索片刻,又道:“鉴别一事,虽说重要,却也并非当务之急,即便是确定了与鞑靼有关,也得等使团进京了才能进一步调查。因此,主要还应从别的线索入手才是。”说到这里,萧懿看了看秀林,问道:“你应该还有别的看法吧,说来听听。”
“是。”秀林说道:“就目前来说,此案唯一的线索,就是小祥子。如果还有什么线索,也只能从他身上找。”
“他现在已经疯了,你还能找到线索?”
“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好,就这么办。”萧懿说道:“你们也辛苦了,先去休息罢。”
三人便告辞出来,走了一阵,林放问秀林道:“刚才恩师问你有没有其它线索,你为何没提六扇门?”刚才林放见秀林未提他对六扇门的怀疑,甚感奇怪,但他深知,以秀林的为人,如此行事,必有缘故,故而未当场发问。可是心里却着实想不通,现在便要问个究竟。
秀林见问,愣了一下,停住脚步,看着林放,却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此事若没有十足的把握,贸然相告,会给萧大人带来麻烦的。还是等查清楚了再说罢。”
林放听了他的回答,还是不太明白,但也没有多问。因为他很清楚,即使他问了,秀林也不肯多说。
这天夜里,兰若久久不能入眠,因为她实在是很担心好友小祥子。这几天来,她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思来想去,心绪愈加烦乱,索性离开房间,去院子里走走。
兰若带着满腔心事来到庭中,却发现竟有一人站在那里。仔细一看,原来是秀林,便走了过去。
“秀林——”
秀林转身一看,见是兰若,便道:“兰姑娘怎么到这里来了?”
兰若微微一笑,说道:“这个应该问你才对。”
秀林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睡不着,来这里想想案子。”
“恐怕——”兰若笑道:“不只是想案子吧?”
秀林有些吃惊,但还是很平静地问道:“那我在想什么?”
“谁知道你成天在想些什么。”兰若说道。说罢,她收起笑容,犹豫了片刻,方才问道:“你——是不是信不过萧大人?”
秀林一愣,旋即又笑了,问道:“怎么会这样想?”
“当然会这么想了,你……”兰若说到这儿,却把话咽回去了。因为她觉得出,秀林似乎真是有不得已之事,自己还是不要再做纠缠为好。于是话锋一转:“你不是说了嘛,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对了,”兰若说着,看了看秀林手中的折扇,问道:“现在都已经是秋天了,你还拿着它,怎么,你很怕热么?”
“那到不是,”虽然兰若已经不再纠缠那个问题了,不过看起来他并没有因此而轻松“此物乃是故人所赠,数年之前,他身遭横祸,至今存亡不知,只有此物,聊以为念罢了。”
这个话题转的还真是糟糕。听了这番话,她自己的伤心事也被勾起来了:小祥子尚在狱中,何尝不是存亡不知,万一真的如此不幸,自己又将以何物为念?即便有,也不过徒增伤感罢了。想到这儿,兰若的眼圈不禁红了。
“你怎么了?”秀林察觉到了她的变化,关切地问。
“没什么。”兰若平静了一下情绪,问道:“你说要从祥哥那里找线索,当真能找到线索为他伸冤么?”
秀林明白了。兰若刚才那副模样,一定是自己的话让她想起了小祥子。他十分清楚兰若此刻的心情:当年朋友蒙难,自己却无法营救,而今,须助兰若免蹈自己的覆辙才好。况且,无辜之人含冤受屈,自己又岂能坐视不理?可是,能不能找到线索,自己也没把握。他一向实事求是,虽然他对此十分同情,也只能据实以告:“我听说,小祥子已经疯了,恐怕很难找到什么线索,我只能先为他治病。”
“他没疯。”兰若还是十分肯定:“我知道,他一定是害怕被人逼供才装疯的。不过,”兰若叹了口气,道:“也确实该为他治病了,也不知道是谁审的案子,对祥哥严刑拷打,他伤得可真不轻。”
“你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
这时,远远地传来一阵打更的声音,秀林对兰若道:“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要事去做呢。”
“嗯。”兰若答应着,便要转身离去。可秀林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依旧持扇站在那里。兰若走时,借着月光,隐约看见那扇子上写着老杜的《醉时歌》。后来,她才知道,这乃是秀林好友的手笔。虽然此人的书法令人叹为观止,但她却觉得,秀林应该把此扇毁掉。
第二天,兰若便带着假国宝进宫去了。来到蔷薇公主处,却见公主正在看书。兰若不敢打扰,等公主停下小憩时,方才进去。
却说这位蔷薇公主,乃是皇帝宠妃云妃之女。因其母酷爱蔷薇,便以此为乳名。云妃死后,皇帝怜她幼小失母,对其百般宠爱。这蔷薇公主也的确不凡,虽为少女,却聪明好学,识见不凡,连皇帝都说,若她是男子,将来一定传位与她。
公主见到兰若,十分惊喜,问道:“你怎么来了?”
兰若笑道:“怎么,兰若不能看望公主么?”
“看望?”公主笑道:“看望用得着一大早就来么?怕是有什么事吧?”
“公主您真聪明。”兰若说道:“兰若还真有件事要麻烦公主。”
“我就知道。”公主说道:“说吧,什么事?”
兰若刚要说,却见周围站着一大帮人,便把话又咽了回去。
公主会意,对众人道:“你们先出去吧。”
众人退下后,兰若方将此事的来龙去脉一一告诉公主,并拿出国宝,请她鉴别。
公主仔细看过,对兰若道:“本宫当日所见的,正是此物。”
“什么?”兰若大吃一惊:“这么说,鞑靼人真的献了个假国宝?”
公主点了点头。
“这算怎么回事?”兰若道:“这样一来,不是陷自己于不义么?”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公主说道:“这几日我要替太后抄写经文,走不开,等过几日,鞑靼使团进京了,我也有空了,你再来找我,我们一起把这件事搞清楚。你先回去,放心,这件事我暂时不会告诉父皇的。”
兰若听她如此说,也就放下心来,便即告退。
兰若从公主处离开,正要出宫,忽然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进宫一趟,何不趁这个机会去看看江妃娘娘?想到这儿,又折了回去,来到江妃娘娘处。
却说兰若进了宫,一个宫女迎了上来,说道:“兰若,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娘娘。”兰若说道:“娘娘在做什么?”
宫女叹了口气,道:“娘娘回桃花坞了。”
“什么?”兰若一听,脸立刻拉的老长:“娘娘又去见那些臭男人了?”
宫女一听,大惊失色,赶忙道:“哎哟,你小声点,让别人听见了还得了?”
“有什么不得了的。”兰若心中十分不快,道:“既然娘娘不在,我先走了。”
那宫女见兰若脸色不大好,不太放心,嘱咐道:“兰姐姐,你可千万别让人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兰若一边说,一边离开了。
宫女口中的桃花坞,乃是娘家为江妃所建的省亲别墅。皇帝十分宠爱云妃,也就是蔷薇公主的母亲,云妃死后,皇帝也很少见其他的妃子。因此江妃进宫多年,却很少得到皇帝宠幸,不免闺中寂寞,于是便借省亲之机,去桃花坞与相好相会。兰若对此十分不满,却也无可奈何。上回和林放在伎院,听到隔壁的动静,便想起了江妃之事,所以才出现了让林放如此纳闷的反应。
兰若回去之后,便将结果告诉二人,并道:“真没想到,鞑靼人居然敢送一个假国宝,你们说,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对此,林放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便问秀林:“当初你推测鞑靼人可能会献假国宝,没想到果然应验了。那你可知道,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秀林沉吟片刻,说道:“此案扑朔迷离,其中原委,秀林如何知道,不过推断罢了。”
“那这回你又是怎么推断的?”兰若又问:“赶紧告诉我们吧,该不会,又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秀林一向谨慎,未经证实的推断,从不轻言,何尝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见二人坚持要问,只好说道:“我听说,国宝金龙,是为了庆祝王子诞生而制造的,鞑靼人将此宝献上,大概是以此宝代王子为质,表示修好的诚意;另一方面,应该是以此宝作为聘礼,请皇上将蔷薇公主嫁与鞑靼王子。”
“这……你怎么知道?”兰若听他说鞑靼以国宝求亲,实在觉得有些意外。
“我不知道。”秀林再次强调:“这是推断。试想,除了皇上,只有蔷薇公主见过这个假国宝;而且,我听说,国宝一开始是由公主保管,后来才移到南苑去的,如此安排,定有原因。而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刚才我说的那个。”
兰若听了,也觉得确实有这种可能,不过,她还是不懂:“可是,这和鞑靼人献假国宝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刚才我说的没错,那么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鞑靼有人对王子不满,便设计破坏联姻,以削弱王子的实力。”
“如果是这样的话,”林放接道:“那么当年的使团中一定有人参与了此事,而且,这回使团来京,一定也少不了他,否则,也实行不了他的计划了。看来,我们要好好查查这个使团才行。”
“但现在使团又没来,”兰若也道:“我们总不能闲着吧?”
秀林已然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说道:“正是。那我们就先去看看你的老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