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啸之认识琬妃,是在她还不是琬妃的时候。【\/本\/文\/来\/自\/八\/戒\/中\/文\/网\/】
那年周朝宗把他带回舜天,到家那天,他叫来自己的小女儿,对她说,往后她就有个哥哥了。
相见的第一面,九岁的周凝琬就笑话了姜啸之的狄语,她说,这个哥哥怎么说话咬舌头?
齐语粘软而轻,狄语则相对浊而厚重,姜啸之在路上恶补了三个月,勉强能说,但却带着明显的口音。
尽管被笑话了,姜啸之却一点儿都不生气,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过妹妹,家里全都是男孩子,唯一一个曾经被他当做妹妹的,是多年前,生父给他定下的一门娃娃亲。
可他那个没过门的“小媳妇儿”,天生匪气十足,姜啸之母亲送给她的花儿朵儿、胭脂粉儿,全让她给扔了,那丫头每次去姜啸之家里,都要缠着他玩骑马射箭,不像妹妹,却像个弟弟。
周凝琬对姜啸之而言,是第一个像模像样的妹妹。
小时候的周凝琬生的很单薄,面庞清秀如水,一双乌黑的眼睛亮晶晶的,柔软的黑发梳成辫子,垂在肩上。
姜啸之对凝琬的最初印象很模糊,他只是朦朦胧胧觉得她“很好”,模样儿好,行动举止也很好,说话声音也好听,像树上的黄雀。他听惯了粗野的小子们的呼喝,再听见小姑娘娇滴滴的声音,便觉得格外好听。
到了舜天之后,姜啸之的生活很快就步入正轨,养父想把他落下的功课全都补起来,他说,人家十二岁的孩子都能念下一整本《文典》了,而姜啸之却连字都还认不全。所以得加紧弥补。
姜啸之自己又还有别的功课:他得学会狄语,得学得格外熟,因为不久之后他就得进宫去见狄人的皇帝。养父私下里对他说。决不能露了馅。而这就让姜啸之格外紧张。
为了能让自己的狄语熟练起来,他经常得拉着身边的仆从,询问最地道的舜天土话。每日和他一道说话的。也有他刚刚认识的妹妹凝琬。
凝琬把家里日常东西的名称教给他,狄人和齐人的生活习惯有很多不同。很多东西姜啸之见都没见过,更别提说出它们的名字。
凝琬很耐心的教他,也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嘲笑姜啸之的口音,若是得了什么好东西,她总会记得拿给哥哥看。凝琬像她母亲,待人真诚而热情,她从不因姜啸之分去了父母的关注而嫉恨他。相反,却始终毫无嫌隙地对待他。
周夫人常常说,姜啸之来到他们家,也给凝琬添了个伴,她不再像从前那么孤单了,但对姜啸之而言,妹妹对他的意义,比他对妹妹更加重要。长大成人,当他再回想刚到舜天的那段生活,姜啸之总有一种做了噩梦的孩子忽然在炉火边醒来的感觉。而凝琬的存在,则更加深了他这种感觉。
姜啸之在舜天呆了没两年,就被养父送去素州慕家习武。养父说,这是姜啸之人生的大计划之一。是非常值得的事。姜啸之也从未觉得习武有什么不妥,只是每次离开舜天,他都很想念那个家,想念养父母,还有凝琬。
那时候他常会有十分孩子气的念头:难道非得去素州不成么?为什么他就不能留在家里、陪着妹妹呢?
为什么他不能带着凝琬一块儿去素州?……
这些疑问会时不时在寂寞的夜晚,冒出他的小脑袋,但同时姜啸之也明白,自己又在耍小孩儿脾气了,他早就下过决心,要尽早变成大人,他的肩上有沉重的任务要去完成。他已经不是可以依赖在父母身边的小孩子了。
姜啸之也知道,凝琬和他一样,也很想念他。每次姜啸之回到舜天,享受一次短暂的家人团聚时,凝琬都会高兴得围着他有说有笑,又把她攒的那些好宝贝都拿出来献宝,还把家里这段时间发生的趣事儿全都说给姜啸之听,就好像,期待借此来弥补他不在家的漫长空白……
那年冬天,姜啸之回到舜天来,每日里,凝琬总是缠着他,想问他学的功夫是啥样。其实那段时间姜啸之有繁重的功课,养父要考他的书念得如何,姜啸之正伏在窗前温书。
可是凝琬一个劲儿缠着他,非要看看他学的剑法到底是啥样。没办法,姜啸之只好推开书起身来,抓了旁边的一柄拂尘,给妹妹演示。
凝琬看了一遍,还不觉得过瘾,她叫姜啸之再教一遍。
“好哥哥,你再教我一遍,我学会了自己玩儿,就不来烦你了。”凝琬眼巴巴看着他,神情里充满了崇拜。
这是姜啸之最没辙的事儿,每次被凝琬用软软的调子喊他“好哥哥”,他就拒绝不了。
于是,姜啸之就带着满心的得意,又把招式耍了一遍。然后他把浮尘扔给妹妹。
“自己玩儿吧。我得温书了。”他说着,坐回到书桌前,“不然明天答不上来问题,父亲会生气。”
姜啸之一面温书,一面听着背后的动静,偶尔,他也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一看之下,姜啸之就笑起来。
同样是那套招式,他的拳脚都虎虎生风,可是临到妹妹身上,就变得软绵绵的,别说花拳绣腿,凝琬那样子连习武都算不上,倒真像是在跳舞了。
姜啸之越看越可乐,禁不住哈哈大笑!
凝琬看他嘲笑自己,气得脸绯红!
“哪里不对!到底哪里不对?!”她不服气地说,“我和哥哥的姿势是一模一样的!”
“谁说一样了?”姜啸之撇撇嘴,“我的手臂抬得比你高半尺呢!”
“那……这样?”
周凝琬一抬胳膊,就听“哗啦”一声!
她手里那杆浮尘,正正打在书架上,一尊玉佛雕被她一下打翻在地!
这是周朝宗十分珍视的一尊玉雕,那是早已过世的井昊将军,在生前赠与好友周朝宗的。周朝宗平日里把它当作宝贝,现在居然被凝琬给砸碎了!
两个孩子,顿时傻眼了!
房间里。只剩下喘粗气的声音,女孩手抓着浮尘当地站着,脸色煞白地望着哥哥。姜啸之则目瞪口呆地望着摔得粉碎的玉雕!
急促的脚步声,从书房外头的走廊传过来!
姜啸之突然冲到妹妹跟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浮尘!凝琬还没有反应过来,父亲严厉的声音就传到耳边:
“这是谁干的?!”
女孩子完全吓傻了!
“到底是谁干的?!”周朝宗走进来,声音严厉得可怕!他扫了一眼两个孩子,发现儿子的手里正拿着浮尘!
这下,做父亲的立即分辨出了这场祸是谁闯下的了!他勃然大怒!抬手“啪!”地扇了姜啸之一个耳光!
“阿笑!是你干的对不对?!”
女孩脸色像纸一样雪白!她眼看着哥哥被父亲一记耳光打得往后跌了两步,血立时顺着哥哥的嘴角流了下来!
“……不好好温书,还在屋子里疯癫捣乱!今晚不准你吃饭!”
女孩站在那儿。昏头昏脑地看着父亲像抓小鸡一样,把哥哥给拎着丢进房间,反锁上了门!她的腿完全瘫软了,过了好半天,才像个机器人似的,叫仆人进来收拾玉雕碎片……
那晚上,凝琬没怎么吃饭,她的胃口很糟。母亲在饭桌上替姜啸之求情,却被父亲严厉拒绝。他说阿笑这孩子越来越顽皮,送去素州撒野了。回家还不好好管教一下,往后会后悔。
凝琬捧着饭碗,想哭又不敢哭,她真想说玉雕是她砸的。可她不敢。看见父亲这么暴怒,她就更不敢了。
到了夜间无人,父母都去休息了,凝琬悄悄从床上爬起来,一个人去了姜啸之被关着的房间。
房门锁着,她没有钥匙,凝琬就走到后面窗下,窗子太高,她才十岁,个儿太矮了,踮起脚都看不着。凝琬就搬来了两块石头,垫在脚下。
她摇摇晃晃站在石头上,扶着墙,睁大眼睛往里看。
屋子里黑洞洞的,没有声音。
“啸哥哥?啸哥哥?”她用很小的声音喊。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姜啸之微弱的声音:“凝琬?”
凝琬的眼泪都要涌出来了。
“啸哥哥,你在里面怕不怕?你饿不饿?”她忍着眼泪问。
“不怕,这有什么好怕的。”姜啸之笑嘻嘻地说,“我又不是女孩子。”
“那……你饿不饿呢?”
“嗯……不饿!”姜啸之说,“中午我吃得挺饱的。”
凝琬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麦芽糖。
“啸哥哥,我这儿有块糖,我从窗子里扔进去。”
她说着,把口袋里的糖果从窗子缝隙里塞了进去。凝琬听见糖果落地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凝琬小声说:“啸哥哥,我去和爹爹说,是我砸的玉佛……”
“哎,你别去!”姜啸之的声音有些含混,想必嘴里含着麦芽糖,“你想像我一样被关起来么?”
凝琬又想哭了。
“傻瓜,再怎么说,玉雕也已经碎了,一个人受罚总好过两个人受罚。”姜啸之顿了一下,又道,“凝琬,你还有麦芽糖么?”
凝琬摸摸口袋,里面已经空了。
“没有了。”她嗫嚅着说,“我明天,再去找琉璃要一块。”
“唉,好吧。这糖可真甜啊……”
姜啸之意犹未尽地咂咂嘴。
凝琬的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她细声细气地说:“啸哥哥,对不起。”
“别哭了,小心被人听见,爹爹知道了会骂你的。”姜啸之安慰道,“我没事,我壮实得很呢!饿一顿一点问题都没有!赶紧回去睡吧,不然被发现了可就麻烦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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