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回到句家,差不多晚上八点,今天大家没喝酒,叶芦伟想把正事说了,给句蓉梅使个眼色,句蓉梅明白后,先去给大家做了一盘水果拚盘出来,然后依次分发。
最后一个发到代玉玲时,句蓉梅蹲在代玉玲面前,摇着代玉玲的腿撒娇:“妈,你就答应我去泸海嘛,我一个人在那边,小叶子还要上大学,至少还要三年多他才毕业。你们去了那边,又可以照顾我,又可以帮我把学校的几门课开起来,钱还比上班多得多,哪里不好嘛。”
昨天晚上,句蓉梅跟老妈一起睡的,已经把请句爸句妈去泸海培训学校上班的事说了,今天晚上叶家去外公家,句家也已经讨论得差不多,老两口还是很动心的。
他们就句蓉梅这一个女儿,隔得远了一年难得看到一回,心里的思念和担心总是难免的。有机会一家人在一起,又能靠半辈子的手艺挣点养老钱,还是相当诱人的。
句爸原来是半个武生,可以去教软开度(拉韧带)和一些舞蹈基本功,句妈代玉玲可是台柱子,又能唱又能跳,完全是专业舞蹈老师。唯一的问题是普通话不标准,不过舞蹈这东西,动嘴说的时候很少的。
“爸、妈,我说几句。我们开的这个培训学校,现在是不大,但我敢保证不出三年,这个学校一年赚的钱比你们两人一辈子赚的都多,我指的是发给你们的工资!”
叶芦伟看着准岳父母,耐心地给他们讲了培训学校赚钱的内容和方向,包括现在的收益。仅从赚钱的角度来看,他们要是去泸海,每个人能负担起几个班的教学,现在叶芦伟就可以给他们开月薪千元,可比他们上班那点死工资高了五六倍啊。
“亲家,我才去了泸海,那地方是个好地方啊,瓦片国最好的地方了吧,他们那学校,还没毕业的勤工俭学的学生,一个小时就挣十元呢。你们要去,不说多了,一天上三个小时课,一个月就有近千元啊,怎么也比在这里强吧?再说还可以一家人在一起。我要不是要在蜀都照顾这两爷子,也去那边守着我媳妇和女儿,帮她们做个饭也好啊。”
满红玉帮腔,她是真心觉得一个月能挣一千块,不要说一天三小时,十三小时也划得来。只有叶依衣听老妈说要去帮她做饭,厥着嘴翻了个白眼,还不知道谁给谁做饭呢。
代玉玲其实早已心动,只看着句爸不做声,手上暗暗捏了捏句蓉梅,句蓉梅大喜,只要搞定老妈,老爸就是个糯米老头,直接拿下。
果然,句蓉梅趴在句爸背上只摇得两下,句爸就一句:“你·妈说怎样就怎样,我没得意见。”
代玉玲深吸了口气,又沉思了会儿,才缓缓地点头同意先停薪留职去干一年,看情况再说。
他们这代人,这时候敢停薪留职下海的,少有不成功的。可惜好多能干人,死守着编制,后世就算有了出息,大部分人的钱都不敢曝光,少部分人临到要退休进去了,可悲可叹啊。
留下句蓉梅在家陪她父母,也盯着他们等上班时办停薪留职,免得他们变卦。叶芦伟一家初四回到龙光镇自己家,中途还匆匆去何二流家吃了顿饭。
何家正在给何大姐说婆家,叶芦伟留心听了下,感觉其中没有原来那家人,放心了不少。现在的何大姐嫁妆几十万,真还不是一般人家可以把她娶走的。
听着何妈妈跟满红玉在嘀咕的几家人,都是镇上做生意先富起来的一批,身家没有何大姐厚,不过一般都是有自己祖传门面铺子的,“一铺养三代”这老话其实基本上是对的。遇到瓦片国有史记载以来的土地大爆炒,操作得好养十代都行。
“大西南丝绸贸易有限责任公司”注册的事,何二流利用过年前的机会,大肆在县上各部门撒了烟酒茶,得到个答复节后马上办,估计马上办是不可能,不过春茧开始前,这用了半年的公章合法化应该没有问题了。
在家里又耽误了两天,主要是挨着每家去吃饭,中午下午都算上,叶家才在初七把人户走完,一家人已经累得走路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叶依衣更是一路报怨耽误她画画的时间。自从听了叶芦伟的忽悠,叶依衣现在信心十足地想要考上专业大学,给自己提前挣一套大大的空空的房子,然后她去把房子里全部画上她喜欢的画。
初八一早,何二流亲自开车把叶家四口送到绸城,坐一早的长途车回了蜀都。
叶芦伟回到蜀都不想去家里睡客厅,只好又去招待所霸占了308,不过只是暂时的,句蓉梅很快就要回去泸海主持培训班开学,她会先来蜀都接上叶依衣,再一起回去,回去的机票叶芦伟节前就订好了的。
叶芦伟回到308的第二天早上,在家休寒假的贝小木就知道了,她一整天都没出门,抱着个靠枕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却目无焦距,不知道在想什么。
才不到一个月,贝小木清减了好多斤,人显得瘦了许多,原来有的一点点婴儿肥基本都看不到了,现在看上去更清纯成熟一些。
贝奶奶年龄大了,没有来回折腾陪她回来,马琴出门买菜回家给贝小木做饭,才发现女儿坐在沙发上就没动过窝,心里知道她还想着叶芦伟那混账小子,那小子都不来看她,恐怕心里凄苦。
“小木啊,你要想去看他就去吧,今天星期天不上班,你们可以出去玩。”马琴这什么事都顺着女儿脾气的培养方法,真心是让人又爱又恨,明知道女儿跟着叶芦伟不一定有个好结果,却见不得女儿此时的难受。
“我不去,他说好的,我们满了十九岁再说。”贝小木想起叶芦伟一直推,等她满十九岁再说,又想到自己好像说了不让他来参加十九岁生日。
那到时候他来或是不来呢?心里本来空落落的,此时却又患得患失天人交战,要不我去问问他到底来是不来?又想起元旦夜自己的悲苦,突然又生自己的气,他个混蛋都明说了不娶我,我,我还想他做什么?然而十八岁的爱情,哪里是想忘就能忘的,只好又坐在沙发上胡思乱想不能自拔。
叶芦伟回到308睡了一夜,早上起来就感觉心里有些堵。贝小木在这个房间、这个招待所、这个基地,留给他两世的印象都特别深刻,坐在308的每个位置,都能想起她安装的各种机关,随着这些机关的,是贝小木纯洁快乐的笑声。
蜀都冬日里难得有的一丝羞涩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空气中都充满了贝小木的味道。叶芦伟叹口气,慢慢起来下楼沿着篮球场轻跑了几圈,运动能抑制大脑活动,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是有科学根据的。
浑身慢慢热起来的叶芦伟越跑越快,渐渐进入大脑活动休止,只机械地跑步的状态。等周围来往的人多起来,打招呼的人多到打乱他的跑步节奏时,叶芦伟才停下脚步回房间去冲澡。
刚进大厅,值班的阿姨就招呼说,让他给贝家打个电话。叶芦伟笑着应了,说等洗完澡再下来打电话。
308本来有一部中万局内部电话,可惜早就被贝小木玩坏了,现在的国企,路灯坏了都没人会去修,一直要等到偶遇大检查或者有领导看到了发脾气,才会去检修的。308只是间招待所的二等房间,领导等闲不可能住这里来,所以一直没有来修。
马琴看着自己女儿发呆了这么久,心里实在心痛,于是跑到对面自己房间给招待所打了个电话,对方说叶芦伟正在发神经,已经跑了一上午步了呢。
马琴一愣,想当然地就以为这是为情所困,也在挣扎呢?所以就让对方带个话给叶芦伟,让他打个电话过来。
叶芦伟洗完澡,把自己收拾得帅帅的,凑在镜子前看着还是没长胡子的嘴角,心里有点遗憾。
上一世他三十多时留了一点小胡子,本来老婆喜欢得浑身都发软,后来偶然发现他公司老板郭佩佩也喜欢老公的小胡子,于是果断命令他剃了。其实叶芦伟自己也蛮喜欢自己的胡子的,总觉得有了胡子,自己这张英俊的脸才会成熟一些,果断一些。
现在才十八岁,有个毛线的胡子,就是点绒毛,还要有七八年的时间,他的胡子才会有一点点发黑变粗,终于从男孩变成男人的样子。
叶芦伟想尽理由呆在308不想下去,可惜十八岁的肚子早就饿得翻江倒海地闹腾,再不去吃点东西,估计就要被饿吐了。
叶芦伟下到大厅,坐在招待所的电话机边,又给自己组织了一遍语言,才拿出电话打了出去。电话通了的那一瞬间,叶芦伟突然自嘲地笑了笑,想到哥奔四的心理呢,怎么真的跟个十八岁的青勾子娃娃一样,还有这样拖泥带水的情怀?
“喂,小木?下来,我在楼下等你,快饿死了,我们去吃早午合饭。”叶芦伟喂了一声,听到听筒里的呼吸声突然就重了起来,判断正是贝小木,干脆大方地直接约了。
叶芦伟在二号门外铁路上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太阳都走到正南了,贝小木还是没有下来。算上前一世,叶芦伟自信记忆中没有出错的话,他从来没有等人等过这么久。按说他早就应该径直离开,放贝小木鸽子的事前一世可干得不少。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叶芦伟突然想试试自己到底有多耐心?传说中那个在桥下等自己心爱姑娘来约的蠢货,等到涨水把自己淹死都不走的,他到底是叫“尾生”或是叫“尾”的小生呢?那货二到这种程度,他家里人知道可能已经是太迟了啊。
“尾生抱柱”这个故事,它到底是在说人要守信用呢,或是说你约个女人都约不到,不如淹死算了呢?
叶芦伟等得火车都过了三趟了,心里给自己说,再等最后一个车次,算是对自己有个交待。人就是这样奇怪,一旦有了目标,就会心急,就会不停计算与目标的差距。
叶芦伟早就忘了自己没有吃早饭,现在都过了午饭点了,突然定个目标只想再等一趟车就去吃饭,所有的饥饿顿时就如潮水一样漫上了全部身心,瞬间觉得自己在下一秒就会饿死。
脑子里就不停回忆到底下一趟车次是什么时间?哥还饿得到它开过来不?它开过来了,哥剩下的体力还能支持自己走到好吃街不?走到好吃街了,那现在过年呢,有人开门了不?开门了煮面也要时间啊。
于是又计算这一系列要多少时间……这样一阵乱七八糟的盘算,叶芦伟把目的都搞忘了,把等贝小木变成了等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