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的早上有一点细雨,正好映衬着句蓉梅的心情。她跳河自杀的事,还是透过丝厂的渠道慢慢进入了她家的周围环境。
再次见到句爸和句妈时,叶芦伟一阵感慨,两位都是不到五十岁的中年,句爸句家宣却头发白了近半,看上去都近六十岁了,虽然形象保持得不错,却总给人一种躲闪不自信的感觉。
生活给了他太多磨难,工作虽然没有变化,但人言可畏,女儿跟余良友前前后后缠扯了十年,虽然句蓉梅一直不同意,但余良友经常以未来女婿身份在句家进出,周围人群早就认为句蓉梅是余家的媳妇。
句蓉梅突然跟别的男人传出“丑闻”,还以自杀这么戏剧的方式拒绝余家,不但余家大伤面子,句家更是承受了最大的伤害。这个时代,女子不贞不洁还是很被社会唾弃的。
句妈妈代玉玲要好一些,脸上却也充满了疲惫。老两口看到女儿女婿新年里如约上门,总算是放下了大半的心事。特别是看到句蓉梅容颜更加艳丽动人,老两口才算把心放在了肚里。招呼着叶家全家进屋,叶建国和满红玉两口子却以要帮搬东西为由,留在楼下跟聚拢来的街坊邻里说话。
叶建国和满红玉站在二轻局大院里,一边派烟派糖,一边故意高声大气地表扬句蓉梅怎么孝顺、怎么乖巧、怎么细致耐心,说自己对这个媳妇满意到了极点,今天就是上门来感谢大家,帮着培养出这样出色的女儿的。
看着老爸老妈尽力在帮句家消除不利影响,叶芦伟庆幸早上过来时坚持找何二流把面包车换成了桑塔纳。这时候不停地从塞得满满地桑塔纳后箱和后座、甚至前座搬东西出来,看得周围邻居羡慕不已。
那些原以为句家女儿不贞,被余家退婚逼得跳河的,这时看了叶芦伟俊郎的形象,加上一副财大气粗的阵势,终于开始怀疑自己的消息来源可能有误。
人家句家女儿自己可是找了个比余麻子俊俏多了的女婿,两人站在一起多般配啊,我早就说余麻子除了妈老汉是大干部,自己一脸麻子,哪里配得起咱们蓉蓉啊,咱们蓉蓉这样貌,怎么也得找个这样的俊小子才般配啊……这口锋转得自然之极。
句蓉梅刚下车时还一脸忐忑,脸色都有点发白,现在却是脸色发红,隐蔽地给洋洋得意的叶芦伟翻了个迷死人的白眼,过去挽着满红玉的手,甜甜地笑着跟周围邻居告别:“我妈有点累了,先上去洗个脸,等下再来跟叔叔阿姨们说话,祝叔叔阿姨新年快乐。”
满红玉和叶建国就势跟周围邻居告别,随着句蓉梅去了二楼她家。叶芦伟、叶依衣和准老丈人还在吭哧吭哧搬大量的东西,主要是些泸海和蜀都买回来的吃的,用的东西不多,因为叶芦伟说服了句蓉梅,准备把她爹妈鼓动去泸海教艺术专业课。
句家在二轻局算是普通家庭,这套小套二的房子建设年代可能是八十年代初,总面积不到五十平方,客厅小得可怜。唯一的好处是功能齐全,总算是现代化的房子,不是那种厕所在楼梯间的设计。
进了屋的两家人才开始正式熟悉,之前那一次匆匆忙忙,主要是忙着给叶芦伟遮丑,生怕句蓉梅真的大起个肚子了,两家父母都还不认识。严格来说,这次才是两家家长真的正式见面。
句蓉梅回到家,小女儿心态发作,把代玉玲拉着不让她去厨房,说叶芦伟做的饭菜可好吃了,撒了个娇让叶芦伟去做,叶芦伟被她娇嗔做怪的那一嗓子喊得脚一软,差点摔地上,心里暗骂了句:妖精!待老孙回去收拾你。然后挽起袖子干劲十足地拍着胸脯保证做一桌好吃的出来。
叶依衣来到陌生环境,还是显出点农家孩子的怕生特点,呆在客厅听大家说话,却觉得太没意思,想去找蓉姐耍,蓉姐又被两位妈妈霸占着,一气之下干脆去厨房帮哥哥做饭。
叶芦伟正在厨房分辨要用的佐料什么的,转身看着叶依衣厥着嘴一脸不高兴地站在自己身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这是被忽视了啊,两家大人忙着夸句蓉梅去了,一时没顾着她来。叶芦伟手上有水,作势要去摸她头发,叶依衣嫌弃地闪过,问道:“哥,我们好久回去?”
这才刚到人家里呢,就想回去?叶依衣跟着句蓉梅当了半年家庭中心,现在很不习惯大家不理她了。叶芦伟给她做个鬼脸,故意悄悄问:“哥上次买的那些首饰你偷出来没?”
“没呢,妈全部收了,蓉姐本来想偷出来的,结果被妈发现了,还被搧了两巴掌,说她是个败家的笨蛋婆娘。”叶依衣果然转移了注意力,也压做声音说话,一边说还一边帮老哥理葱子,“哥,你真有那么多姐姐?有我蓉姐漂亮不?”
叶芦伟看见叶依衣眼里八卦之火瞬间爆燃,注意力是转移了,火烧自己身上来了,“别瞎说,哥哪有那么多姐姐。”
叶芦伟想起几位各有特色的美女,顿了顿又得意地说:“不过我认识的几个姐姐都很漂亮,你再不加油,到时候每个嫂子都比你漂亮,你出门都不敢说是我妹。”
“我呸,你个死陆陆儿,你还真敢给我找好多个嫂子?那蓉姐非气死不可。不行,我得告诉妈去。”
“你给我回来。”叶芦伟大急,这背时妹子不要真去说,那今天这饭还吃得成个毛线。赶紧拦着装模作样的叶依衣,“哥给你买新衣服,你少给我添乱。”
“你说的?我要外滩那家港行的毛衣,上次蓉姐都不给我买,说我还要长,买来穿不了两天就要扔了,可惜了。”叶依衣眼睛顿时发亮,顺便还告了句蓉梅一状。
“你蓉姐给你买得够多了,你看看你现在衣服比她还多,哥不想管你穿衣戴帽,但是也不能太浪费,不然我让你自己去喂兔子挣钱买。”
叶芦伟还是有办法威胁叶依衣的。果然,叶依衣听说要让她自己喂兔子,脑袋直接就耷拉下来,把手里的葱子扯得稀烂。
“你好生点,葱子这样理了还有个屁。说你一句你就不乐意,你看看你现在好懒?蓉姐都要把你养成米虫了。你要再这样下去,信不信哥把你从泸海弄回来,到蜀都去读书?”
叶芦伟难得有机会跟老妹说话,上一世养成的习惯,逮到了就里里外外地说一通,虽然屁用不管,却是当哥的责任,不说又不行。
“我不回来,妈在蜀都,我回来了天天就让我做饭,她不得做饭。”叶依衣快哭了。
叶芦伟差点笑出声,自己那个老妈也是被农村太多事情给逼的,自己从七岁就开始做饭,等叶依衣长到七岁,家里做饭的就是她了。只要有叶依衣在,满红玉厨房都不一定得进。
“你不回来可以,哥保证你吃饭穿衣,可不是吃好的穿名牌,是吃饱穿暖。你自己的生活得自己以后去奋斗。现在好好学习,将来你真要有那出息当画家,哥出钱给你办画展,让你在全世界扬名,一张画卖他几百万。”
叶芦伟画了几个大大的饼子,就不知道叶依衣想不想去拿,她还真有点绘画天赋,才学短短几个月,素描已经远远超出同期的孩子,连教她绘画的老师现在都单独给她上课,不让她跟着大家进度,而是让她加快基础练习的情况下,学一点其它技巧了。
“我又不想出名,我就想将来把自己的房间全部都画上我喜欢的画,等我一睡着,梦里都是我自己的画。”
叶依衣憧憬着万一有一天,自己住在一间童话般的屋子里的情况,两眼星星都要冒出来了。
叶芦伟从来没想过老妹会有这样简单的梦想,他的记忆中叶依衣不是想养一群自己上山吃草,吃完自己回家的兔子吗?看来环境改变人应该是真的啊。
“嗯,哥支持你,但是你先要买得起一套大房子。然后才能在自己家里画。”叶芦伟想到前一世,老妹刚结婚时的窘迫,自己不帮忙的话,真还有可能实现不了这个简单的梦想。
“哥,你那么多房子,蓉姐说你想把半个泸海都买下来呢,送我一套大的好不好?”叶芦伟听老妹说自己吹牛皮的话,老脸不由一红,开玩笑呢,蓉蓉那死丫头这种床上哄人的话都说给小姑娘听,真是气死人了。
“哥只能送你一套,你可以自己去选一套,不过你想在里边画画,要么你自己考上大学时可以,要么你出嫁的时候就可以。”
叶芦伟想到上一世那房子基本上也是哥送的,这一世就送一套吧,干脆豪气地让她自己去挑,她就算去挑那栋四层的小楼,现在的价格也不过才六七十万,还是送得起的。
“你现在那些房子好旧,我不要,哥,你帮我买一套外滩那样的房子嘛,好不好?”叶依衣想像着外滩那里宽阔的视界,心里美滋滋的。
叶芦伟大惊,你个死丫头,那里的房子哪里是说买就能买的?那就不是钱的事,那叫稀缺资源,从来都只掌握在极少数人手里的。什么亚洲首富边都挨不上,更不要说哥这种小屁民了。不行,得赶快打断这丫头的幻想。
“丫头啊,那里的房子哥也买不起,咱们是老百姓,只能买老百姓的房子。再说那里以后人都要挤死好多来摆起,咱不去凑那热闹。”
想了想又太打击小姑娘的向往了,叶芦伟又补救到:“依衣,要不哥给你在蜀都买一幢小楼?位置又好,以后又不挤的地方。”
“好啊,我不要旧房子,新的都可以。”叶依衣明显对瓦片国楼市还没概念,不知道叶芦伟这些旧房子以后一套要换好多套。
两兄妹边在厨房说话,一边做着午饭,过年本来主要是腊制品,也没多少做的。叶芦伟看着有鱼有鸡,就做了一个麻辣鱼和白斩鸡,用鸡汤再做了个豌豆尖汤,加上几个腊菜,一顿丰盛的午饭就算完工。
屋外两妈妈轮着地夸句蓉梅,已经是地上无双,天上少有的优质姑娘了,快把她夸晕了,直觉地问自己,我真有那么好?
叶建国平时爱听个京剧,有时候还唱几句,这时顺着亲家的长处说话,两人也是越说越投机,不时还哼几句,简直是遇到知音的感觉。
等叶芦伟菜全部上桌,招呼大家吃饭时,几人才停住聊兴,谦让着圆桌坐了。句爸开了一瓶女婿带来的五粮液,让大家分了,其实几人都不怎么喝酒,不过过年嘛,多少也要意思意思,这时代还没有酒驾一说,叶芦伟也倒了一点。大家开始按规矩走圈喝。
句蓉梅一上午没能和叶芦伟在一起,看着自己男人又这么给面子,做了一大桌菜,本来挨着叶依衣坐的,趁着倒酒把叶依衣一个人扔一方坐,自己挨着情郎坐了下来。叶依衣过完年要夏天才满十五岁,现在正是吃货时代,身边的蓉姐跑对面去了都不知道,只埋头猛吃。
两位妈妈到是注意到了句蓉梅的小动作,却只有高兴的,哪里会来笑话。两家爸爸这时又开始一曲旧词酒一杯,聊天下酒不亦乐乎,更加没注意这些小儿女的动作。
叶家全家在句家呆了两天,人太多,晚上睡觉就只好打地铺,好在大家气氛融洽,都是毫不在意。
第二天吃了中午饭,叶家暂时告辞,去了农机站宿舍给叶芦伟外公拜年,在外公家吃了晚饭,才又回句家来住。
叶芦伟外公家只有三十几平米,实在是安排不下来。给外公和继外婆的礼就少一些,不过叶芦伟直接给外公拿了三万块钱,说是做生意赚的,让外公去买套宽一点的房子住。
叶芦伟初中时到县中学读的住校,周日经常去外公家混顿好吃的,继外婆两个儿女也早已成家,暂时没有外孙要带,视叶芦伟完全是亲外孙一样,有时在学校调皮请家长,叶芦伟都只敢请外婆,却不敢请外公。因为外公要打人,外婆却只假装抽两下不痛不痒的给老师看。
这时候的县城,喊价一万块钱的套二房子,都可以找砖头拍他,一般六七十平的房子,也就六七千块钱。后世这名字都没有的破县城,又不挨国道,又不挨铁路,房价最高到六千多一平,真是死字不知道怎么写的,果然,从六千多以后,再也没上过五千,慢慢地变成了个鬼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