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许安菜跟着班里一群女生在育才中学门口等待余书遥的出现。
说实话,她觉得这种行为有点别扭。她不是没有在校门口等过人,只不过她等的,要么是她要打的人,要么是要一起打球的对手。而且每次她都是跟一帮男的等。
像今天这样子,单纯只为了见人一面,她没有过。
她忽然发愁。
待会见到了余书遥,要说什么?
或者什么都不说,静静待在女生堆里?
显然第二种不是她的风格。
育才中学的门口被围的几乎水泄不通,除了她们班女生,其他班的也来了不少。
清一色的女学霸。
估计不仅仅只是因为他的颜值,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余书遥是个有颜值的学霸。
她们围在一起,几个关系好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偶尔窃窃私语,许安菜眼尾扫到其中一个女生在整理校服的领子。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整理衣领。
陆续有学生走出校门口,看见她们之后的表情也是各不相同。
有惊讶或是错愕的。
但更多是不屑。与十中的学生看待育才的科目成绩的态度如出一辙。
讽刺之余,不乏瞧不起。
是多一个眼神都不想给的不屑。
也有一些女生直接大声地指桑骂槐:“有些人不是看不起我们育才中学吗?不是说育才中学里全是单细胞动物吗?怎么,原来学霸也真香!现在当单细胞动物的舔狗不是当得好好的吗?”
十中和育才之间互相歧视得相当严重。
育才的认为十中女生全是长得丑的憨憨,十中的在育才面前则有一种前程似锦的优越感。
所以十中女生们是绝对忍不了被育才女生骂舔狗,但育才女生身体素质普遍比十中高,她们也没直接呛声回去。
有个女生用一句文言文间接性怼了回去,以为育才女生听不懂,没想到有人听懂了,还翻译给同伴听。
两边一下子吵起来了。不可开交。
许安菜有点后悔跟着她们来这一趟,麻烦!
她是十中女生里最高的一个,又是不良,这时候被一群女生推出去挡枪,关键还不是她们班的女生。
许安菜在十中,挺多人瞧不起的,尤其是女生,她们辛辛苦苦凭成绩上十中,却要忍受一个走后门进来的差生一天到晚在学校招摇过市,校外惹是生非。
她们觉得她装逼,给十中抹黑,根本不把她当十中学生。
现在,却撺掇她为十中的颜面而战——去让对方闭嘴。
许安菜冷笑一声,心里更为不屑,她讨厌被骂舔狗,但她也无法接受十中女生用文言文骂人,骂人还要拐弯抹角,挑你听不懂的,以自己的长处去攻击对方短处,难道就不是装逼么?
战火不是她挑起的,她自然不会管,护着本班女生从人群里离开。
见班长有些犹豫,许安菜又说:“现在这场面,你们还等的下去么?”
明天肯定又要到处传——十中一群学霸为当舔狗不惜跟育才女生大打出手。
班长又见育才的保安都过来了,仅仅考虑了几秒,毅然决然跟着许安菜走。
许安菜和本班女生走出很长一段距离,把女生们送上公交后,自己转身走路回家。
没进家门,就闻到了浓郁的骨头汤的香味。
她手脱臼这些天,安倩如时不时就要给她熬汤补钙。
虽然母女俩关系不咋地,但安倩如除了不管她以外,在吃穿用度上不会对她吝啬。
许安菜进门,安倩如正从小厨房里走出来。
她一米七八的身高是随了安倩如的基因。安倩如身材高挑,一米七三,肤白貌美,穿衣打扮有自己的专属风格,看着像有钱人。
明明是她妈,却年轻的像她姐姐。
很多时候,许安菜都接受不了三十二岁的安倩如像二十二岁的大学生。
“今天怎么又回来这么晚?”安倩如瞥她一眼,“你不会又跟人去打球了吧?”
“没。”许安菜故意抬起那只脱臼的手臂给她看,她总有办法气她妈,“我残成这样子了,怎么打?”
说完,往屋里走。
安倩如跟她擦身之际时,毫不留情地骂:“还不是你活该。”
骂完总忍不住嘀咕一下:“作为女生没有女生的觉悟,成天像什么样子。”
她口中的觉悟是许安菜既然长相不过关,就务必要精美包装自己,学历一定要高——至少必须从小就读重点学校,要一份好看的简历以后才能奔一个过得去的前程。
因此,安倩如希望许安菜以后往模特或者时尚圈的方向发展,而不是一天到晚混在一群男生堆里打球。
安倩如转身往屋里走,却见许安菜风风火火地往院子外冲。
“你又要去哪?”
安倩如跟在身后喊,许安菜人已经消失在门口,只传来她不耐烦的回答,“回学校一趟,我东西掉了。”
许安菜掉了蒋朝前年送给她的七芒星尾戒,出校时还戴在手上,那就是在校外掉的。
许安菜找了一圈,甚至在育才门口也找了一遍,都没找到。
这下惨了。
蒋朝肯定得杀了她。
她直起腰,抬起头,见一个男生从校内出来,正在打电话。
“阿姨我劝了,他不出来。书遥说还想在学校待一会儿,晚上就回去,让您别担心,也别派人来接他……”
余书遥还没走?
许安菜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看了一眼手机上的钟,快十一点了,她有点好奇余书遥为什么不走。
许安菜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二话没说从育才后边爬树翻墙,进去了。
大半夜跑人学校问一个男的为什么你要拒绝我的好友请求?
她觉得这种行为有点智障。
但来都来了,不见到人就回去,她不甘心白跑一趟。
余书遥在高一五班,以他的成绩完全可以进入高一尖子班——0班。
许安菜照着他们班走过去,途径一个篮球场,远远就听见球拍打地面的哒哒声。
许安菜对打球几乎是着了魔,一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就手痒,忍不住临时改道走向篮球场。
她太熟悉篮球了,可以从篮球拍打地面的哒哒声和发声频率、声音大小判断打球者的状态。
显然这个人要么就是打累了,要么就是新手。
球声懒洋洋的。
她最受不了这种声音,加快脚步走过去,却在篮球场外看见一个人。
余书遥没穿校服,穿了篮球运动服,黑色,露出来的胳膊和腿精瘦,一点肌肉也没有,一看就是不常运动,许安菜觉得自己稍微用点力就能把他手脚给掰断。
他实在是太瘦了。
懒洋洋的球声就是从他手下发出来的。
他站在三分线外的各个位置、角度,把球往地上拍几下,然后举过头顶往篮里投进去。
命中率百分之百。
就是他不跑不跳,仅站着投篮有点没劲。
“喂!”她从篮球场的小门里走进去,大声喊他的名字。
余书遥回过头,稀碎的额发下,眉眼浓黑,融进夜色。
从许安菜的角度看,产生一种他眼眶里被黑眼珠子占满的错觉,仿佛没有眼白。
诡异、深沉、冰冷。
许安菜后背开始发凉,犹豫着该不该继续往前。
他不一样。跟她在夜店和打篮球那次看见的他都不一样。
眼前的余书遥让她有些紧张,又对她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他像一口黑黑的、深深的井,许安菜强烈的认为那井里一定有什么。
“你这么打球不无聊吗?”许安菜停在他一米外。
余书遥看了一眼她的手,转身继续重复着双手拿球举过头顶,把球投进篮球框的动作。似乎乐此不彼。
根本没有一丝要搭理她的意愿。
对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一点也不感兴趣。
许安菜想到自己被拒绝加好友,现在问他一句话他也不理,这跟上次送她去医院的反应实在差别地太大了。
“喂,我跟你说话呢。不回别人不觉得很没礼貌吗?”
“在别人打球时跟别人说话,不觉得很不礼貌吗?”余书遥说。
“对不起,我道歉。”许安菜走上前,站在他旁边,看着他再一次投篮命中。
余书遥投篮真的很厉害。
“手好点了吗?”
“好多了。”
“那就好。”他全然不提她加好友的事。
许安菜问:“这么晚你怎么不回家?”
“你不是也没回?”余书遥转头看她,单手把球投进篮筐。
“我来找东西。”她说。
他点头问:“什么东西你要来这找?”
“没什么。”许安菜忽然舌头打结,总算知道无话可说是什么感受了。
即便是明显的尬聊,他也接过她的话茬说下去:“你现在找到了吗?”
“没。”许安菜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你一直这么投篮不无聊吗?”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准确从篮筐里落下去,余书遥走过去弯腰捡起篮球,顺便打了一个喷嚏。
他是真的很高,目测超过一米九。
行吧,又聊死了一个话题。
许安菜心想要是被蒋朝知道她这么上赶着跟人聊天,不笑话死她才怪。
许安菜两手一握,决定直奔主题:“我加你好友,你为什么要拒绝我?”
“你为什么加我?”
为什么加他?是啊,她为什么要加他?
“因为我要还你钱。”许安菜突然找到了一个让自己理直气壮的理由,本来她挺心虚,现在完全不了。
她挺起胸膛,微抬下巴,目不转睛地直视他的眼睛:“你忘记了,医药费是你付的。”
余书遥微微低了低头,似乎在回忆的样子,然后他放下篮球,走到一边的观众台上拿起书包,拉开拉链,从里面翻出手机走过来。
“那加微信吧。微信我常用。”
许安菜特开心地加他微信,转账时才发现钱不够,她抬头就见余书遥看着她,目光深远,嘴角擒着温和的笑意。
她回头望了望,左右并没人,说明他确实看得是她。
可她被他一瞬不瞬注视时,总有一种想回头看的感觉。
安倩如在微信上知道她欠人医药费后,立马给她发了三百块钱的红包。
许安菜把钱转给余书遥,余书遥收回手机,提起书包背在肩上,一手拿着篮球,一边说:“走吧,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
两人往校门口的方向走,路过门口时,保安格外留心地看了她一眼。
“她我朋友。”余书遥给保安解释。
保安噢一声,又疑惑地瞟她一眼,似乎在回想自己什么时候放她进来过。
许安菜贼怕保安突然冲出来质问她是怎么进来的。育才的保安大叔,出了名的凶悍。
索性人家把头从保安室的窗口缩了回去。
许安菜想起之前那个男生在校门口通电话,又想到在篮球场看见他:“你是不是很喜欢打篮球?都不回家。”
余书遥略过这个问题问她:“你坐几路公交?”
远处有一辆公交驶来,许安菜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喃喃道:“592。”
“……”
“怎么了?”看见他无语的表情,她不解。
余书遥往右边看着那辆公交车的尾巴:“刚刚那个就是592。”
“……”许安菜真想给自己一巴掌,“噢,我没看见。”
等车的空隙,许安菜本来想把手机拿出来看看,缓解双方无话可说的气氛。可余书遥没玩手机,她也不好意思玩,否则显得不尊重对方。
于是两人就这么干站着看过往车辆。
余书遥似乎感冒了,不断在打喷嚏。
在他打第四个喷嚏时,许安菜忍不住要脱下身上的外套给余书遥披上。
“你真的好瘦。”竹竿似的,弱不禁风。
余书遥拒绝她的外套,手刚抵在鼻孔下,便又打了个喷嚏。
“你这样不行。”许安菜伸长脖子左右望了望,“我得去给你买药。”
“欸!不……”余书遥的不用还没说出口,许安菜人已经跑远了。
余书遥看了一眼驶过来的公交,不是592,便去追许安菜了。
等两人从药店出来,回家的末班车已经被错过了,余书遥直接去路边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二话没说硬把她塞进去,又拍下车牌照,和司机的脸,然后提醒许安菜回家之前时刻跟自己保持定位联系。
许安菜觉得坐出租车浪费钱,她完全可以直接走回去,但余书遥已经把车门给她关上了。
“拜拜。”余书遥站在路边挥手,夜风吹乱他额前碎发,眼睛比夜还要漆黑复杂,不如他唇边的笑意简单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