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斐然心念一动,一瞥眼,正好跟那个叫王大发的小太监眼神交接,他有一双很圆润好看的眼睛,盯着她看那份专注恳切,就像从前家里养的阿黑下的小狗崽一般软糯可怜。
叶斐然心软了,说:“无妨,既然是王爷的意思,就留下吧。”
赏了内务府的官员,李春荣和王大发见到自己得以留下来,都十分高兴。
叶斐然叫来砚铭,对两个太监说:“男人们外宅的规矩我不大懂,让砚铭来教你们。李公公就带着大发住在后院隔巷的屋子里。那边离佛堂近,日常佛堂香火洒扫什么的,也就归了你们了。”
佛堂那差事原本是小满的,如今人手调配不过来了,正好内务府送来人,这就叫打瞌睡有人送枕头。
李公公顺从地应了。
等到了叶斐然说的那个小院子里,王大发说:“公公,这么好的房子,真是给我们住的吗?”
安安静静的倒座小穿廊,西边是外人送东西进来歇脚的后院,不过砖墙一隔,就很安静。院子中央是一丛过人高的月季,眼下正休眠,廊下也是一些花花草草,经过了霜打,越发苍翠。
进了屋子,暖洋洋的气息扑面而来,地龙已烧得很旺了。
堂屋里挂着成甯自个儿的手书楹联,中间一副画,笔锋遒劲,画的是岁寒三友。铁力木的长条案上,摆着留香用的佛手瓜和球菊,清香宜人。
王大发和李春荣站在原地,都呆了。
卧室不是在内务府那种几个人挤一间,而是一人一间独立的,地方浅窄,进门走两步就到了床边。但——好歹是独立的床,独立的箱笼,独立的屋子。
李春荣甩了甩脑袋,从震惊中回来,喟然长叹:“大发啊,我们这是遇到好人家了!”
“以后,就尽心服侍这家人吧!”
……
“夫人,下雪了!”
叶斐然一起来,就看到窗外一片明亮,她打开窗户一看,外面搓绵扯絮一般,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她笑道:“瑞雪兆丰年,春分出嫁真是选了个好日子!”
因砚铭一家都在王府里做事,所以喜事就在王府一角里办。
叶斐然代表了主家,受了新婚夫妇奉茶,包了一个大红包给春分,又说了好些祝福的话,送着春分上花轿。
大雪一下就是一晚上,第二天积到了膝盖高。
叶斐然勾着成甯道:“相公,给我堆雪人!”
初五拍着手,小奶音:“雪人!爹爹,雪人!”
一脸凑热闹不嫌事大的小样儿。
成甯捏着自家崽儿的圆脸:“我可是你亲爹。”
“啪”的打开成甯魔爪,叶斐然护崽儿:“别动儿子,冲我来。”
成甯于是还真的转身去捏她脸:“你自己说的啊。”
“啊啊啊啊,摄政王欺负人啦!”
“别叫了,叫破喉咙都没人来救你!”
七月傻呵呵地看着爹娘哥哥没大没小的闹……
初五亮出嗓门,“呜哇——”,使出撒手锏,哭!
……迫于母子合力的淫威,大顺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爷,穿上防滑靴,戴上皮毛手套,冒着大雪天堆了个大雪人。
“啪”的,胡萝卜怼雪人脸上,活灵活现的。
别说初五小孩子了,叶斐然瞧着也很稀罕:“相公堆的雪人好好看啊!真的是太厉害了!”
成甯说:“那当然了。从前我们在北境苦寒之地,兵不够的时候,要布疑兵之计。我们就趁着夜色堆一些雪人,给它们戴上皮帽子,套上皮衣,敌人远远的看着以为我们兵多粮足,就不敢上前来。后来他们发现上当了,我们又偷偷的换成真人。敌人大模大样的跑过来,我们趁着他们不注意,就跳起来扎个透心凉。”
叶斐然听得惊心动魄的,看着那一家四口的雪人,倒觉得它们随时会活过来似的。
牵起了叶斐然的手,成甯微笑道:“二丫,所以呢,和平真好。”
“堆雪人就堆雪人,玩儿一下就很开心。要不是被逼急了,谁乐意闹得穷兵黩武的啊。”
想到大顺境内那些不安分的家伙,叶斐然越发恨得牙痒痒的:“谁说不是呢。所以,我们能不流血就不流血,但,必须给子孙后代一个百世太平。”
她爱成甯,也爱初五和七月,只愿一辈子看着他们平安幸福。
谁想要毁掉这一切,谁就和她过不去!
成甯爱怜地抱着她:“别激动,慢慢来。江左郡如今基本上被收下来了。剩下虞郡,我们钝刀子割肉,慢慢磨他就是了。”
春分热了清润的木瓜雪耳红枣炖冰糖,进了院子,不自禁红了脸低了头。触景生情,想到的却是这几天新婚燕尔时的缱绻温柔。只有经历过幸福的人,才懂幸福的珍贵,春分满心感激叶斐然,不自禁放轻了脚步,语气上也是老实恭敬:“夫人,润嗓子的甜品送到了。”
叶斐然从成甯腿上跳下来,嘴里“噢噢”的应着。
春分假装什么都没见到,包括叶斐然脖子上多出来那几朵娇艳的红印子,把食盒里暖着的青花瓷炖盅拿出来,又取出三个小碗。
七月乌溜溜的眼珠子看着津津有味吃甜品的父母和哥哥,小脸一憋紫,哭了起来。惹得大人们都乐了。
“哈哈哈,二丫你真不厚道,闺女哭了咋还笑那么开心!”
“你不也乐得很吗!养娃要是不能玩那还生什么娃娃!”
最后还是何妈看不过眼,把七月抱下去哄好了。
大雪到了晚上才停,这一晚上,成甯留在叶斐然屋里,自然也是没消停的。
……
次日一大早,又要了一回水。
王爷心满意足的上朝去了,王妃娘娘却睡过了头。
直到送鱼来的人到了,这事儿非她亲自掌眼不可,春分才来叫醒了她:“夫人,起床了。宴客的鱼送到了。”
叶斐然迷糊着睁了眼,张开双手让春分给她套了件罩衣,头发挽起,用香粉遮了脖子上锁骨上的点点瘢痕,匆匆把自己捯饬干净。
只她自己不觉得,那杏眼含水,桃腮带晕,越发慵懒迷人的模样,是多么欲盖弥彰。
等她走到院子里,张大娘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