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所有人都慌作一团。
叶菡呆呆坐在椅上目瞪口呆,筐儿差点儿把她的胳膊捏断,筥儿缩在她背后瑟瑟发抖。
钟成康也往旁边跌跌撞撞让了几步。
盈儿心里觉得十分不妙。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这大早上来吃面都能遇到钟成康?偏还有差役上门,莫不是这是钟成康设的陷阱?
若真如此,他的目的何在?
败坏她的名声破坏她跟杨陌的婚事?
跟太子退婚可不比寻常。这回要是再退了,钟家绝不敢娶。所以钟成康怕不是想害她?根本没有对自己一见钟情这回事。
那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建王并不想看到乔家跟太子连成一线?他们以为她对钟成康有好感,所以派钟成康来给太子戴绿帽子逼着太子退亲?
想到这里,她伸手朝后,把筥儿拉了出来,又吩咐了她两句。
筥儿害怕得本来就小的身体缩得更小,可还是抿着小嘴,坚决地点了点头。
这时,就见那群官差身后冒出一个人头来,正是刚才穿红衣的那个丫头。
她躲在一个矮胖子官差身后,伸手朝她一指,道:“吕都头,就是她……她一直打听元宵夜的事情!”
那都头双手抱刀,鼻孔抬得能看见鼻毛:“那就只好请小娘子跟我们走一趟衙门。”
盈儿正想答话,就被叶菡扯了一下胳膊,这一耽搁的工夫,就听钟成康大声喝道:“大胆!你们知不知道这是未来的太子妃!”
若说之前她还只是怀疑今天偶遇钟成康是个陷阱,那么钟成康这句话,倒让她十成十肯定从上门求亲开始,钟成康的目的就是想借她,挑拨乔家跟杨陌之间的关系。
她忍不住冷笑。
她讨厌杨陌不信任杨陌是一回事,可如今亲事已定,杨陌对她志在必得,就是为了父兄的未来,她也不会脑子不清楚再跟钟成康有任何瓜葛。
钟成康喊完这句话,吊梢眉挑得老高,桃花眼中隐隐带着得意。
乔盈儿果然是个轻浮的蠢货呀。居然以为他真的会钟情她,对他这般毫无防备。
正得意,就瞥见乔盈儿身边的小丫头手里端着一碗剩面汤,朝他走来。
他正惊讶莫名,一股牛肉浓香泼面而至,旋即面门就被黏糊糊软棉棉的东西击中,眼睛里也进了汤,辣乎乎地根本睁不开,他张口要骂,一阵熟悉的香浓牛肉汤流上舌尖,带着强烈的辣味。
钟成康气得几乎晕过去。
他自小过得不比皇子差,上次叫太子当街打了一顿,已经是生平奇耻大辱。
万没想到,现在竟然叫乔盈儿当众泼了一碗吃剩的面汤!
最恶心的还是,他居然还喝了点儿!
这丢脸的程度简直更胜之前。
他气急败坏抬起衣袖就擦脸,可脸上的汤汁容易干,眼睛里的辣汤怎么办?又痛又刺,他真担心会这样瞎了!
“水……水……给我水!”
他的小厮手忙脚乱满屋子找水。
筥儿十分好心地给他递上了一杯茶,自然也是喝剩的。可那小厮被吓坏了,哪里还反应得过来,拿过来就朝钟成康脸上泼,给他洗眼睛。
筥儿则功成身退,一溜烟又跑回盈儿身后躲起来,还不忘邀功:“姑娘,我泼得准不准?”
盈儿忍住笑,捏了捏她的小手,轻声问:“之前叫你加辣,没忘吧?”
“没忘,没忘!”
叶菡和筐儿面面相觑……。
转折太过突然,一群官差个个直脖子瞪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那带官差来的红衣小丫头更是指着盈儿,像见了鬼一样:“你……你是太子妃?!”
旁边阿青推了推她:“你可闯了大祸了!”
红衣小丫头两眼一翻,扑通一声倒地晕了过去。
盈儿:……太子妃而已,又不会吃人,过了过了。
正感慨,一抬眼,就看见门口站了一个怎么想也想不到的人。
杨陌赶来时,就看见这样一幅画面。
一群官差像木雕泥塑一样站在门口。
地上躺着个红衣小丫头。旁边蹲着个绿衣小丫头正拼命掐她人中。
钟成康一身浓郁的牛肉汤面气息,头发上挂了一片绿菜叶,吊梢眉上挂着茶叶沫,双眼红肿紧闭,脸上湿漉漉,既有酱油走过的痕迹,也有绿茶到此一游之芬芳,还有娇俏的辣椒籽作为点缀。
再看盈儿,端坐在圆形餐桌正中,眼儿微弯,无辜娇憨。
身后两个小丫头,满脸傲娇。
叶菡用手绢捂着嘴,大概是在暗中发笑。
看来,是他关心则乱了。这个陷阱,她处理得很好。
“太子殿下驾到!”高亢尖细的太监嗓响起,盈儿才从呆怔中回过神来,连忙起身,正要屈膝见礼,胳膊已经被抓住一抬:“免。”
待杨陌在盈儿身边坐下,小小一间雅房已经跪满了一地的人,见过礼,常夏便叫人全都退下,不得将今日之事传出,只留下钟成康。
钟成康仍是睁不开眼,只垂着头,像只丧家之犬。
“你还真是名副其实地不开眼呐!”
盈儿听杨陌头一句话就这样一语双关讽刺钟成康,忍不住想笑。
却听钟成康道:“殿下,小民只是得知太子妃在此,故而来拜见一下。本来相谈甚欢,可不知道怎么的,官差一来,太子妃就叫小丫头拿牛肉汤泼我。还请太子殿下明察,替小民伸冤。”
盈儿心里那个气,恨不能把筥儿筐儿还有韵梅吃剩的汤全泼他头上。
都到了这个时候,这家伙还不忘挑拨离间。
杨陌本就是个醋坛子。
上一世,她因为从小跟杨继有婚约,曾经也把杨继当良人挂怀。后来遭了背叛,才倍觉伤心。
嫁给杨陌后,一开始她郁郁寡欢,虽不全是因为杨继,但杨陌一见她稍有沉思不快,就以为她是对杨继余情未了,十分耿耿于怀。两人为这事,可没少吵架。
“哦?相谈甚欢?真的?”
果然就听杨陌语气发酸地问。
她抬头,却意外发现他不是在问自己。
“正是。乔姑娘向小民打听元宵案的进展,小民将所知奉告后,她还要小民写下来给她呢!”
钟成康明显在继续煽风点火。
盈儿赶紧从怀中掏出那张纸来,轻轻一笑道:“这东西我本来就是想请二哥哥转交给你的,既然见到了,就直接给你好了。”
杨陌接时,姆指指尖竟在她的手背轻轻一滑,害得她手一抖,差点儿把纸扔在地上。
这人,怎么这样喜欢做这些小动作!
杨陌却一脸正经,接过那张纸,看了看,没说什么,便把信纸折好,放入袖中。
“来人,把钟成康带往刑部,交给肖侍郎。”
盈儿一惊,难道只要在坊间议论此案就真要被抓起来?为了维护林采之,他竟然不怕得罪钟家,直接用这般雷霆手段?!
“凭……凭什么?!我犯了哪条王法?”钟成康怒吼。
“孤只是见你对此案如此关心,好心送你一程。想必到了那里,你一定能跟肖侍郎相谈甚欢!”
“噗”盈儿忍不住笑出声来。
钟成康管她询问案情叫相谈甚欢,杨陌便送他去最能相谈甚欢之处。
真是有点妙呢!看来,他与前世不尽相同,没那么容易吃醋了。
可她很快发现自己这结论下得早了。
待把不开眼的钟成康送走,关上门,杨陌立刻一脸老陈醋色。
“他来求见是他别有用心,你为何要见他?”
盈儿瞥瞥跟几个丫头一样,退到窗边一脸憋笑的叶菡,红着脸道:“我只是想知道一下案情嘛!多奇怪呀,外面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打听案情,你不找孤,你找他?!”
盈儿:……这就有点儿不讲理了哟。他送上门来了,你又没有。
“我不想殿下为难呀。”
“为难什么?”
“殿下是此案的负责人,破案之前,当然要保密呀。万一我就是幕后凶手呢!”
“你还是不信孤信你。”
怎么越扯越远,又扯到信不信上来了。
她心里忍不住又燥起来。
这一世,她终归是要嫁他了,他还想怎么样?难道他还想她像上一世那样,天真愚蠢,对他深信不疑,爱得深沉?!
“你信我,你管我见不见钟成康呀!这时间你不该还在上朝吗?难不成你听见我见到了钟成康,连朝都不上了,飞跑了来!”
她吼完定睛一瞧,竟见杨陌别开眼神,玉白的脸上浮起可疑的晕色,连耳根都泛了红。
盈儿:……。
想了想,有件事,她心里到底还是想知道原因,便道,“除了信上这些,其实钟成康还说,你之所以不许民间议论此事,是因为要护着林采之,怕她牵扯进来,你就娶不成了。”
“你信?”他反问。
“我信不信有什么要紧的,不过……”
“要紧!”
话说一半就被打断了,眸色在空中相遇,那样认真珍视的神色,让她忍不住心跳。
“要紧!”他再度深深望着她,重复道。
“我……我就是不太信才问你呀!”她避开那不好承受的眼神,有些别扭地承认。
“以后有什么事,直接问孤,好过你去向不三不四的人打听。”
“你在东宫呀!是我想见就见的么?”
“嗯,所以咱们得尽快成亲!”
这一下转折太过猝不及防,盈儿无言以对。
“噗……”这回笑出声的不是盈儿,而是筥儿。
盈儿羞得满脸飞红,拿起桌面上擦手的湿毛巾就朝她扔去:“闭嘴!”
“殿下,成亲时间可是定了?”叶菡身手敏捷地一把截住那毛巾,问道。
这事跟她关系极大,意味着她又要忙翻天。
“定了。四月初二。”
叶菡脚下一滑,差点儿从窗户一头栽出去。
这是要她的命啊。
之前柯碧丝的亲事,她就忙得头秃,现在怕是要一夜白头。
盈儿才及笄,急个什么劲哟。可她打眼去看太子,突然又觉得可以理解。这位年岁可不小了,对自家这个小姑子这份在意,连她看了都眼热。难怪不想等。
听了这个消息,盈儿脸色泛白,一股浊气从心底冒出来,十分烦躁。
一旦进了东宫,从今往后,可就是唯向深宫望明月,东西四五百回圆。
想见家人尚且不易,何况这样出门品尝人间烟火?
再说,他这么急,莫不是怕林采之的事情冒出来,婚事生变?
早把她娶了,他也好早早娶进林采之。
想到这里,更觉心絮如绵,剪不断理还乱。
“你……你别再东拉西扯的。你倒赶紧说呀,不许坊间议论,到底是什么原因?”她不耐烦道。
“水清见鱼。”
啊?什么意思?难道不应该是浑水摸鱼吗?
作者有话要说:唯向深宫望明月,东西四五百回圆。-白居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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