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滚起来(1 / 1)

他就坐在上首她父亲以前坐过的地方。

她父亲是将军,常穿铠甲,坐在那里,总是气势压人。

而他斯斯文文,一身柔软的浅色丝袍,手指修长白皙,轻轻扶着扶椅的手柄,但她却觉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好像有一只箭已经搭在弓上,箭头对准了她。只要他轻轻一松手,冰冷锋利的箭头就会插入她的心口。

乔檄跪在她前面,在不停地替她赔罪道歉,解释今晚一切都是误会。

她低着头,把目光投在他的胸部以下,不敢看他的脸。

乔檄说完,室内只有烛花轻轻爆裂的声音。

没有人说话。

半天,才听见常夏战战兢兢的声音响起:“殿下,这地上怪凉的,乔姑娘跪了这许久……”

“她哪里这般娇贵了,跪这一会儿,还能冻死她不成!”杨陌的声音明明白白带着讥讽。

盈儿觉得自己实在失策。来这里时几乎搬空了白草院,偏偏没带那对护膝,刚才来得又急,没想到这一层。这地全是青石板,又硬又冷,怎么可能不痛不冷?

她轻轻地挪了挪膝盖,正想开口卖惨,就听他不耐烦道:“滚起来,坐凳子上!”

盈儿忙谢恩站起来,揉了揉膝盖,见乔檄还老老实实地跪着,忙上前去拉他。乔檄抬头看杨陌,杨陌冷冷挥了挥手。

有侍卫搬了小凳子来。

明明旁边就有椅子,他不让坐,就是故意让他们难堪吧。他这样,反而叫她安心了许多。坐在小凳子上,姿势有点奇怪,但好歹比跪地上强多了。盈儿团成小小的一坨,整理了一下裙裾。

乔檄身材高大,坐在小凳子上更是奇怪。可也顾不得,只赔笑道:“多谢殿下原宥不咎。今日之事,就当不曾发生过,殿下不必挂怀。我日后必好好教导盈儿。”

一语未毕,就听杨陌轻轻哼了一声,道:“她确实该好好教导一番。”

盈儿心中疑惑,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就这么轻易放过乔家?或者他想到了别的钳制乔家的法子?懒得再找她的麻烦?

谁知杨陌下一句竟是:“明日一同启程回京。”

盈儿心脏一缩,脸上血色尽失。

乔檄也傻了眼。

他们可是出来办正事的。随行十余人,个个轻骑快马,明日若是起个大早,再赶得急些,说不定,天黑之前就能进京。带上盈儿,拖拖拉拉,明日多半只能在青象镇停留。

“这……岂不耽误了殿下的正事?”乔檄劝阻。

盈儿勉强笑道:“怕是来不及?我……”

“来不及?莫不是你还想跟什么人话别不成?”

“呃,对……哦,不……”盈儿惊得结结巴巴。她心里的计谋仿佛都被他瞧个一清二楚。实在不行,她其实是很想跟袁宝福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就不信他还能要她。

他浑身好像都凝了冰,眼色阴霾地盯着她,一拍椅子扶手,起身就走,

将进内室的门,他顿一顿,并不回头,冷声道:“乔檄,去准备。”

盈儿瘫坐在圈椅里,一脸半死不活的表情。

乔檄指着她道:“之前在露香亭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最郁闷的不过是,他们到现在,也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同意了既往不咎呢,还是依然坚持要负责。

从要带她一同回京看,多半是后者。可是……乔檄看着自家呆头呆脑的妹子,只觉得头都要炸了。怎么会这样?!难道殿下是故意的,就是想要跟乔家联姻?可是这也说不通呀,殿下要是真有这种想法,这会子,怕不跟建王一样,内宫都人满为患,儿女都生一窝了?

筐儿护着自家姑娘,凑过去,挡在中间:“露香亭的事,我已经说过好几遍了。姑娘真的是想烧香焚信拜拜月而已,哪知道殿下突然来了。真不关姑娘的事。”

筥儿在一旁探头探脑,一脸不解:“我看呀,殿下多半就是瞧中了咱们姑娘了。嘻嘻,我看得明明白白,姑娘要摔倒,他让开就是,偏不躲,还抱着咱们姑娘不撒手。”

乔檄一屁股坐下,半天回不过神来,他这是打定主意要娶盈儿了?

可盈儿这性子实在不适合进宫……他想来想去,道:“如今也没别的法子了。你赶紧收拾东西。明日一早一同启程。到京,我就赶紧给你订个人家。实在不成,便是袁宝福也将就。”

盈儿怔怔地看他,知道乔檄这是真的疼她,渐渐红了眼眶,瘪着眼泪,乖乖点了点头。

盈儿并没有收拾多少东西,只乘了一辆马车。

路上倒也平静。

第二日晚间宿在青象镇。这是从京南入京的第一大镇,街市繁华,人烟阜盛,虽比京城差些,却也非寻常市镇可比。

他们一行并未住在客栈,也没住官驿。

从车窗中往外瞧了一瞧,见马车停在一座青砖大院外,盈儿心头猛地一跳。这座院子她前世来过。

那时她才进宫不久,心情一直十分低落。正赶上太子要出京巡视河防,要去整整一月。太子妃当时身上有孕,便说选一个人陪同出京,方便照料。

一时人人都往太子妃处送礼。只有她无意相争。

谁知最后却选了她,人人都羡慕不已。她虽心中并不觉得如何,可也知道这是趟美差,能出门逛逛也是好的。

出京第一夜便住在这座院子里。她坐了一日的车,只觉腰酸腿疼,又不敢说,杨陌却瞧出来了,夜里歇下,竟亲手替她揉腰捏脚……也是那一趟出行之后,她才渐渐失了一颗心。

想到这里,她粉脸通红,心中更是气愤。

抬手敲了敲车板:“去问问二爷,趁现在天色未黑,我想到街上逛逛,买些土仪带给母亲嫂子,可行?”

一会儿有马蹄声过来,乔檄在车外道:“咱们快去快回,天黑前回来吃晚饭。”

车慢慢前行,一时到了闹市,乔檄亲自接她下了车。

盈儿双足刚刚落地,一抬眼,正对上那一双眸子。

秋日的斜阳下,他背手而立,眼神透过柔和的橙光,沉深无言,默默凝视着她。

竟透出几分难言的惆怅。

盈儿别开眼眸。可他那似乎惆怅的眼神却仍在眼前晃动。

他惆怅不惆怅又关她什么事呢?更也许他根本没有什么惆怅。他那样心机深沉,说不定只是在暗暗算计人,只是看不出来罢了。

耳边乔檄在问:“你想买什么?这里有珠宝玉器铺子,那边有南北货品。”

盈儿愣了愣。她只是心头郁闷,不想在那个院子里多呆。哪知道还是摆脱不了他呢。

不过这青象镇的特产,她倒是熟悉的。

一是玫瑰花酱,二是烟熏猪蹄,三是五香豆腐干。毕竟这里近京城,什么珠宝玉器,南北杂货,再怎么也不可能比京城齐全。倒是吃食不同,这里水好,做出来的吃食,别具风味,却是别处学也学不来的。

她虽然有时记性不太好,前世的事想不起来。可有一件事,她倒没忘。杨陌不吃猪蹄。他不仅不吃猪蹄,什么猪头猪耳猪舌猪尾巴猪下水,他通通不吃。

“我想去吃猪蹄子。我上次下来的时候,吃的那家叫什么来着?”她推了筐儿一把。

“流香楼。”筐儿也机灵,抬眼一看,赶紧道。

“对对,就是那家,可好吃了。咱们先去吃一顿,再买些带回去。嫂子肯定也喜欢吃,还有我的小侄儿侄女们也肯定爱吃。”

乔檄有些无语。他与杨陌出行多日,平日也交往甚密,自然也知道杨陌不吃这些。

他为难地看了看杨陌:“呃……不如公子请自便?”刚才盈儿派人来说要出门,本来已经一脚踏进门槛的杨陌又退了回来,只说他也想逛逛。他总不敢说不行。

就见杨陌白玉般的脸色沉了沉,冷道:“走罢。总不成那什么流香楼只卖猪蹄子?”

崩溃……。盈儿放弃了挣扎。

流香楼从这里就看得见,门口停了好些车轿,俱都齐整华贵,距离向北不过十来丈。

她便不想再上车,边走边逛。

临近晚饭时分,街边小贩们和酒楼的小二都吆喝得十分卖力。路上人虽来来往往,可见他们一行衣饰排场,都远远避开。

盈儿一路行来,买了一堆玫瑰花酱。又见小贩们拿竹签串了五香豆干在卖,便又叫筥儿去买了几串,当场便拿起一串,边吃边走,十分粗野不堪。

大概实在觉得有些丢脸,杨陌远远跟在后头。乔檄自然也陪着他,惭愧得满脸通红。

盈儿打眼瞥见,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上一世,她规矩做人,最后落得个魂飞魄散。这一世,她就要自在做人,什么规矩体统脸面,统统去见鬼。

“天仙似的小娘子,买朵花儿戴吧。”刚到流香楼门口,一个头发稀疏满脸皱纹的老婆婆勾腰驼背凑上来,手上拿着一朵做工粗糙的大红花,可怜巴巴地问。

她手中的竹筐里还满满放着一堆各色的花儿,想是这一整日都没卖掉几朵。傍晚的寒风吹得她嘴皮皲裂,瞧着十分可怜。

盈儿停下脚步,犹豫了片刻。这些花儿,别说她不可能戴,便是筐儿筥儿怕也嫌弃。

若是买了拿去扔,却也辜负了这老婆婆这般辛苦。

正为难,就听有人道:“晚妆羞戴丽秋花。小娘子若喜欢,这花儿爷替你买了。”

盈儿抬眼,就见老婆婆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位衣饰华丽的男子。

这人年纪不大,长相英俊,尤其是两道漆黑的吊梢眉尽显风流。

他浑身酒气,满脸通红。大概刚从路旁的酒楼吃完饭出来,身边站着几个身手矫健的侍卫,一看就是个不成器的贵胄子弟。

若是寻常,被这样的男子调戏,她才不管他什么来历,早叫侍卫打过去了。

只今日不同。

她不怒反笑:“哼,你是哪家的爷?我做什么要叫你买花儿?”

那男子见她美貌惊人,娇憨可爱,越发得了意,凑近来,笑得十分自许风流。

明明已经深秋,他手上居然还握了把象骨扇附庸风雅。

就见他把折扇一伸,来挑盈儿的下颌,“哎哟,这声儿酥得爷骨头都断了,再叫一声来听听?”

哪知扇子刚伸一半,咔嚓一声被一剑斩作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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