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个死孩子,怎么做事的!这半个月都还没有,就摔了九个盘子!”楼下一阵骂骂咧咧,只听木门拍得“砰”一声响,像是抵住了门槛,风一吹又“哐”地给弹回来,接着是簌簌的风吹树叶的声音。
顾引一时没说话,听着楼下动静。
许仙仙立刻像被贴了定身符般呆在原地,探出灵识。
“别动——”顾引警告道。
本就静若无声的房间更加静若无声。
楼下又传来几声劝阻,声音渐小了些,只是消停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又盖不住那泼辣骂声,随即便是一个清脆耳光。
顾引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眼中微动,用手帕擦了擦掌心留下的齑粉,随即向楼下走去。
想起什么似的,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转过来对许仙仙道:“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走,否则不清不楚就被什么人误杀了。”
他脚步轻快,踏在一块块年久的木板上,硬是没有半点响动。
楼下大约七八个人聚在中堂,中间围着方才见过的老板娘和一个跑堂的小孩。还没到午餐时间,店里人少,仅有这几个也是来喝茶的,劝架的劝架,看热闹的看热闹。
缘是她儿子端茶时跑跑闹闹,摔了一跤把手上茶壶合着杯盏一同摔碎,老板娘本是才换的一批天青色的高档些的茶具,叫他这么一摔,气不打一处来。
正在给客人拿酒呢,一时酒也没放,拎在手里,另一只手就给孩子招呼上去。
“败家子——”眼看楼上那位客人下来,老板娘强压下怒气,勉强挤出个僵硬的笑脸,对着顾引迎上去道,“客人是有什么吩咐?”
一旁的孩子大约八九岁,还在委屈,眼中泪光闪闪,却只是望着房梁,不让泪水滑下来。
“哎哟,桂娘啊。茶盏摔了再买就是,天佑还是个孩子,你冲他发这么大的火做什么,好好讲道理他就明白了。”一个和妇人年龄相称的中年男子始终护在孩子跟前,脸色有些不好看,但也未曾发作。
桂娘狠狠瞪了孩子一眼,小孩嘴巴一瘪,眼看刚平息下来的泪水又要涌出。
“走,跟爹一起去给客人道歉。”男人拍了拍他儿子肩膀,又示意小厮赶紧过来打扫。
拉架看热闹的几个客人小声议论几句便回自己的座位喝茶去了,却忍不住回头偷偷瞄了眼停在楼梯上的顾引。
好俊俏的后生,长得跟菩萨似的。
桂娘只怕冷落了这位尊贵的客人,赔着笑脸给顾引道不是,生怕他生出些不快。
顾引瞥了一眼那孩子的背影,目光又回转到老板娘手中的那合酒上:“我拿坛酒,就要你手上这坛吧。”
“这……”桂娘脸上笑容一凝,说话都吞吐了两下,“当真不好意思,您若要这米酒,奴家再去给你拿。奴家手上这坛刚温好的,是有位客人刚刚要的。”
顾引却丝毫不让:“就要这坛。”
“客人这可叫奴家难办……”桂娘不曾想这位一身贵气又生得俏的公子竟是这般霸道,又怕得罪他又怕得罪旁的客人,正“哎哟”叹气时,突然听到刚才那位要酒的客人大笑几声。
“不妨事,你且再给我温一坛就是,这坛就让给这位公子。”说话的是个络腮胡的大汉,桌上放着把环首大刀,看着是个极爽快的人,他一边磕着花生米一边打量着顾引的身板,“公子看着不像是习武之人。你恐怕不知道这农家酒浊,喝到喉咙里就像吞了一把刀子,火辣辣的,公子可受得了?”
桂娘也不好意思道:“公子要喝的话,还有别的。这酒确实……”
“这才叫好酒呢。”顾引微微一笑,朝着老板娘和那大汉各道了句“谢过”,便重新上楼去。
桂娘把酒送上楼,看着从门口出来的许仙仙,很自然地便把酒坛递给她,又问候道:“午食是给您送上楼来还是……”
“上楼。”顾引瞥了眼这不听话的小丫头,脸上闪过一丝道不明的情绪。
房间里又只剩下两人一狐,安静得不像话。
许仙仙不知道哪里来的脸皮,端来那个被她掐断香的香炉,献殷勤道:“这香有问题,我是去处理它的,不是要逃跑。”
顾引轻笑一声:“是有问题,不过不是你手上的,是我身上的。”
看着小丫头的脸瞬间黑下去,顾引的心情都好了几分,悠哉哉接过她捧着的酒坛,往桌子上一放,口中道:“没错,你中的是天下绝世的奇毒,只有我能解,若不想死就好好听话。”
“我信你个鬼,你不是最心疼你的小洛吗,它就不会中毒?”许仙仙一下暴躁起来,她最烦那种故弄玄虚来挑战她耐心的人。
“小洛是只药狐,他喜欢。”顾引认真道。
仿佛为了迎合他说的话,小狐狸亲切地往顾引的袖子上蹭了蹭脑袋,发出舒服的叫声。
“我知道你是唬人的,我虽然不擅药,但也不是什么都能被你糊弄。你身上的这种香没有毒,对常人来说也只是一股幽香,但它能干扰灵修者的灵识。”笑话,阮烟罗那毒蟒心毒手也毒,她不过偷偷拿了一回他的草药,后两个月看人都是花的。生生把她激励得啃了五本草药书。
却也只是走马观花罢了,过了眼睛也不过脑子,勉强知道一些。
若不是她今天觉得自己脾气太好,再去思考其中异处,都没有发现那香的端倪。
“出门在外,总是要提防些。你若是毅力极佳,便不会受此干扰。”顾引此时又亲切地笑起来,“不过,以前似乎还没有被人发现过呢。”
“你说是不是,小洛?”
小狐狸点了两下头,又毫无迹象地翻脸,露出尖尖的牙齿,在顾引的虎口处留下一排细细的齿痕。
许仙仙在心里道了句“活该”,顾引倒是一点也不生气的样子,反而给小狐狸顺了顺毛,然后闲话般对那气鼓鼓的丫头道:“杀我的人来了。”
许仙仙一惊,腿都绷直了。
再看毫无自觉的“受害人”,刚说了有人要杀他,顾引便好像毫不在意地向窗外探出半个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