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巫女的眼神突然柔和下来，她面无表情地拽着女孩的肩膀，然后用一种极其怪异的眼神看着她：“我们是同类，但你知道吗……你还是个孩子，你太幼稚。”
碧云天内门弟子，所着皆卷云纹青衣，无论宽窄。大概也是图个行动方便，这次任务，一行人着的都是便于行动的窄袖劲装。
赵簟秋的腰间是一个与她气质不大符合的玉带钩，把腰收得很紧实。
本应该的。
碧云天的内门弟子服，与长老一样，在布匹中添加了产自沧海的某种晶石。这种晶石往往状如兽牙，内部是一种絮状的材质，这种材质附物变形，极为柔韧坚实，被当地居民称作“雾牙”。
出于试炼所需，这种珍贵的晶石在经过提炼和改造后，被使用到一部分院服的制作中。
它的强可塑性使得衣服本身会根据主人的身体变化而发生调整，以此更加适穿。
而许仙仙明显地发现，赵簟秋腰间的玉带钩好像往上缩了些，而原本挂着玉带钩的地方微微有些凸起。
“迎接——吾王！”冰原巫女狞笑起来，她如石头一样冰冷的眼神中突然换发出别样的光彩。
“你对她做了什么？”许仙仙不是傻子，但她依然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回应，所以她看起来确实像个傻子。
“在冰原上行走，你就会感觉到那些地界生物的渺小吗？他们聒噪的语言和愚昧的行为，就像他们自己所认为的虫子。而苍鹰——永远不会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小虫子，他们就像鞋底的灰尘一样多余。”
“那你觉得，你是什么呢……孩子？”冰原巫女的嘴里爆发出一阵狂笑，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嘲讽地看着自己面前这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嘲讽道：“你很自以为是，对吗？”
“或者说……你以为凭借你这些不入流的小把戏，真的能够困得住我？”她下巴微扬，散落在眼前的碎刘海恰好遮住半边眼睛，斜睨的模样稍有些妩媚。
“你在那里。”许仙仙看着地上的车痕。这句话说得很不明白，但巫女明白她在说什么。
冰天雪地里，一青一白，干净得几乎和四周的景物融为一体。
“对，我在那里。而你不在那里，所以你不懂。”
“可你不再在那里。”
“是吗……不在吗？”没有预料当中的恼羞成怒，赵簟秋或者说是乐笙歌的表情渐渐松弛下来，她脸上突然出现一种怅然若失的神情。
尽管只是一瞬间的失神，高傲冰冷的巫女被撕下了伪装的外衣。
“你知不知道，我们一直在说废话。”许仙仙说。寒冷的风把她的鼻子冻得有些发红，看起来有点可怜兮兮的。
“那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女人。”巫女用两只手指掐住女孩的下巴，脸上显露出一丝明显的嫌恶。
“可你就是女人。”许仙仙继续说着废话。
“我的身体和意志，早就献给了神。至于这副躯壳……是什么样子都无所谓，只要能用不就行。”许仙仙毫不怀疑她朝自己翻了个白眼，只是好看的女孩子就连翻白眼也透着股子娇憨。
“我爹以前说过，人一寂寞话就多。话一多他就停不下来。比如一个在冰河底被封冻千百年的巫女，当她从无尽的寂寥中醒来，她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哪怕她高傲无比，哪怕她把那些地界的生物都视作蝼蚁。”许仙仙的声音是颤抖的，不是害怕，也不是兴奋，而是痛得咧嘴。
她不喜欢做没把握的事，可似乎自从离开万叶山起，她就没有哪件事是能料到的。
她也从来没想象到，自己的性命会如此简单地被人拿捏。
她曾听厨娘讲过一个故事，隐约是某个皇室子弟隐瞒身份，偷偷溜出皇宫，自称侠士，在灵修界闯出一番名声的故事。
她偷偷羡慕过那种潇洒的姿态，那时还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定要去拜会拜会。
现在想来，身无分文的皇子，说不定和她一样，就睡在树上或者破庙里，每天穷得只能啃馒头。
她着实是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撒泼犯浑的傻事冒险事没少干过，说是让整个流丹阁操碎了心都不过分。但“小事不断，大事不犯。”她就像是在自己的世界里游戏，其实从来没有过真正意义上冒险的想法。
而那些事情，一件一件。每一件事情的发生都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把她向前推。
她甚至看不见前面是什么，就在那样一种惶惶不安又充满疑虑的状态中踉跄前行。
穷数达变，因形移易者，谓之化，谓之幻。
《幻海迷经》中言，幻即变。变数不定，也谓之幻。
世人多云幻术不过翳眼之术，是一种虚而不实，假而似真的方术。
一境易形，确实如此。
枉幻术四境，世人多只知三境，通晓者又不过寥寥。以至于能入二境者，已当大家之称。
初窥移神，在这个年纪，已是相当奇异之事。可惜她身边从来不缺优秀的人，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她做得有多好。
“既然你不着急出去，也不用担心别人轻易会进来。那我该做什么？”平日的许仙仙是不会这样和人说话的，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最喜欢的是安排别人做点儿什么。
但她还是说了这句傻话。
“看着吧，你就看着。”巫女没有太多反应，在小丫头有意无意的试探下反而越发平静，仿佛刚刚那个力气大得宛如疯子般的女人不是她。
“看来你不打算把我怎么样，”许仙仙努力调整着自己被神威后有些紊乱的灵息，然后对着那个青衣的少女道，“赵簟秋只是个孩子，她不适合。”
巫女没有理她，而是兀自言语。
“他的头发是像火焰一样耀眼的红色，皮肤却如冰雪般透明苍白。”
黄泉后是忘川河，忘川河再过就是冥府。
黄泉中只生长着一种植物，那就是水性杨花。黄泉之水，至净至清，至阴至寒。而忘川河与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