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边深蓝半边碧绿,一池凉水波光粼粼,却照不出半个人影。
“在这里面。”许仙仙笃定道。
在她“看”到的景象里,所有的灵流都流向这一个地方。
叶星阑这次倒是没冷嘲热讽的,一把撑住石池边缘,纵身一跃翻入池中,溅了同样急切的元中伦一身水花。
“怎么样?”许仙仙被元中伦宽厚的身体挡住,幸免于难。
“不怎么样。”又是同样熟悉的哗啦水声,同样熟悉的嗓音,元中伦凝重地闭上双眼。
跃出水面的叶星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半个身子没在水池里,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看不清表情。众人只听见微小的喘息声:“下面,下面什么也没有。”
“什么都没有?”许仙仙追问道,“什么叫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就是什么都没有。没有暗门、没有机关、没有结界……”叶星阑捶了一把石壁,声音有些低落,“生魂死物……用青雷抽过,什么都没有,只是个普通的水池。”
“当真什么都没有?”许仙仙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思忖片刻道,“只有水?”
元中伦刚运气烘了烘他的衣服,看着泡在水里的叶星阑,觉得寒气直往上冒,关切道:“不冷啊你,泡水里头,起来再说吧。”
叶星阑沉默着点了点头,两臂撑住石壁边缘往上一跃,突然正当面受到一股阻力,一时来不及反应再度滑入水中。
叶星阑几乎是整个人以”五体投地“的姿态坠入水中,巨大的水花从四面八方向外冲击。
水灵的葡萄被冲洗得格外晶莹,众人的脸也被水花拍打得无比黑。
这回不只是刚烘干衣服的元中伦,就连最端正文雅的江师兄也受到波及
“卞姑娘,下次你要做什么事情,可以提前先说一声。”江砚文用一张白绢拭了拭脸,说话很是客气。
“你什么毛病啊——”被许仙仙用一股奇异力量再度推入水中的叶星阑没吐几个泡泡就又浮了上来,一脸恼怒,说话极不客气,“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你!”
罪魁祸首许某还保持着那个疑似谋杀的姿势,向前伸出的双手五指张开、掌根贴在一处,
一个淡蓝色的液态小球正在她手对着的地方,慢慢旋转,形状就像将坠未坠的露珠一般,一头尖一头圆。
而圆的那一头仿佛是在追赶尖的那一头般,头咬尾地旋转起来,越来越快,直至看起来像是个浑圆的水球。
“你头发上有沙子。”许仙仙蹲下来,将那个小水球掷入池中,小球沉浮几下后便没了踪迹。
“下面有阵。”白衣少女的语气让人很难得去怀疑她说话的真假。
“所以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元中伦打了个不合时宜的喷嚏。
“能……阿秋——什么咳……联系?”叶星阑紧跟队伍。
“我们都担心簟秋,星阑你别着急。”元中伦安慰他道。
“我知道了。”江砚文就像是比这俩多张了个耳朵似的,总能把卞霞口中那些模棱两可的话听明白,或者说,他本来就能想到那些地方。
许仙仙自幼聪颖,性子活泼却总不爱和同龄人玩,身边一帮子山精野怪却没什么伙伴。
就连对许义丹,一开始也是不耐烦的。
懒得说,懒得解释,甚至在被误会的时候也懒得辩白。
她是对的,她知道不就可以了,有什么好说的。
非要在众人的惊异眼光中再耐耐心心推演一遍、解释一遍?
像个傻子一样去努力证明自己是对的?
不需要,从来都不需要,她从来都不想、也不需要去费力讨取谁的信任。
像匹孤狼。
而江砚文与她恰好相反。
不知是不是因为年龄长了几岁,他看上去总是更容易让人产生亲近信赖之感。
大概也是天性温和,他有着许仙仙身上所缺乏的耐心和体谅,尤其是与人相处的方式,对人对事的态度。
常常挂在脸上的微笑无非有两种含义,一是礼貌和冷漠,二是教养和真诚。
江砚文是后者。
他虽自小在皇宫长大,却师从碧云天,幼年时就跟随师父一同修炼,少年时也是云游四方,长了颇多见识。
比世家子多了几分灵修行者的潇洒肆意,又比普通灵修者多了几分朝堂天下的思虑。
善于倾听是一种教养,也更显真诚。
这两个人都是出挑的、有“神赐”之称的天才,却太过不同。
一个是清冷带刺的寒月,一个却是光明和煦的暖阳。
一个懂得收敛,一个却肆意张扬。
“卞姑娘,你来和他们说说吧。”江砚文的两鬓还泛着水光,可是并不狼狈。他的嘴角边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有些腼腆又有些明媚。
“卞姑娘,你说说看,让大家都听明白。”
许仙仙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要求,一时没反应过来,抿了抿嘴道:“这是你想的吗?有必要吗?”
“是,他们有必要听你把推断的过程讲清楚。”江砚文认真道,“很有必要。”
“那好,听着。”
谁让这曾经张牙舞爪的小魔女吃软不吃硬。
她走近叶星阑,接着对他说:“听清楚了?”
“你先说说?”
“你放才说这水池里什么都没有,不觉得有些奇怪?既然什么都没有,那的确什么都没有。”
“没有青苔,没有蘑菇。我是说……它不像是普通水池。”
“可是沙粒的出现打破了我原本的猜想。”
“什么都没有,代表它常换。”
“而沙子,只能是从别的地方来,那就是另一个空间。”
“所以你要怎么找?”叶星阑的表情有所松动,但突然想起一事,“这跟你踹我有什么关系?我怎么就被你尊贵的脚给看准了吗?”
“你差点死在空间缝隙里。”许仙仙轻描淡写道。
“什么东西?”
“两个甚至多个的空间之间,就像是两张桌子之间的缝隙”
“你和它速度都很快,但还是比我慢一点。所以我先动了。”许仙仙扫他一眼,“逾越了,我没有资格阻止你去死。”
“那好,听你的。江师兄信你,赵簟秋也信你,那我也先信你,你说这水池里什么毛病?”叶星阑本来想说“有什么乾坤”,又觉得不够撒气。
“什么毛病?管它什么毛病,打一顿就好了。”许仙仙轻飘飘一句话,让元中伦从心里竖起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