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车飞驰着驶过泽地。四个轮子轻巧的从上飘过,马蹄微微陷落,但并没有阻碍战马奔驰。
其后,一众楚国轻骑兵仍在奋赶直追。田双很清楚这些所谓的骑兵,其实只是马上的步卒,一旦追到战车,他们又会很快的翻身下马步战。至于更远的楚国步卒,这些人还需要很大一会儿时间才能追上。
出了泽地,田双一勒马缰,战车停了下来。
“文常君,”田业不敢表露自己的恐惧与猜疑,只是轻声喊了田双一声。
田双没有回答,拔出腰间佩剑,静默的看着逼近自己的楚国骑兵。一众骑兵将战车团团围住,飞快的翻身下马,朝战车冲来。
田业冲上前来,一把抓住马缰,就要驱赶战车。
一把长戟凌空掷来,直指田业胸口。田双猛地拉了田业一把,田业手中缰绳随之偏倒。战马吃痛,高高扬起前蹄,就要向前冲去。楚国人哪里肯放,三四个矫健的步卒冲上前来,战马马蹄刚落,长刀已经逼近。战马前蹄遇袭,瞬间跪倒在地。
也幸好田双的战车是四个轮子,若是寻常的两轮战车,现在已经翻了过去。
想要从翻掉的车中爬出,与楚卒作战,田业可没有那么多信心。楚卒一向骁勇,冲锋起来如同猛兽,田业不觉得自己能够在他们的一击之下活下来。
长戟插在战车上,犹自震动不已。田双一把将长戟拔出,一个横扫,临近战车的楚卒纷纷倒地。
可另一边,更多的楚卒却已围了上来。不论田双什么打算,田业这时也只有奋力一战了。失去了传统的楚国,可不见得就一定会留下齐军统帅的性命。田业拔出佩剑,与冲上来的三四个楚卒战作一团。不过片刻之间,田业已经多处受伤,还好有战车遮挡,居高临下,不然田业的境况还要凄惨。
田业望向田双,田双挥舞长戟,刺出长剑,一举一动,悠闲安定,完全不似被包围的焦急模样。
九江平原上,忽的又有数百辆战车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田双仍旧是那般云淡风轻的样子,丝毫没有为四周的楚军混乱所影响。战车很快将楚卒围在了中央,冲在前方的楚卒,还想杀了田双两人立功,后面的早已翻身上马,转身逃跑。楚卒顷刻混做一团,战车如一面面墙壁拦在战场外,羽箭横飞,射猎无计。而想要逃走的人,也只有寥寥无几从齐军的长戟中脱出。
“不可恋战!”
田双收割最后一个楚卒的性命,收剑回鞘。这时,还有许多楚卒在四周向外突围。到了生死关头,虽然看起来田双两人经过苦战疲倦不已,性命唾手可得,却没有人再多看他们一眼。田双也没有兴趣多做杀伤,翻身下了战车,施施然从楚军身侧走过,上了另一辆战车。
一声令下,齐军飞速朝营地驰去。
约莫片刻之后,楚国援军便赶了过来。
夜。
田业经过擦洗,上药,又换了一身新的衣服,看起来已没有逃亡的凄惨,却仍掩不住疲倦之色。昏暗的灯光摇晃,映着田业阴沉的脸色。身上一阵阵疼痛,提醒着田业,这些伤是怎么来的。看了一眼坐在下方的人,田业心里窜过一阵怒火,又好气又好笑的问:“谁派你来的?”
“李松,李将军。”
下座之人认认真真的回答。
李松是九江城统帅,这次与齐军作战的指挥。“呵,”田业声调扬起,说,“李松这么讨厌你,竟然这么快就让你来送死了?”
楚国使者脸色不变。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楚国使者说,“莫非大将军这是要破坏自古以来的礼仪?”
“来使?依我看,李松这是派你来刺探我军虚实吧。我从未听说过,有开战之后派来使者的。怎么,李松决定要投降我军了?你知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那你可曾听说,交战之中的细作是怎么处理的?”
“腰斩。”
楚国使者的回答依旧老实。
田业一扬手,喝令道:“来人啊!把这个楚军的间谍给我拖出去,斩了。”
随即,几个亲兵走进营帐,一左一右,拉住楚国使者的手臂,将他朝着外面拖去。田业揉了揉脑袋,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小子是历史看多了吧?这个年代,臣子反叛君王,同盟进攻盟友,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还真当是几百年前呢……
……智障。
楚国使者也没挣扎,如一具皮囊,任由着亲兵将他拖走。
田业本以为这家伙会大吼大叫,大哭大闹,没想到他这么平平静静,似乎一点也没察觉到将要降临到自己身上的灾难。腰斩?田业想象着一刀斩断自己腰肢的画面,脸色不觉一动。“等一下,”田业制止了亲兵。田业要杀这个人,不是因为想杀,而是想从这个人的哭喊中品尝到楚国人的恐惧。
这人这么毫无反应的,让田业觉得自己就像在奸尸一样。
不行!
“我有话要问他。”田业站了起来。
楚国使者已经被拖到了营帐门口,突然间又被丢下,楚国使者也不惊慌,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拍了拍袖子,又走回自己的位置,安安分分的坐下。
“有意思。”坐在一旁的田双突然开口。
田业没有理会田双,对楚国使者说:“下面的话,你想好了再回答。生与死,可在你一念之间。明白吗?”
“大将军请问。”
楚国使者看向虚空,脸色冷漠如故。
“李松派你来做什么?”
“李将军说,两国交战,生灵涂炭。现在齐楚两国互有胜负,也都有所损伤,没有必要结成死仇。所以,李将军派我来,是想要劝说大将军,就此退去。齐楚友谊依旧,楚王不会将这次困扰放在心上。而大将军也可保全己方士卒的性命,带着他们回归故里。”
“哼。”
一个鼻音表明了田业的态度。
九江一战,齐国车兵折损过半。若不是田双的提前预见,保留了一部分车兵,恐怕田业已经死在了濮水河畔了。如此仇恨,岂能容这厮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抹去。
田双打了一个哈欠,说:“李松这么做,恐怕没有什么好心思吧?”田双眉毛微皱,看着楚国使者,楚国使者脸色忽的闪动,露出几分惊恐不安。这还是楚国使者,这一夜第一次脸色改变。田双心里暗自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说:“我近日接到消息,秦国已经在黔郡击溃楚军;三晋也占领了新城郡。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是打算回军救援襄阳的楚军吧?”
楚国使者脸色怪异,扭成一团。
“是像文常君说的这样吗?”田业问。
楚国使者不答,但他的脸色已经出卖了他心里的想法。田业撇嘴,“既然你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来人啊,把这个人拖下去,埋了。”
亲兵又上前来。
楚国使者忽然发疯一般,仰头大笑。笑声震彻夜空,在营帐内回荡。
“你笑什么?”田双有几分好奇。
楚国使者一昂首,说:“将军派我来齐营时告诉我,说‘此行凶险,有身死之忧’。某人义无反顾,仍领命前来。一人之身死何足挂齿,只是,我要为这十余万齐国将士可惜了!可惜他们遇到这样一个独断独行,不将士卒放在心上的将军啊!”
楚国使者说的慷慨激昂,身体发颤。
田业被人这样指摘,更是怒不可遏,大吼道:“还不赶快给我拖下去!”
亲兵拖住楚国使者,将之拉出营帐外。楚国使者仍旧不挣扎反抗,只是一直大笑着,笑声持续不断。就在这时,齐国大营外,忽的燃起一片火把。火把延绵不绝,将齐国大营团团围住。黑暗中,能隐约分辨出重骑兵鬼魅一般的身影。哨兵很快将楚军围营的消息禀告给了田业。
田业急匆匆的赶到营墙外,重骑兵逼近营墙已经到了清晰可见的位置。
楚军中一骑独出,飞快靠近齐营。临近了,能看清一张岁月沧桑的脸。“李松?”田业站在矮墙上。
“大将军!”
李松拱手,哈哈大笑。
田业看了一眼四周连绵不断的火把,也不知道多少楚国人隐匿在黑暗之中,微怒道:“李松,楚军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想要整个的把我吞掉?”
“呵呵,大将军多虑了。”
李松的笑意就和他本人一样,和蔼亲切。“不知道大将军对于我的提议考虑的怎么样了。这么久了,也不见李昶那小子回来,莫非是还没有给大将军说清楚?”李松的声音突然蒙上一层阴霾,“和,则退!战,则死!”
像李松这样平易近人的人,突然间的怒意,让人不觉心寒。
田业脸上浮起一抹寒霜。李松这句话的意思,莫非是,如果齐军不准备撤退,便要将齐军都埋在这里?好大的口气,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实力来说这句话。
田业身旁传来一阵轻笑声。
却听田双开口道:“李将军如果有兴趣的话,尽管来攻营好了。我们会一直在这里恭候将军您的!”
说罢,田双返回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