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两人相拥而泣,陈朔一个大男人总觉得无所适从,干脆一个人走出了洞外,对着漆黑的夜空发呆。
洞内慢慢恢复了安静,秋素雅拉着司琴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近日来难得这么面对面地交谈,她的声音温和似水。
“司琴,你跟我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知道,你是一个性子直爽为人坦诚的好姑娘。我呀,现在也想通了,为了这肚子里的孩子,不管这未来的道路有多么艰难,都要好好活着。”
司琴破涕为笑:“娘娘,您能想通真是太好了!”
秋素雅伸手帮她拭干眼泪,温柔笑道:“所以,我有个主意。”
“什……什么主意啊?”司琴一时间没弄懂她的意思,一脸的茫然。
秋素雅垂眸,斟酌了一番,才道:“以我们目前的处境,可以说是进退两难。虽然已经出了殷都城,但北周的军队一直在大肆搜捕,我们没有食物,没有水,为了活下去,必须不断地走出山洞,寻找物资。可这并非长久之计。”
司琴点点头,面如死灰:“是啊!上次陈大哥出去打猎就看见北周军队在山上搜查,还好他们不认识他,陈大哥谎称自己是猎户才逃过一劫。”
听闻此言,秋素雅笑了,意味深长道:“其实不只是陈朔,你也遇到过北周军队,不然不会说出那样的话,对吗?”
司琴越来越听不懂了:“娘娘,你什么意思啊?”
“我的意思啊……”秋素雅沉吟着,笑道,“其实很简单,你们一个是小小的侍卫,一个是小小的侍女,对于北周而言,他们不认得你们,且并无任何威胁,所以你们大可以光明正大地逃到南曌国去。”
司琴想了想,脑袋总算转了过来,吓得直摇头:“不行!我们不能丢下娘娘自己逃命!不可以!”
秋素雅握住她的手,忙道:“司琴你别急,我不是让你们丢下我,我也知道你们不会丢下我,我的意思是,我们兵分两路。”
“不行!那也不行!”司琴一下子站了起来,果断拒绝,随后便朝外大喊,“陈大哥!陈大哥!”
陈朔“哎”了一声,火速冲了进来:“怎……怎么了?”
秋素雅苦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开口,司琴就哭喊起来:“陈朔!你走吧!”
陈朔摸着头,丈二和尚相当迷惑:“不是你叫我进来的吗?又叫我走?”
走就走吧,还非得哭着叫他走,什么情况?
秋素雅看着这两人,隐隐看出了些端倪,想来是患难之中动了真情了。
“好了,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说吧!”秋素雅说着,缓慢地站了起来。
司琴连忙去扶,抹了把泪,眼睛却还瞪着陈朔:“你走吧!别管我们了!我是誓死不会离开娘娘的!至于你,我……我不相信你!你走吧!”
这是什么话?陈朔霎时就怒了。
“司琴,你什么意思啊?不相信我?难道我还会背叛娘娘不成?你也太看不起我们血影卫了吧?我们都是最忠诚的护卫!”
“什么忠诚?那是以前!现在还有什么血影卫啊?东宫都被唐家的兔崽子占了!你护个头!”
“我……”
秋素雅突然很想笑。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糊涂,以为把心爱的人推得远远的便是在保护他,殊不知,该来的危险,终究会来。
与其等着危险来找自己,终日惶惶不安,不如把心狠一狠,用最后的筹码来赌上一把!
她抚上自己的小腹,诡魅笑了。
翌日,趁着陈朔一早出去打猎,秋素雅故意支会司琴:“我突然好想吃果子,上次你摘的果子还有吗?”
司琴在地上一堆衣物中翻了又翻,最后一脸沮丧:“怎么没了?我明明记得还有两个的,怎么就没了?该不会是陈朔给偷吃了吧?这家伙脸皮真厚,昨天被我那么说了都不走……”
秋素雅见她絮絮叨叨,连忙打断:“好了好了!我现在特别想吃,你赶紧去给我摘几颗来!”
司琴恍然大悟:“对哦!娘娘现在怀孕了,就爱吃酸的!你等着!我这就去摘!”
秋素雅淡淡一笑:“去吧。”
眼见司琴快步奔了出去,秋素雅把身后的手伸了出来,一只手上藏着一颗果子,果皮上早用指甲刻好了两行字。
一颗上写着:有故人相救,我先走一步。
另一颗上写着:你等好生保重,南曌国见。
她把两颗果子放在洞口最显眼的位置上,然后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强撑着朝下山的路走去。
其实她不用走多久,只要下了山,自会看见北周军队,看到了北周军队,一切就好办了。
只是下山的路比她想象的要难走,因为腿上严重的伤,她只能深一脚浅一脚,一步一个脚印地往下挪,唯恐不小心摔上一跤。
如今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快两个月了,是最容易滑胎的时候,她必须倍加小心。
可是走着走着,她却停了下来,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的难题,她有些退缩了。
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会不会连唐天政的面还没见到就身首异处?
呵,伸头一刀,缩头不也是一刀吗?
一时间,两个声音在脑海中碰撞激起浪花。
她咬咬牙,还是继续往前走。
既然狠下了心,就不该犹豫不决。
纵然眼前是刀山火海,她也得走下去!
就这样,她花了半天的时间,总算来到了山下的村庄。
村口有棵老槐树,她靠着树干坐下来歇息,看见不远处一群小孩儿嬉戏打闹,眉眼弯了弯,脸上不禁露出笑意。
手又不自觉抚上了小腹,那一刻,她似乎能感觉到一股暖流在腹中流淌。
没有看见北周军队,这里平静安宁,有流水潺潺,有云卷云舒,还有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突然,碧空如洗的蓝天下出现了一道身影,白色的罗裙,绿色的短衫,长发随意地挽着一个髻,一阵风刮过,吹起她额前的一缕发。
秋素雅惊得站了起来,顿时惊呼出声:“绿……绿医仙?”
秋素雅咀嚼着玥姬话里的意味,陡然吓了一跳。
司琴紧紧攥着她的胳膊,手脚都在颤抖,小声地问:“娘娘,那……那个绿医仙,她什么情况啊?”
秋素雅比她更想知道真相,可眼下的情形已由不得她胡思乱想了,心一横,她掀开车帘,走了下去。
“娘娘!”
司琴惊呼一声,也连忙冲了出来,一下车就张开双臂把秋素雅护在身后。
玥姬看着这一幕,冷笑道:“不错!人都齐了!也省得我们动手!”
刚准备下令,突然一缕风刃迎面袭了过来,玥姬侧身躲过,飘飞的发丝立马被斩断一截。
婚前断发!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玥姬顿时怒火中烧,一声令下:“给我杀!”
几十名杀手八面围攻,他们到底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杀手,陈朔刚对了几招就被一把长剑刺穿了胸膛。
一切来得太快了,周若娟忙着对付十几个杀手,根本无暇顾及,只能眼看着悲剧发生。
司琴呆在那儿,连哭喊都忘了,下一刻,她拼了命地朝陈朔冲去。
然而,她还没跑多久,对面飞来的大刀已经割了她的喉咙,脑袋竟然一路滚到了秋素雅的脚边。
那场景,简直像在做一场噩梦。
秋素雅茫然地看着这一切,身子陡然瘫软了下去,失去知觉的前一刻,她分明听到了一个声音:“都给本王住手!”
这场梦做得太久了,久到苏醒的那一刻,她依然觉得自己在做梦。
天已经黑了下来,空气里充满了血腥味儿,她呆呆地躺了许久,才下意识地坐了起来。
环顾周遭,她吓了一跳。
这……这不是丞相府,她的闺房吗?
果然是梦!
可不管是不是梦,她总要走出去看一看。
这一看,她顿时呆住了。
满院的尸体横七竖八,小厮,侍女,管家,以及那些姨娘和她数十个兄弟姐妹,还有爹……他们全都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月光将他们的脸照的惨白,一个个都像从地狱里钻出来的恶鬼。
秋素雅站了一会儿,突然笑了,难以抑制地哈哈大笑。
这算什么?拿尸体吓唬她吗?开玩笑!她可是上过战场的太子妃,什么可怕的尸体没见过?
好笑!真是太好笑!
秋素雅笑着笑着,突然看到对面出现了一个人,他的影子倒映在地面上,看上去宛如鬼魅。
她一点都不觉得害怕,直直地朝那人走去,两条腿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好久才来到他的面前,瞪着一双锐利的眸子,她毫无畏惧直视他。
唐天政的眉眼轻轻一弯,唇角的笑意煞是好看:“你居然没哭?看来这些人都是无关紧要的人。”
“祁王这是在逗我玩吗?这么低级的做法可不像你的作风啊!”
目光一亮,唐天政拦腰将她搂住,冷魅的气息逼近她:“看来,本王没有选错人。”
这话一出,秋素雅愣了愣:“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本王不过是在你和风间绿萼之间做了个选择而已。”
回想起幻境中所看到的少年和小女孩,秋素雅突然明白过来。
“原来你们……”
唐天政没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朝府外走去。
丞相府外,玥姬正和一群杀手跪在地上,见他出来,忙迎了上去。
“王爷!风间绿萼要见你!”
唐天政脸色微微一变,冷冷问道:“她怎么样了?”
玥姬低头回道:“按照您的吩咐,已经挑断了她的脚筋!”
话音刚落,唐天政的手一松,任由秋素雅滚到地上,他一把攥住玥姬,情绪陡然失控:“我只是说说而已!我只是说说而已!”
玥姬吓得惊魂失色:“是……是她自愿的!她……她说……”
“她说什么?”
“她说……要还了王爷的恩情!以后……两不相欠!”
唐天政随手扔了她,快步朝前冲。
“绿萼!绿萼!”
一头冲进刑室,他却顿在了门口。
周若娟安静坐在地上,面色平静无波,看见他,居然还勾唇浅浅一笑。
唐天政隐忍着,还是挡不住泪水滑过脸颊,心在激烈地颤抖着,却没有勇气冲到她面前。
“是谁干的?我……我杀了他!”
周若娟垂眸,只是淡然轻笑,这一刻,没人知道她有多么轻松。
为了这双腿,这个男人为她付出了太多,寻药、浸药、试药……以至于最后取了无数颗人心来炼药……
最终,她站起来了,却再也不能开口说话。
你看,老天爷总是公平的,不该你得到的东西即便最后得到的,也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如今,她终于可以放下沉重的人命包袱,轻松愉悦地活下去,这不该值得高兴吗?
唐天政呆立了许久,直到眼前越来越模糊,他恍然清醒,悲伤的神情陡然收住,他目光冷厉地盯着她。
“风间绿萼!你以为挑断了两根脚筋咱们就可以一了百了吗?哼!你休想!本王不但要让你站不起来,还要让你跪在地上摇尾乞怜!”
他说罢,操起墙上的一条长鞭,甩手便挥了过去。
周若娟的肩膀顿时被抽裂了一道口子,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一鞭挥在了她的胸口,一阵阵钻心刺骨的疼袭遍全身,但她并没有下跪讨饶,直到遍体鳞伤,依然静静地坐在那儿,宛如磐石。
唐天政终于收手,冷声下达命令:“把这个女人扔出殷都城!本王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她!”
周若娟任由两名狱卒押着自己往外拖,经过唐天政身边时,她用一双同情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真可怜。
可怜?唐天政最大的可怜之处,是他明明知道自己有多可怜,却不愿意承认!
周若娟走了,世界又空了。
他抱头蹲在地上,无数的画面在脑海中激打碰撞。
这辈子,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多么心狠手辣,直到亲手去鞭打心爱的女人,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可怕,可怕到连自己都觉得厌恶,憎恨!
他明明可以把她禁锢在身边,以真情来融化她冰冷的心。
可是他做不到,宁愿毁灭,也要保全那点微薄的尊严。
真是可怜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