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先生离世后,孟鸾月不顾华安郡主的反对将莫知景接到安远侯府,朝夕相处。
入安远侯府时,莫知景方满十六岁却青出于蓝,满腹经纶,才华横溢,比之莫先生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孟鸾月不擅舞文弄墨,大多时候便在一旁瞧着莫知景执笔绘丹青、吟诗作赋,好不惬意。
因有莫知景的陪伴,在这偌大的安远侯府,她渐渐也觉得不再如之前那般死气沉沉的,甚至想着往后若是一直如此过日子倒也不错。
直至一个月前孟鸾月及笄之礼那日,华安郡主在人前便提出要为孟鸾月招婿,孟鸾月心惊之余,随手那么一指,指向莫知景。
“母亲,我只要他。”
她语出惊人,将在场之人皆震傻眼了,莫知景亦然。
惊愕之余,华安郡主不知出于何种考量,竟点头答应了,即刻便命人去合算生辰八字,择良成吉日。
起初孟鸾月甚至天真地以为华安郡主是因为瞧得上莫知景才点头的,不曾想连她的亲事亦是华安郡主权衡后的选择。
相比之下,无依无靠的莫知景更好拿捏控制。
孟鸾月厌倦了这种麻木受控的日子,莫知景与她成了亲也要承受这些原本不属于他的不公平待遇。
新婚三日连妻子的面也见不到,他该是何等的无奈。
转眼便是第四日傍晚了,还未见到莫知景,孟鸾月唤来贴身婢女落霞前来。
“落霞,姑爷可回来了?”
落霞犹疑,四下瞧了一下,这才往前走了两步,小声回话,“小姐,姑爷外出三日据说是与掌事一同到庄子上收租,今日一早便回府了,也不知因何事惹怒了郡主,罚了姑爷去抄经书……”
“又是因我之故么……”孟鸾月喃喃自语,心知莫知景多半因她才受华安郡主的刁难。
孟鸾月自幼便知华安郡主对她乃至整个安远侯府有着极强的独控欲,幼时她最依赖的乳娘,她曾依仗的护卫皆被华安郡主打发走了。
明面上说是打发走了,实则难以幸免遭了罪。
乳娘意外坠河连尸首亦未能捞到,而那护卫无辜废了一条腿……连她养的那只猫也无法幸免。
渐渐的她懂了,若不想伤害无辜之人,她只好活得冷漠孤寂做一个愚蠢无能的傀儡。
可如今她成亲了,想与夫君见一面也如此艰难,她真要如傀儡一般苟且活一世?
“我去见母亲,落霞你莫要跟来。”
扔下一句话,孟鸾月沉着脸大步离开,直奔华安郡主所在的院落而去。
她带着积压已久的怒气而来,守在屋外的吴嬷嬷还不识趣凑上来要拦她。
“小姐,郡主忙着呢……”
“滚开,你个眼瞎的老狗!”
自小便喜欢舞枪弄棒的孟鸾月并非娇弱女子,一脚便将拦路的吴嬷嬷踹翻在地,气势汹汹推门进去。
房门大开,清风灌入,层层纱帐后那大床之上若隐若现的两道身影,以及陌生男子似痛苦似舒适的轻吟声令孟鸾月猛然怔住。
似是察觉异样,里头的人未在发出响动,只是一瞬,便传来华安郡主凌厉的呵斥。
“你好大的胆子!”
孟鸾月无言,转身要离开,一风韵犹存的美妇人便拨开层层纱幔走了出来,衣衫整齐站在她面前。很快美妇人身后蹿出一衣衫不整的年轻男子慌乱之下弯腰拾起地上的衣物抱在怀里跑了出去。
美妇保养得宜的脸依旧美艳动人,只是那嘴角刻薄的冷笑令人不寒而栗。
美妇人便是华安郡主。
孟鸾月直至六岁时才知自己的身世,华安郡主并非她的生母,而她的生母早在产下她不到三个月便随她父亲安远候同死于匪徒手中。
而当年华安郡主更是以权压人,逼早有妻室的安远候娶她为平妻,成亲之后安远候从不入华安郡主的房,侯府中传起了流言,美艳动人的华安郡主竟是天生石女,爱慕安远候却无法与安远候行夫妻之礼。
虽是流言蜚语却并非空穴来风。
孟鸾月自记事起听闻此事,她的乳母也是因为此事而被撵出府,未过多久便意外身亡了。
华安郡主望着眼前越来越与记忆中那女人越来越像的少女,怨恨、不甘或是嫉恨,她分不清了。
“这般冒失闯入我屋中,所为何事?”
孟鸾月冷声道,“母亲有些事做得太过了,我已不再是不知事的孩童,您可是打算一直将我当笼中鸟来养。”
“翅膀硬了想飞了?”华安郡主不以为意嗤笑一声,低头欣赏蔻丹十指,殷红如血的指甲与白皙的手背对比鲜明,显眼可怖。
“你既唤我一声母亲,此生便是我的女儿,连命也是我的,想飞也得瞧瞧你翅膀够不够硬,至于你中意的那小子,呵……”
最后的一声冷笑令孟鸾月毛骨悚然,藏于袖下的手无意识紧握成拳,指甲嵌入掌心,痛意令她清醒。
随即她散漫轻笑,“母亲乃过来人,自是懂得女儿心思,莫知景长得那般模样,女儿喜他容色乃情理之中,可如今女儿这才新婚便失了闺房之乐,岂不辜负了大好春光。”
“一个毛头小子罢了,你要懂分寸。”华安郡主冷笑瞥眼,抚着肩头的一缕发转身又往大床而去。
屋外的吴嬷嬷一瘸一拐的招呼着身后的婢女进屋收拾凌乱的大床。
孟鸾月眸中一闪而逝的锐色无人察觉,吴嬷嬷抬眼只瞧见她微笑转身离去。
婢女将屋子收拾干净后退了下去,吴嬷嬷走到床前匍匐跪地,老泪纵横,“郡主,小姐越发难掌控了,您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原本背对着她朝里侧躺在大床上的美妇人转过身,美艳的面容挂着阴邪自负的笑。
“一只胆小的雏鸟罢了不足为惧,嬷嬷上了年纪便越发畏首畏尾的了。”
闻言,吴嬷嬷浑身一颤,却又忐忑抬首,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老奴只是担心小姐怕是早已知晓自己身世,当年侯爷与那贱人之死……”
“住嘴!”华安郡主立时色变,厉声呵斥,“休提那贱人!”
吴嬷嬷自行掌嘴,“老奴多嘴了。”
华安郡主复又恢复平静的姿态,自负地哼道,“这府中早在那贱人死后便全是我的人了,鸾月不可能知晓当年之事,即便知晓又何妨,一只无毛的雏鸟罢了,微微使劲儿便能折了她的翅膀,拔了她的爪子。”
吴嬷嬷还想说什么,华安郡主不耐地摆手,“你且退下,往后莫要再与鸾月起冲突,你且记住了,无论如何她也是我唯一的女儿,容不得你等下奴折辱。”
不咸不淡的话语却吓得吴嬷嬷唯唯诺诺应声,奋力拖着笨拙的身子
孟鸾月来到莫知景先前所住的屋子,他确实老老实实地埋首抄经书。
瞧着案桌上那一摞来自华安郡主处的经书,她不禁讥讽勾了勾唇。
一心向佛的华安郡主却无半分慈悲之心,不知她多年来时常对着佛堂内那樽佛像是祈福还是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