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什么真相?”魏羁大有兴致的问道。
鱼生拽过一根草含在嘴里,突然怔住了,当初他刚刚得到“草木之声”的时候,嘴里时长会叼着这么一根狗尾巴草。
鱼生把狗尾巴草放在阳光下,出神的看着,这一株被他夺去了自由的小东西,仍旧翠绿无比,每一根绒毛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每一粒种子都那么的深入身心。
他甚至还能听到对方的窃窃私语,即使它不再生长,即使与根断了联系,它仍旧顽强的活着,仍旧满载希望的与他对话,鱼生不明白,明明只生在方寸之间的生命,这些任人摆布的生命,哪来的希望?他们存在的价值又在哪?
微风吹过,狗尾巴草在摇曳,鱼生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它的容貌,感受每一粒饱满的种子,悠悠说道:
“真相就是它……是我所不了解的每一件事……”
魏羁不明白,他当然不明白。
“我不明白!”魏羁总算承认了这份不明白,人与人之间,总有一个要比另一个糊涂,即使他是假装糊涂。
鱼生起身,魏羁也跟着起身,他没有眼睛,可神识却要比眼睛看得清楚的多,因为神识是接近事实的感受。
鱼生将手中的狗尾巴草埋进土里,一把一把的掩上黄土,最终堆成了坟墓,如此还不算完,他又一把土一把土的建了另两座坟墓,又恭恭敬敬的朝它们拜了拜。
魏羁自始至终都没有出言打扰,此时已是黄昏,鱼生看着天边,这种临近消失的美景,他总是看不厌,和流云儿在一块的时候是如此,他一个人的时候也是如此,两时的心情却又很大的不同。
“你真应该看看……”鱼生出神的看着眼前的景色。
魏羁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岔开话题问道:“你为什么要为一株草建个坟?”
鱼生笑道:“因为它不会自己动手。”
魏羁一时哑语,却不想在言语上落下风,颇为认真的说道:“或许这株草并不想让你把它埋了,或许它还向往自由。”
鱼生惊讶的看了看魏羁:“你又不是草,你怎么知道?”
魏羁哈哈大笑,似乎就在等鱼生这句话:“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鱼生却没有笑出来,愣愣的盯着那座坟墓:“如果他喜欢自由,你认为他还会是一株草吗?”
“这……”魏羁再次哑口无言,他不得不承认,比起感悟来,他要比鱼生差的多。
“那剩下的两座坟墓又有什么说法?”魏羁还不死心。
鱼生指着其中一座道:“这是以前跟随我的那把木剑……”他又把手指转向另一座:“这是另外一把叫易骨,我亲手把它毁了。”
“这倒不稀奇!”魏羁没有再问什么,有些爱剑的剑修,确实会给自己的爱剑建造坟墓,尤其是当他听了鱼生和那神秘男子的对话之后,更加能够理解鱼生的做法。
鱼生悠悠说道:“这是我第二次建坟墓。”
“哦?那第一次又是何时?”魏羁以为能问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来,鱼生却笑着说道:
“第一次是为唐师弟,他是我的仇人,也是我的恩人,更是个身不由己的人,像他那样的人,向往的才是自由。”
确实,当初若不是唐师弟最后的醒悟,替他挡了昆尘魔将的一击,当时死的可能是他。
鱼生继续说道:“你死的时候,我也会为你建座墓。”
魏羁哭笑不得道:“那我可得谢谢你,不知我是你的仇人还是恩人?又或者是其它人?”
鱼生看着对方道:“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如果非要我说的话,应该是朋友。”
魏羁愣了愣,一股暖流流至心间,表面上却不屑一顾的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比你先死?你放心,你若死在我前面,我也会给你建个墓。”
“哦?不知墓碑上你要写些什么?”鱼生大感兴趣的问道。
“就写……”
“就写……”魏羁颇为头疼的挠了挠脑袋,笑道:“要不你自己给想一句?”
鱼生严肃的摇了摇头:“那可不行,我若说了,岂不是承认我比你先死?”
“哈哈……”魏羁大笑一番,突然正色道:“你若死了,墓志铭这东西还真不好写,毕竟你的一生,你的为人,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的?与你相处时间也不算短,我以为已经把你看透了,可每次相见,你又会给我捉摸不透的惊喜,看来在修炼的这条路上,我已经被你渐渐甩在了后头。”
对于这种评价,鱼生没有沾沾自喜,反问道:“你觉得修炼的目的是什么?”
“长生!”魏羁毫不犹豫的说道。
鱼生又问道:“那长生的目的又是什么?”
“长生的目的……”魏羁陷入了沉思,他不知道答案,也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转而问道:“那你觉得长生的目的是什么?”
鱼生笑道:“我已经说过了……”
“说过了?”魏羁皱起了眉头,鱼生解释道:“修炼是个过程,亦是结果,每个人修炼的方式不同,这结果自然也不同,每个阶段也不相同,在我修炼之初,目的只是活着,和“长生”二字相去甚远,当我能安安稳稳活着的时候,目的就变成了长生……”
“或许因为我曾经为了两个月的时间而提心吊胆,更加了解时间的珍贵,我发现那些对于时间有恃无恐的修士,反而会被漫长的寿命所影响,有的情愿去死,大多数则变的贪婪,本是目的的“长生”,反而变成了他们的枷锁,被这个目的牵着鼻子走,而那些明知得不到长生的修士,就变得更加的可怕,变本加厉的想要弥补其已经认定的死亡,可死亡又岂是任何事物能弥补得了的?它本身就是人的一部分,你若想弥补,身上岂不是多了个累赘?”
魏羁呆呆的看着鱼生,有些失神的问道:“那你是怎么做的?”
鱼生笑道:“这要说道后来,当初我在种剑山,遇到了我一生的挚爱,也是在那里,看到了我从未见过的星空,那时候我就在想,凡人也好,修士也罢,与这片星空相比,岂不都是恒河之沙?我们的这些努力,对比它们岂不是笑话?所以我把长生当成了一种工具,一种不断探索未知的工具,并从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乐趣。”
“那后来呢?”魏羁听得有些入神。
鱼生坦言道:“后来我又找到了另外一种“乐趣”,那就是感情,不管其中的酸甜苦辣,都是乐趣,对于我来说,感情是甩不掉的,不光是人,世间万物皆有其情感,风也好,云也罢,即便是刚刚那株狗尾巴草,都有其真实的情感,它们才是我认识这个世界的基础,既然甩不掉,那就只能欣然接受,事实证明,我这个决定多么的正确,从中我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也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悲伤,一切都令我兴奋,一切都令我向往……”
“那你说的真相……”魏羁欲言又止,鱼生则变得有些迷茫:“你就不想弄清真相?花为什么会开?种子为什么会发芽?人为什么要活着?那些星星为什么存在?……”
魏羁面容突然变得古怪起来:“要是你这种想法,你可能永远也达不到自己的目的。”
鱼生哈哈大笑道:“你不是说了,在我的思想了,没有“永远”这两个字?”
魏羁哑口无言,和鱼生讲这些大道理,他永远占不了上风,他说的,对方都懂,对方说的,他总是是懂非懂。
然而鱼生却是知道,魏羁说的都是事实,他确实永远也达不到目的,可若是他真达到了目的,岂不是会少了许多乐趣?
他追求真相,却不强求,求而不得自是烦恼。
魏羁仔细回味了一番和鱼生的对话,越想越觉得其中暗含妙理,最终感叹道:“你所说的真相,确实很重要!真不知你还要祸害多少女人……”
鱼生定定的看着对方,问道:“魏兄似乎话里有话。”
魏羁不在遮掩,叹了口气说道:“自从你悔婚离开魏家之后,竹喧那丫头就出来寻你,至今还下落不明……”
鱼生皱了皱眉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除了月章,他遇到的所有女子。包括流云儿,他都没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女人,或许是二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的缘故,但他并不否认他有感情,他早就已经承认了感情,自然不肯其中一人受到伤害。
“看来你并不是无情,也绝不是个和尚!”魏羁欣慰道,从鱼生的表情他就能看出来,对方十分的担心。
“我从没说过我是个和尚。”鱼生严肃道,魏羁疑惑问道:“那当初你为何不顺水推舟?”
鱼生叹了口气道:“我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我只是觉得太多的感情是个累赘,尤其是男女之间的感情,不过我情愿有几个累赘在身边,也不希望他们出事。”
“好嘛!原来你也是个花心大萝卜~”
“本性而已!你不也用了“也”?我若说不喜欢,岂不成了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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