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然然二话不说，抬手就把那雕着繁杂牡丹花的木盒子打开，里头的珠宝顿时晃了她的眼。
她想起自己与江玠在永州的时候遇见过一个王县令，那人为了讨好江玠，曾经送了江玠许多这样的金银珠宝，只是同这些比起来，还是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明晃晃的翡翠簪子，雕刻成牡丹花瓣的玛瑙耳铛，坠着金色流苏的璎珞，伸手一碰就叮当作响的钗环首饰……
层层翠葆鸾旗舞。吹下天香遍瑶宇。万岁千秋奉明主。柱华月苑，蕊珠宝殿，长听黄金缕——也不过如此吧？
郑然然抱着这只木箱子猛地吸了口气，铜臭的味道真的好好闻啊！
圣上与江玠面面相觑了会儿，而后哑然失笑：“嫂嫂，库房里都有，你喜欢尽管去挑。”
“行！”
郑然然禁不住喜笑颜开，待眸光不经意间触及到江玠有些清冷的神色时才讪讪笑了笑。
“说正事，说正事。”
她将箱子里大件的钗环首饰都扒拉出来放在一边，而后就着江玠手里的烛光探头瞧了会儿。
江玠颇为识趣地回身去妆台上寻了一只空的小盒子过来。
郑然然伸手接过，另一只手在木箱子里挑拣起来，一颗又一颗的透明珠子被郑然然挑出来，而后投入到那只小盒子里，清脆的声响好像点数着时间，一声一声，扣动人心。
约摸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只听郑然然嘴里念叨的声音清楚了起来。
“四十六……”
“四十七……”
她伸手从自己袖口里摸出白天就发现了的那一颗，也一并投到盒子里，再次发出清脆的声响。
少女眨眨眼睛，瞳孔里映出那些明晃晃的珠子来。
她的声音清甜：“四十八。”
语毕，屋里一阵静默。
不算亮堂的烛火下，江玠与圣上对视了一眼，两张相似的面容上是如出一辙的不解。
竟然只有四十八颗。
古人崇尚阳数为佳，三十三、五十五、七十七、九十九都是极好的数字，圣上已经说了这些珠子是岁贡，那数目上就绝不会有差错。
那匣子里装的一定是四十九颗！
林舒玉这人又爱慕虚荣的很，自然会把七七四十九颗珠子全部穿成璎珞，不会少一颗。
可为何……此时偏偏就少了一颗？
圣上皱了皱眉，有些不信邪，自顾自地说：“是哪里漏了一颗吧。”
郑然然没说话，他这样想也不无道理，毕竟今日的第一颗珠子郑然然就是在陈酌找到的挖耳勺旁边看到的，而不是在剩下的四十七颗珠子一样在这木箱子里。
眼看着圣上接过了江玠手里的火折子，便回身自顾自地找寻了起来，从妆台到床铺，从地面到犄角旮旯，这下子真的是找的严丝合缝了。
江玠与郑然然也不帮忙，就自顾自地坐在椅子上等，郑然然眼看着那明黄色的衣角在烛火盈盈间晃动，她甚至皱了皱眉。
“大人，圣上可真是一点君王的架子都没有。”
夜色之中，男子失笑。
“他平日在这宫里做戏做的累，戏做久了，假的也会变成真的，便少不了要有这般摘下面具释放心性的时候。”
郑然然托着腮听，心里感慨不已。
且看圣上与江玠两个人的年纪，一个十九岁，一个二十岁，放在她上辈子的世界里还全然是不成熟的少年呢。
可如今他们却已经经历过了朝局动荡，经历皇位争夺，而后九死一生，至今步履维艰……
她心里忽然生出些心疼，自己能够在家族覆灭之后勉励自身，能够凭着验尸和画画的本事全些志向，尚且是因为自己有上一世的经历和见闻。
而他们……却真的是少年老成呦。
圣上亲自找了一圈儿，而后悻悻地转回身子来，语气里带了些惊奇，“居然真的没有？”
郑然然柔柔一笑，听他喊嫂嫂喊多了，这时候还真有了些叔嫂的意思。
“圣上别找啦，要是真的找到了，咱们今天岂不是白来了这一趟。”
圣上皱了皱眉，大约隐约知道郑然然今晚带着他们两个人过来，就是为了找这一颗珠子的。珠子没找到，应当是正合她心意，可是有些事情他还是有些想不明白。
他也不找了，干脆往郑然然和江玠身边一坐，许是找珠子找累了，少年人的额头竟然出了一层细汗。
他问：“可我还是不明白，这珠子而已，怎么就能够要了人的性命？”
郑然然沉了沉眸子，伸手把玩起那四十八颗珠子来，一颗一颗落下，是清脆的声响。
作为时尚界的探路者，她对钻石不是没有了解：
“这金刚石又叫钻石，在天然矿物中的硬度最高，其脆性也相当高，用力碰撞就会碎裂，是公认的宝石之王。也就是说，钻石其实是一种密度相当高的碳结晶体，说的再简单一点，它是最坚硬的宝石。”郑然然一边解释一边从木盒子里拿了一颗递给江玠，“大人，捏捏看能不能捏碎。”
江玠伸手接过，这小小的如同黄豆粒一样的珠子，在他的掌心里显得更加渺小。江玠握了拳一捏，既而一怔。
他再度摊开手掌，那珠子还好端端地在他的手心里，在荧荧烛火下闪耀着醉人的光泽。
江玠皱了皱眉，这珠子看起来与黄豆差不多大，却不能像黄豆一样被自己轻而易举的捏碎，不仅没有捏碎，还硌的他掌心生疼。
他这才想起郑然然方才那番长篇大论，这名叫钻石的珠子，竟然是世上最坚硬的宝石？
郑然然笑了笑，将那颗珠子从江玠的手心捏了过来，仍旧是对着烛火看了会儿，“这钻石是这个世界上最坚硬的宝石，却也是这个世界上最脆弱的宝石，想要把它敲碎其实挺容易的，只是即便是变成了粉末状，那些粉末也仍然是坚硬的。”
江玠与圣上一起陷入了沉默，望着那闪着光的四十八颗珠子，若有所思。
少女的声音还在继续。
“这些粉末，可以划破人的肠子和胃，将人杀死于无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