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月光却皎洁无暇，映在庭院里三人的身上，江玠与圣上的黑衣没去了大半，更显得郑然然明艳多姿。
圣上的眉头耸了耸，目不转睛地盯着郑然然手里捏着的那颗透明珠子看，大约是没想明白林舒玉的死怎么就会和这颗小小的玻璃珠子扯上关系。
终究是少年心性多了些，催使他问出了口，“这珠子原本是岁贡，林贵妃日日同我讨要，我听得烦了，干脆赏了她一匣子，不过库房里倒是还有一些，嫂嫂若是喜欢就去挑一挑？”
郑然然笑了笑，眼看着圣上此时行在江玠身边，白日里的稳重尽数被他抛开来，倒是流露出几分原本的性情来。
她叹了口气，“这金刚石还有个名儿，叫做钻石，虽说的的确确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奈何世人不怎么识货，此时还都尊崇玛瑙翡翠多一些吧。”
圣上愣了愣，“那是自然。”
少女又笑，便知道是这么个结果，其实说到底这都是些矿石，之所以在人看来显得弥足珍贵无非是因为物以稀为贵的道理，而钻石还多着，想来林舒玉喜欢也不过因为这珠子好看。
“今日听圣上说，林舒玉拿到这些珠子以后将其穿成了一串璎珞？”
圣上又点头，“自然。”
“是不是一匣子的珠子都被穿成了璎珞？”
圣上显然没有料到郑然然会在此事上多琢磨，宫里的女人爱显摆，这些珠子放在匣子里没法显摆，只有穿成珠子日日带在脖子上才能在人前显摆。
“自然是都穿成了璎珞，统共七七四十九颗，一颗不落，她还在太后跟前显摆，被太后用一串玛瑙链子打发了去。只是后来就没见她带过了。”
郑然然点头，不由地笑了笑，手里的钻石珠子在月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她淡淡地说，声音清浅自然：“若真是将那四十九颗钻石珠子都穿成了璎珞，此时自然不会带着的，不然您以为这颗珠子是哪儿来的。”
江玠的眸子眯了眯，顺着少女的目光去看她手里晶莹透亮的珠子，眸光渐深，“是那璎珞断开了，所以才会有珠子散落在外面。”
这是三岁小儿都能想到的道理，江玠虽与圣上一样没有想明白郑然然为什么将案情的谜团皆归在了这小小的珠子上，但知道郑然然是个聪明人，此番执着，可见是真的有把握。
郑然然笑而不语，干脆在他们两人面前卖了个关子，而后放快了脚步，急急往林舒玉生前的寝宫去。
今夜之前太后的确有忌惮郑然然的心思，但她在太后面前装了一番可怜，反倒是打消了太后对她的顾虑，此时从建安宫出来也是畅通无阻。
夜色深，连个过路的小宫女都没有。
圣上见郑然然探头探脑的走，忍不住侧首看了看江玠，不知自己的皇兄那个清冷自负的人，怎么就被这样一个可爱的姑娘打动了。
倒也不奇怪，郑然然这样的姑娘，确实是是艰难的的。
少年天子朗笑出声：“嫂嫂，你以为这宫里的人都像你一样大胆的？今天不明不白的死在宫里的人可是他们眼里的皇后，宫里出了命案，夜里谁还敢出来走动。”
郑然然恍然，一颗提着的心瞬间就放了下来，她摆摆手，“你早说嘛。”早说也就不用自己探头探脑小心翼翼走这一路了，生怕遇见个什么人。
却也就是转念间，郑然然捕捉到了圣上话里一句话。
“什么叫林舒玉是旁人眼里的皇后，那圣上您眼里的皇后是谁？”
这显然又是打趣的言语了，江玠不由地失笑，在这么紧张严肃的氛围里还能开圣上玩笑的人，只怕也只有她郑然然一个了。
“然然，阿崇才十九。”
十九岁还是个未及冠的孩子，说什么皇后不皇后，爱情不爱情的。
而郑然然却将目光打量过来，真就笑意吟吟地看着他们俩，声音柔柔缓缓，尾音儿拖得老长：“可大人，你今年也就二十吧？”
二十岁，你就觅到了我这么好的如意小娘子，是该庆幸呢，还是该庆幸呢，还是该庆幸呢。
圣上扯了扯嘴角，很严厉地结束这个话题，“嫂嫂，再过一年，再过一年。”
再过一年，二十岁再说。
郑然然点点头，行。
三人一路就着月色走，幸好有圣上带路，这皇宫内院是他的家，假山后面的僻静小路都熟悉的很。
不多时，便到了林舒玉生前的那方宫殿。
郑然然饶有兴致地打量眼前的红砖绿瓦，可见林舒玉生前的确是这后宫的第一人，毕竟她爹是当朝宰辅，又得太后的看重，圣上虽说不喜欢她，但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都要把她当做第一宠妃宠着，这样的人住这么一座豪华的宫殿，也是能够让人理解的。
郑然然看了江玠一眼，江玠干脆伸手推开了宫门。
是比凤朝院略小了一圈的宫苑，今日林舒玉的死是件大事，宫里的宫女太监都被关在了内院之中，眼下这偌大的宫苑就是一座空的。
很适合郑然然他们深夜前来查案。
屋里，是被关绍与陈酌翻得乱七八糟的桌椅板凳。
郑然然吸了口气，不得不感叹关绍与陈酌办事情虽说鲁莽了些，但的的确确是很仔细的，这宫里的确是连一只耳挖勺都找不出来了。
郑然然侧首去看圣上。
“圣上，您觉得剩下的四十八颗钻石珠子可能在哪里？”
圣上抿了抿唇，就着江玠手里为他撑得火折子将里屋环视了一圈，而后在妆台上的铜镜后面摸了摸，捧出足足有一摞书那么大的一个木匣子来，盒子上的雕花复杂繁华，就着江玠手里的烛光，依稀可以辨认出是富丽堂皇的牡丹花样，周遭是栩栩如生的蝴蝶，做工的确精细。
“林舒玉有藏东西的习惯，那些喜欢的钗环首饰，都被她藏在这方匣子里。”
郑然然看着圣上亲手捧到自己面前的那方硕大的木盒子，心里默默将夸赞关绍与陈酌办事仔细的那番话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