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撞车(1 / 1)

泪水在她回到自己车里的那一刻起决堤,像彭涌而出的河流,在她的面庞上肆意流淌。人前强装的坚强,在独处的时候瞬间溃不成军。她靠在方向盘上,哭得像个泪人。

被欺负、羞辱却被威胁不得声张,为什么她身为律师,维护了上百个当事人的合法利益,现在却沦落到连自己的权益都维护不了!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她愤恨地哽咽出声,用手猛敲了数声方向盘。

可怜的方向盘随即发出几声低沉的哀鸣,像是抱怨自己所受的疼痛,又也像是在为她的不幸哀悼。

之前的蒙蒙细雨骤然变成倾盆大雨,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敲击着车身,挡风玻璃很快蒙上了一层迷蒙的白色水雾。

老天仿佛也感同身受董言此刻的心情,为她不吝情地哭泣一番。

她发动车子引擎,努力强撑意志。她不能被打倒,不能让那些企图看自己笑话的人得逞,但泪水仍然像跟她作对一样,不争气地往下掉……

雨刮器在大雨的早晨快频率地工作着,往事却一幕幕浮现在董言眼前——

那些个泡图书馆背法条的日日夜夜;大学时获得奖学金上台领奖时的踌躇满志;那日知道自己通过全国司法考试后的雀跃;那些次接到当事人感谢电话时的宽慰;加班准备第二天开庭材料的日日夜夜……

她并不像那些有背景的年轻律师一样顺风顺水,她有辛苦、有被人压榨的时候,但也有快乐和感恩。每当看到当事人胜诉时的喜悦和感激,她就觉得她已然找到了自己坚持的意义。

四年的时间中,她是泉州最年轻的女律师,多次被评为泉州优秀法律援助律师,编写的案例多次被评为泉州优秀案例。

而今天,所有的荣誉都离她远去,她成为一个被律所开除的不守职业道德、没有诚信的“不良律师”。

她仿佛可以看到有多少同行在她背后议论纷纷,有多少曾经所谓的“熟人”在对她指指点点,飞短流长。

“砰!”

一声猛烈的撞击,暴力地中断了董言的追忆。

她的车被撞得转了一个45度的大圈,在湿滑的路面上冲出去两三米,安全气囊瞬间弹了出来。

有一瞬她以为死神都要来接她了,好在车子虽然受了撞击,但被路边的隔离带挡了一下,并没有滑出太远,董言的手臂有些撞击后的擦伤,不幸中的万幸是人无大碍。

她惊魂未定,还没来得及下车察看情况,就听到有人用力地拍打她的车窗。

因为雨太大的关系,车窗蒙着白茫茫的水汽,她只能模糊地看到是一个男人气急败坏的样子。

董言着实被吓得不清,混混沌沌地打开车门,步态还有些踉跄。

“先生,你没事吧?”

她在雨中艰难地睁开眼睛,对上一双盛怒凛冽的眸子。

那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虽然极怒,但却不十分冷酷。

在滂沱的大雨中,他穿着一身阿玛尼定制黑色西装,身材颀长,几撮湿发贴在俊朗的侧脸,正愤怒地看向她。

“你有没有搞错,这是单行线,你居然会逆行!”对方劈头盖脸地数落,董言看了一眼路牌,这确实是条单行线,但她刚才根本没有注意到。

“对不起……对不起……”

“一个女孩子在雨天开得这么快,是不是嫌命太长?”男人劈头盖脸地继续教训。

她抬头观察男人的车,还好,基本上没有什么损伤,只是前车灯有点被撞坏了。

而她的车整个左车头都凹陷进去了,两辆车受的冲击力一样,结局却这么天差地别。

她正思量什么车质量这么好,却冷不丁瞄到了汽车标志,这下,她是彻底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撞的居然是辆路虎,而且还是超贵的那款车型!

董言几近麻木地杵在原地,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脑海里却翻江倒海般,不断闪过之前看到过类似的新闻报道,一辆普通轿车撞了辆名车,结果要赔好多钱,分分钟倾家荡产。

眼下是她逆向行驶,摆明了是她全责。她的车辆商业险又刚刚过期,眼下就只有一个交强险。别说她刚刚失业,就算她仍有工作,拿她一整年的工资去买一个前车灯估计都费劲。

“喂,我跟你说话,你有没有听见!”对方看她神情游离的样子,更加恼火了。

但见董言仍不回应,男人无奈拨了一串号码。

可手机那一方似乎没反应,男子不爽地收了线,低声咒骂道:“该死的,要他办事的时候就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他转向全身瘫软的董言:“喂,我们要不叫警察处理一下。”

董言敏感的神经在听到“警察”两个字时瞬间被触及,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果然是要走程序了,她可能还要被告上法庭,背上一大笔欠债……原本以为自己丢了工作、被人欠薪已经够惨了,想不到居然……

为什么所有不好的事情都像认准了她似的排队来找她!老天爷,你今天是故意要玩惨她了是不是?说好的荣华富贵呢!她眼下整个儿就是一个典型的悲剧啊!

越想越伤心,董言竟不知不觉低泣起来。雨点打在脸上,更让她看起来平更多了几分凄楚。

“喂,你这是干吗,哭什么哭?”男人显然没料到这一出,车祸本来就发生在闹街,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他们,眼下这女的一哭,更是为剧情平添了一些“暧昧纠葛”的味道!

男子好像非常不愿意引起别人的注意,有意识地把头埋得很低,还用一只手遮着脸,眼下的情况让他反倒显得是更手足无措的那一个。

“喂,你别哭了行不行?”男人不耐烦地去拉她,但董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压根就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反而越哭越凄凉,不知道的路人说不定还以为车祸的罪魁祸首是他。

围观的人群果然越聚越多,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你看那个男的,长得人模人样,对女孩子居然大呼小叫,那女孩子哭得那么可怜,肯定身上受伤了。”

“对,可不是吗?我看那女孩子肯定伤得不轻,被那男的一吓,可不是伤上加伤?你说现在开豪车的都是些什么素质的人哪?撞了人,还理直气壮!”

看到越来越多的围观人群,男子窘迫不已,只能压低声音,半威胁道:“喂,我跟你说,你别哭了知道没,马上给我收声,不然我就叫警察,让你赔钱!”

这招对董言果真管用,她眼下就怕交警来给她认定个权责,见事情有转机,她抬起一双哭红的泪眼:“你可以同意私了?”

男子没好气地瞪住她:“那就要看你是否在我没改变主意之前乖乖收声!”

董言猛咽下一口口水,泪水渐渐收住:“现在我们怎么做?”

“你身上有没有受伤?”他冷飕飕地瞥了她一眼,看到她顺从的就像个小媳妇,听话站得挺直的样子,竟让他有点想笑。

之前大哭,莫不是怕他问她要天价赔偿?

“没、没有。”董言下意识地摸了下隐隐作痛的手臂。

“你的车还能开吗?”男人看了眼董言被撞得车头都变了形的车子,型眉微折。

“应……该不行了吧。”毕竟安全气囊都弹出来了。

“算了,还是让拖车先把你的车拉到修理厂,你坐我的车,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把这事处理下。”男子看了董言一眼,迅速规划好了处理方式,火速要把董言拖上他的车。

他尽量减少自己的在人前的曝光时间,如果今天这事吸引来了娱乐记者,少不了又得大做文章。

“等一下,我车上还有重要的东西!”

董言挣脱了男人的手,转身回去取纸箱,这里面有她三年律师生涯中处理的案子,是她现下所剩仅有的资产。

男人一怔,看着一个慌张的身影从车内抱出一个沉重的纸皮箱,然后朝他的方向疾步走过来。

“那我的车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先等拖车来了再离开?”董言看着自己的车被丢在路边,迟疑地问。

这时,男人的电话声响了。

“先上车。”男人望了董言一眼,转身走向车内。

董言也连忙跟上了车。

男人接起电话,董言只听到电话另一端传来一个男高音的尖细嗓门,急迫地在解释些什么,被男人很不耐烦地直接打断:

“别废话了,每次有事都不接电话。你现在去登云路和古宜路交叉道的单行线上,有一辆红色的廉价三厢车,车的标志不认识,车牌是QA883,你找拖车公司搞定它。”

下了命令后,男人就直接挂了电话。

董言一阵反感袭来——哪有这么称呼别人的车是廉价货,她的车虽然讲不上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但也算是人尽皆知的牌子。假装不认识很帅?凸显自己与众不同的身份和品味很了不起?

她这几年什么人没见过,这个空有样貌的家伙,八成又是个自恃家里有钱而行事嚣张的富二代。

车上持续了好几分钟的沉默,气氛有种说不出的诡谲。

董言虽然看不惯这个男人,但眼下还是不要再触怒对方的好。

“那个……你的车好像很贵,呵……不知道修理下要多少钱呢?”董言有意要装作不经心地试探,问出口才发现自己的演技实在拙劣,显然是很刻意地关心赔偿费。

男人看都不看她,冰冷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根本没有要回答她问题的意思。

董言没套到话,车上又回复到了沉默。

“你开车都是这样横冲直撞,根本不管其他人的安全?”他突然语带斥责地问,看来他的确很愤怒。

董言自知理亏,嗫嚅道:“今天心里在想事,所以才没看到指示牌,我平常没这样……”

男人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她一眼,不屑地轻嗤:“如果想心事也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还要交警干吗?”

董言哑口无言,虽然这男的说话不好听,但她也找不到回嘴的点。

男人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冷笑道:“不过,你的戏真不错,刚才哭得跟真的一样,连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我先撞了你。”

董言没回应他,因为她发觉这条路并不是去市区的。

“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她警觉地问,下意识地捂住胸前的衣物。

前段时间还听说一个新闻说有人打车被拐到小树林先奸后杀了呢!

“我告诉你,你认识吗?”男人揶揄地说,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当然,我也开车。”她壮着胆子道。

“是吗?但我并不觉得你知道怎么开车。”男人的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痕,方向盘往右打转。

“我说你够了啊,不就是撞了你的车吗,不用每句话都这么针锋相对吧!”董言没底他要把自己带到哪去,这大白天的,若要行凶也太早了点吧?

真是应该听妈妈的话,不该随便上陌生人的车。完了完了,现在悔之晚矣。

“我奉劝你还是收敛一点,如果你足够聪明,应该知道现在谁对谁要客气。”他冷冷地道。

董言也不傻,知道现在形势确是与她不利,而且他驾车的方向也不是去的郊外小树林,所以心头的不安稍稍放下了些。

但眼下她摸不清对方意图,这样被对方带着走,自己的车又被丢在了事故现场,所有事不在自己掌控之内的感觉让董言不安。

车子终于在一个停车场停下,董言外窗外一看,竟然是林山区交通事故处理中心!

好家伙!

“你居然骗我!”

男人也没有半分愧疚的意思:“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我要请你喝咖啡?这年头什么样的人都有,不把事情搞清楚,万一被人讹上了怎么办?”

“我讹你?你有没有搞错!”董言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思议地说。

“刚才那个赖在地上哭的应该是你吧?”他记仇地反问,看了她一眼,“你们大陆的报纸不是天天报道‘碰瓷’的事,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也干这行的。”

董言平生第一次被人当碰瓷的骗子,气不打一处来。

“我哭干你什么事,哭就是讹你钱、耍赖了?”

男人冷漠地看了董言一眼,径自下车,不由分说地把她也给拽下车,顺势把她的大纸箱塞回给她。

“有什么就去警局再说,我不想跟泼妇在公共场合骂街,有失我的身份。”他波浪不兴的语调充满了轻蔑的味道。

“喂!你骂谁是泼妇啊,有你这么教训人的吗?”她愤愤不平。

他回转身,反唇相讥:“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极了。”

“好,那我就泼妇给你看,我不走了。”董言的犟脾气也上来了,站在原地不动。

既然今天不仅被诬陷为“不良律师”,又被形容成“骂街泼妇”,她也没必要凡事都这么配合,反正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好人有好报”。

“你不走可以,反正事故现场都有监控,而且你的车还在我手上,查出你的身份也不是难事。如果你不想被扣一个‘肇事后逃逸’的罪名,我劝你现在最好配合一点。”男人强势地威胁道。

“原来你让拖车把我的车拖走是想扣车!”董言不可思议地瞪大眼,控诉道。

“你要这么认为也可以。”他好笑地冷嗤了一声,并不愿意多做解释。

他向来不是一个在无聊事情上,愿意浪费时间的人。

董言胸口一阵火苗凶猛地窜起,不准备再有所客气,立刻回击道:“那么,恕我实在看不过眼,给某些法盲普及下基本的法律知识。第一,你不是执法部门,你没有权利扣我的车,如果你私自扣我的车,让我丧失对车辆的控制,那你的行为就是侵占他人财产,我这辆车虽然是廉价车,但也足够认定为‘数额巨大’,够你判个三五年了。”

她故意加重了“廉价车”三个字反呛他之前的无礼,再收到男人微怔的表情后,继续道:“第二,‘交通肇事逃逸’是个专用的法律术语,虽然没有时间和场所的限定,但指的是肇事者为逃避法律追究而逃离或者试图逃离。我只是站在原地不动,从来没有逃跑的行为,又怎么算得上是‘逃逸’呢?”

男人更愣,皱起的眉头都快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了。

“再者,你刚才又提到了‘罪名’。只有造成受害者死亡或者三个以上重伤的才可能构成刑事犯罪,我看帅哥你胳膊腿脚都利索得很,而且脑筋还特好使,连骂人都不带脏字,身强体健、才思敏捷,怎么看也不像是要断气的人,所以我就算‘逃’了,又何来‘罪名’一说?”她又不甘示弱地熊熊辩驳道。

男人没料到董言会有如此一番长篇大论,而且还句句法理,一时之间愣在那里,想起她那一大箱的案卷……

男人微微挑起型眉:“你是律师?”

“不可以吗?”这回换董言反问他,“你不是要去警局吗?那就去呗。”

她昂首阔步,留给对方一个爽利的背影。

反正她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走一步算一步,见招拆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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