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晚,夜未央都没有睡,也没有离开。
他一直守在她们母子的身边,看着傅以涵渐渐地熟睡,为了不打扰她休息,笨拙的效仿她,在纯一饿了的时候用小汤匙喂他温着的奶水,在他尿了的时候给他换上干净的尿布。
这些事情,原本是他身为一个丈夫和父亲应该做的,但是他却做的一点也不好。
反而是百里景禧,一直在代替他默默地做着这些。
在给纯一喂完奶水之后,夜未央抱着他哄着他入睡,看着床上的爱人和怀中的孩子的睡颜,他觉得十分的愧疚。
这个小小的孩子,他只是刚刚出生的小孩子,没有做错任何的事情,他是那么的可爱,惹人喜欢,在抱着他的时候,自己的一颗心都融化了。
可是,为什么自己要将那样的冷漠强加在他的身上。
他的出生不是他的错,而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错,是他没有保护好她们母子。
小涵在今晚与孩子的话语之中满是离别之意,他知道,她是在和他告别,他也知道,作为一个母亲,她是如此的不舍自己的孩子。
夜未央低下头抵着熟睡的纯一的额头,愧疚的泪水险些流在他的脸上。
“纯一,爹爹对不起你,你不会怪爹爹吧。”
他将纯一放在床中间,然后躺在床边,静静地看着面前两个自己今生最爱、最牵挂的人。
今晚这样的日子,才是一个父亲、一个丈夫应该做的,有些辛苦,却又如此的幸福。
男人这一辈子,不必高高在上手握滔天的权势,但一定要守在妻儿的身边,这才不枉此生。
可是这该死的生活,总是让你在最幸福的时刻不得不离去,所以,他应该成为一个足够强大的男人,为他们母子遮挡风雨。
一早,天还未亮,傅以涵便起身了,见夜未央一直守在床边,她会心一笑,亲吻身边熟睡的纯一。
临行之前,傅以涵一直抱着小纯一,细细的端详着他的眉眼。
“纯一,娘亲就要走了……你一定要……乖乖的听父皇的话。”
直到道别的时候,傅以涵还是没能忍住哽咽出声,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只有生下孩子的女子才会懂得。
她低下头深深的亲吻着纯一的额头,泪水掉下来浸没在包着纯一的锦被里,许久,她才抬起头。
“走吧。”她对一旁夜未央说。放下孩子便逃也似的出门。
此时不走,若是孩子醒来,看见他看着自己纯真的眼睛和笑脸的时候,她会更难离去。
没有任何的妆容和华贵的服饰,傅以涵一身男装打扮,便头也不回的走上了坤月宫门口的马车。
她没有带走坤月宫中的任何人,就连紫苏也没有带在身边,把她们都留在了纯一的身边照顾,她们是她最为信任的人。
夜未央送给她的那支最珍贵的紫玉簪子她也没有带走,交给了紫苏保管,等到她的纯一长大的时候,让他将簪子送给他最爱的女人,那是他父母爱情的见证。
在夜未央上马车之前,魔萧连忙上前禀报,昨晚他在坤月宫中,魔萧不便打扰,只能今早禀报。
“皇上,蜀岚陛下昨晚突然命黎忾带兵抄了百里景际的王府,列举了他十大罪状,件件都是杀头的大罪,在际王府中搜刮出财宝无数,从昨晚到现在,联合朝中重臣,源池陛下一直在亲自主持堂审。
现在宫中和城中都在戒严,只准进不准出,这是源池陛下送来的手谕,让皇上凭此出城,蜀岚境内,畅行无阻。”
夜未央看了一眼魔萧手上的手谕,没想到百里景禧的动作这么快,而且这么突然。
估计黎忾带兵夜闯际王府的时候,百里景际脑子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恩,你收好吧。”
说着,便大步走上了傅以涵所在的马车。
一行人出了宫,很快,又出了城。
乾阳殿中。
但凡是朝中身居高位、手握实权的重臣,还有那些身份地位颇得尊崇的老臣,全部都恭顺的立在两侧,整个大殿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之下,安静,却让人越发的压抑。
百里景禧一脸怒气的坐在高位之上,瞪着下方脑袋一偏跪在地上,甚至衣衫不整的百里景际。
事实上,在百里景际被黎忾抓起来的时候,他还在宠姬的床上。
黎忾像往常一样,如一尊战神一般的立在百里景禧的身旁,为这压抑的气氛增添了几分庄严。
“砰”地一声,百里景禧拿起案上的几个奏折狠狠地扔在了百里景际的身上,怒不可遏。
“十几宗丧尽天良、草菅人命的大罪,谏官早就已经呈到朕的面前,起初朕还不相信,你身居高位,竟能做出如此龌龊的事情,直到真相查明之后……”
百里景禧说到此处平息了一下怒气,又忍不住愤怒的训斥道:
“你自己看看,这一桩桩、一件件,你做的事情,有哪一件是冤了你的,逼良为娼、滥杀无辜、收受贿赂、买卖官位,甚至……屯财屯兵,私设兵器库,大量铸造刀兵利刃,百里景际,你这是要造反吗?”
百里景禧最后的一句厉声逼问,下面的人心灵通透的已经明白了皇上此举的目的,不禁人人自危。
若说前几项罪名,身居高位之人谁的手上没有几条枉死的人命呢?更何况是皇室的王爷,难道皇上是今天才知道的吗?
无论前面的罪名是多么的臭名昭著,单说他皇室的身份摆在这里,都不可能定为死罪,可是最后一条——造反,从一个皇上的口中说出来,那就注定了这个人的下场。
古今中外,无论是在哪里,当权者最不能饶恕的便是对自己手上权利有任何威胁的人,哪怕那个人只是有这样的心思,也是绝对不允许的。
“哼,哈哈哈哈……”
面对百里景禧的逼问,跪在下方沉默已久的百里景际突然将头正过来,冷哼一声,之后大声的笑了出来,带着一丝痞气与嘲讽。
他恶狠狠的盯着坐在龙椅之上的百里景禧,本来就不漂亮的眼睛里带着怨毒,若说现在,他再不明白百里景禧的意思,那可就是真正的愚蠢了。
可是,究竟是因为什么,让他突然之间的发作,一点征兆都没有。
“百里景禧,你终于忍不住出手了,你说的这些不过是欲加之罪,我、不、认。”
百里景际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梗着脖子叫嚣。
“你不认?”百里景禧饶有趣味的念着他的话。
“逼良为娼、滥杀无辜你可以不认,收受贿赂、买卖官位你也可以不认。
屯财屯兵,私设兵器库,私自铸造刀兵利刃,证据确凿,不由得你不认。”
“百里景禧,你说证据确凿就证据确凿吗?你是皇上,可是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你无法冤枉我。”
百里景际说的正气凌然,一副受了冤屈的不服姿态,似乎是笃定了百里景禧找不到丝毫的证据来证明他妄图谋反。
他们都是先皇的儿子,手足相残是为对先皇的不孝,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就将自己定罪,百里景禧将会大失人心,从此落下残害手足的恶名。
百里景禧闻言勾唇一笑,百里景际,若是手上没有确凿的证据,你认为我怎会轻易的动你。
“众目睽睽?百里景际,你也明白这个成语的意思吗?”
“你什么意思?”百里景际嘲讽的问他。
“众目睽睽之下,从你的王府之中搜出大量的财物和兵刃,数目多到足以抗衡整个守京军队,你不会说这是你王府守卫的配备吧。”
百里景禧抬起手指着这两旁垂立的大臣们说道:
“你口中所说的众目睽睽,朝中这些大臣的一双眼珠子,就可以告诉你,朕是否有足以服众的证据。”
说完这句话,两旁的大臣们立刻恭敬的对前方高高在上的上位者齐声说道:
“臣等皆看得清楚,还请皇上裁决。”
什么?
百里景际愣在当场,怎么会?所有的大臣都目睹了这一切,难道百里景禧早就请了所有重臣去围观,可是自己为什么没有收到半点消息。
“李大人。”“李大人。”
见那官员刻意别过头去不理会自己,百里景际愤怒的喊出那人的名字:“李志”
“黄大人?黄大人?”
“刘侍郎?”
“舅父?舅父?”
可是,他所叫到的这些人,没有一个人敢看他一眼,他们全部都将头转过去,似乎没有人在呼唤他们一样。
百里景禧看着下方惊慌失措四处求救的百里景际轻蔑的一笑。
“这不可能,不可能。”百里景际对于这一现实矢口否认。
他手中官员众多,又有庞大的母氏一族,怎么会没有收到丝毫的风吹草动。
黎忾突然俯身在百里景禧的耳边低声提醒道:
“皇上,牟时了。”
百里景禧心中一紧,看向百里景际的眼睛上不由得蒙上了一层迷雾。
时间啊,过得如此快吗?眨眼之间,她就要离开了。
待他缓过神来,只见百里景际似乎已经心如死灰,他狂笑了两声,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狰狞,看向百里景禧的眼神就好像是带着剧毒的弯刀一般,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不服气地挣扎着起身,却被身后的侍卫一把摁在地上,他恨声诅咒。
“哈哈哈哈……百里景禧你这个奸佞小人,你抢了本该属于我的皇位,谋权篡位之人是你……现在你又陷害于我,就算是我下了地狱,我也要向父皇禀报你的恶行。”
“我诅咒你,就像你那个会妖术的母亲一样,你不得好死……”
百里景禧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眼中杀意尽显,就在这时,原本一直低着头,沉默地站在群臣之首的百里景逸愤怒的抬起头来。
一双眼睛愤怒的仿佛要生吞下谁一样,他一改刚刚温和沉默的模样,三步化作两步走到百里景际的面前,凶恶的看着他,抬手便是两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他的脸上,声音极其的清脆。
他这丝毫不收敛力气的两巴掌,只把百里景际打的晕头转向。
只听他凶神恶煞的咬牙说道:
“满口污言秽语,你这种卑劣之人,不配提及我母妃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