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叔。”夜殇书笺看着林中那个中年男子的背影,在他背后不远处站定。
“哦,未央,你来了。”隋熙转过身,面上露出几分欣喜。
“昨日有些急事,所以匆匆便走了,没来得及与隋叔说一声,还望隋叔莫怪。”
这世间,能让夜殇书笺以如此温和而尊敬的语气对待的人,恐怕也就只有眼前这个把他一手扶持长大的中年男子了。
“无妨,哈哈。”隋熙摆了摆手,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此番我回来,是有一喜讯要告诉你。”
“不知隋叔说的是何喜事?”
“呵!未央,我已经拿着你的信物去了平夷,平夷王已经答应会倾尽整个平夷之力助你,以还你当年救治平夷王后的恩情。而且,哼,那傅明桦也已经下了圣旨,将源池的皇位传给你,也算是他尽了傅家的职责,以前的那些,我也懒得追究他了。”
“什么?隋叔,你说傅明桦将皇位传给了我?”夜殇书笺触眉,想来必定是隋叔逼的傅明桦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嗯,未央,他傅氏掌着这一方江山已有几百年之久了,这些,都是他们欠夜氏皇族的,早晚都是要还的,福祸相依,你大难不死,想必这些,是上天给你的补偿吧,夜氏一族重掌天下,指日可待,哈哈哈哈……我也算是完成了家族毕生的夙愿啦。”
夜殇书笺看着喜形于色的隋熙,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以往的他从未想过什么复兴夜氏一族的皇权,可是自从坠崖之后,为了生存,为了小涵和孩子,他才决定去争这天下。
他才会拿着平夷王的信物去问一问翰鞑弩,当年他说过的话,可还作数,可他从未想过去动源池傅氏,毕竟,那是小涵的家人。
可现在,四分的天下已得了半壁江山,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感觉,却……还是要这样争下去。
“隋叔,源池的事……”
隋熙打断他的话。
“源池之事,你只安心的接受便好,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哎,本以为你长大了,行事作风也是滴水不漏,所以我才会放手不管,可谁知……当时听闻你坠崖的消息,你知道我的心中有多愧疚吗?夜氏皇族,可是就只剩下你这一支了,隋叔始终不相信,这夜氏的男子会逃不脱傅氏之女的宿命,你要记住,你是君,傅氏,始终是夜氏的臣,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隋叔,傅氏,并不欠我们什么?”夜殇书笺抬头,陷在与小涵的感情之中,他自始至终都心甘情愿,悔只悔,他争得太迟,平白的让小涵受着这许多苦。
“胡说,他身为守护夜氏的世代臣子却取而代之,这就是他欠夜氏的。”隋熙呵斥。
夜殇书笺不想与之争辩,若不是小涵出自傅氏,那傅氏于他也是可有可无。
“待那女子生下孩子之后,你便不要与她再有任何的联系了,傅氏之女,始终只是一个祸害。”
“隋叔……”夜殇书笺冷冽的开口,却听见不远处一阵脚步声,思及小涵的安危,他什么也未说转身便往回赶。
草屋之中。
傅以涵渐渐苏醒,起身坐在床上,柔顺的黑发披散在后背上,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人换成了一件白色的纱裙。
想起了昨日的事情,便开始茫然的在这一目了然的草屋之中寻找起来,她可以确定,昨日的那个人,就是夜殇书笺,如假包换。
“夜殇……”她喃喃轻唤,可是你又在哪里呢?
屋外一阵脚步声,傅以涵连忙下床,顾不得穿鞋子,就抱着肚子小跑着出去。
站在门前,她深吸一口气,欣喜地幻想着,当她推开门的那一刻,站在门外的,是他……
只可惜,门外只是一群整齐划一的皇城士兵。
“参见皇后娘娘。”这些都是百里景禧的侍卫,自是认得傅以涵的。
不理会跪地的士兵,傅以涵光着脚跑了出去,向前一直走着,四处寻找着,怎么会?他怎么会不在这里?
远远的,百里景禧就看见了那一抹白色的身影,不顾这一晚的疲惫,策马疯了一般的飞奔过去。
这一生,从未有一次,他像这一刻那样的感谢上苍,将她送还他的身边。
昨晚,整整一夜,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度日如年。
身下的战马还未停稳,他就已经翻身下地,跑到傅以涵的面前,在她跌倒之前接住她,抱着她跪坐在地上,大有不顾一切的架势。
“安宁,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再找不到你,我就要疯了,回来就好,再也不要,离开我的身边了,好吗?”
“百里景禧。”只顾着找人的傅以涵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个人紧紧的抱在怀中,跌坐在地上,之后,她才确认来人的身份。
傅以涵推开他,抓着他的手臂,急的眼泪都在眼圈里打转,甚至声音都带着哭腔:
“百里景禧,百里景禧,你有没有看见他?有没有看见他?告诉我,告诉我你看见他了对不对?”
“你说的是谁?”他看着她流下的清泪心疼的问。
百里景逸也闻讯赶来,一同前来的还有魔萧、黎忾、紫苏和叶子,众人皆是苦寻了一夜,从城中找到了城郊,总算是找到了她。
“夜殇书笺,你看见他了吗?你看见夜殇书笺了吗?”抓着他的衣袖,傅以涵充满希望的哭着问他。
“他……”百里景禧迟疑,难道他此刻要告诉她,那个人已经死了,他怎忍心扒开她的伤疤再伤她一次。
“他昨晚还在我身边的,怎么我睡了一觉,他就不见了,是他的,我确定昨晚是他的,百里景禧,百里景禧,你让他们都走,不要在这里,这样他不会来的,他不会出现的。”
魔萧脑袋嗡的一声,下意识的触眉便四方寻找了起来,他也多么希望,他还活着……
“不,还是我去找他,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傅以涵说着便要挣扎着站起来。
百里景禧这才注意到她的脚上根本就没有穿鞋子,双脚在刚刚已经被地上的石子划破,渗出斑斑的血迹,而她却浑然不知,只一心去找他。
“好,我现在就让他们退下,你的脚破了,先不要动。”百里景禧心疼的安抚。
甚至跪在地上,用帕子将她脚上的血渍擦了擦,然后撕下自己的里衣为她简单的包扎一下。
叶子已经从茅草屋中取来了傅以涵的鞋子,百里景禧接过来,很认真的为她穿上。
百里景逸眼神闪了闪,一届帝王,能做到如此,想必是真的爱极了的。
而林中的夜殇书笺看着这样伤痕累累、梨花带雨的傅以涵,一颗心,就好像死了一般的难受。
“百里景禧。”傅以涵看着他低着头认真的给自己穿着鞋子的样子,那么一刻,心中是感动的。
“嗯?”他抬头,甚至带着一丝宠溺的微笑。
“我知道的,他其实,就在这里,在不远处看着我。”她轻声道,仍不死心。
百里景禧握着她鞋子的手一顿,悲伤的看着她,却不料被她一把拔过他官靴之中的匕首,架到她自己的脖子上。
“安宁,你做什么?把刀放下,小心别伤了你自己。”百里景禧大惊失色。
“皇后娘娘,小心,把刀放下。”一旁的众人也是都吓坏了。
“小涵。”躲在暗处的夜殇书笺倒吸了一口凉气,刚刚迈出一步就被身边的隋熙拦住。
他看了一眼隋熙,又生生的退了回去,小涵,你千万不要做傻事。
“安宁,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解决,刀剑无眼,你先把匕首放下。”百里景禧一直盯着刀锋,生怕她伤了自己,那是他随身的匕首,纯钢所造,锋利异常。
他距离傅以涵最近,趁她不备,一把抓住了刀锋,献血从他手上流了下来,染红了她雪白的长裙。
“皇上。”傅以涵惊呼一声,满眼的歉意和惊讶,众人也是没能反应过来。
她眼泪落下来,放轻声音祈求道:“皇上,你放手吧,我求求你,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呜……我知道的,他就在这里,就在这里看着我,却不与我相见……我只是,想要逼他出现而已,你放手好不好?”
百里景禧看着她乞求的眼神,许久,缓缓的松开握着的匕首,让她重新将它架到自己的脖颈。
“为了他,难道你连性命都不要了吗?”
“你是知道的,我早就不想活了,若不是因为想着报仇,那日在山崖之上,我便随他而去了……”
“那孩子呢?你腹中的孩子?你也不为他想想吗?他还没来得及见一见这个世界。”他知道,她永远不可能如爱他一般爱着自己。
傅以涵想着自己前世的父亲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冷笑一声:“一个没有父亲疼爱的孩子,就算是被生下来,也只有受苦。”
百里景禧哀伤的看着她,他说过的,他会做孩子的父亲,将他当作自己亲生的孩子,甚至他还在想,若这是一个男孩,他会立他为太子。
可她,却不在意自己的话。
夜殇书笺双手紧紧握着,是需要多大的忍耐,他才能忍住不让自己冲出去。
只听傅以涵大声说道:“夜殇书笺,我数到三,若你活着,便出来见我们母子,若你当真去了……我便不再计较什么大仇,现在……便随你去了。”
说着,手中的匕首又向自己移近了几分,颈部的皮肤多出了一道血迹,不知道是她的还是百里景禧的,看的一旁的紫苏等人心惊胆战。
“一。”
“二。”她甚至声音都紧张到颤抖。
还未将“三”字说出口,一颗银针便将傅以涵手中的匕首打落在地。
夜殇书笺和百里景禧都收起了手中的暗器,不约而同的看向那个比他们早出手的人。
“安宁。”百里景禧手疾眼快的将体力不支的傅以涵抱在怀里,从昨日到现在,她还滴米未进。
紫苏一眼便认出那个银针,与自己此刻手中的银针一般无二,那这来人……
抬眼望去,心中止不住的欣喜。
马蹄声越来越近,众人都望着那人来的方向。
傅以涵抬起头,一个身着白衣的翩翩少年勒马而立。
“四哥……”她浅浅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