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从门外进来一个穿着捕快衣服的中年人,众人都认识,正是县衙里的冯敬山冯班头。
班头乃县衙众捕快之首,相当于异世的公安局长兼城管大队长,权威极大,平时寻常人连请都请不到,不想今天竟然来到太平坊的王欢家。
众街坊惊叹之余,对王家小子今日之地位,又有了新的认识。
冯班头取出尤县令的请贴,客客气气地交给王欢。
按照周国的惯例,县试结束后,要由县衙出面举办一次宴会,宴请所有的童生,庆贺他们获得文位,正式加入到文人的行列中来。
以前只是遣官差通知一声便可,没想到今年出了一个圣前童生、双甲案首,尤县令高兴之余,亲手书写了请贴。
能做班头的都不傻,眼见自家长官如此重视王欢,冯敬山便自告奋勇,亲自将请贴送来,以便交好大有前途的王案首。
王欢双手接过请贴,向冯班头道谢。冯班头笑容满面,连声说不用客气。
“时间不早了,我先告辞,王案首若有需要冯某帮忙的地方,尽管吱声。”冯班头临走时客套一下。
谁想沛县案首脸上露出难为情的神色,他深深地望了冯班头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在下还真有点小事,想请冯班头帮忙。”
冯敬山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心想王欢这小子脸皮真厚,我不过说句客套话,他便顺杆爬上来。不过,能有机会拉近跟案首的感情,也是件好事。
冯班头点头同意,然后问:“王案首要做何事,不妨说出来,如果我能帮忙,必尽全力。”
丁坊正已经听出其潜在意思:小子你注意点,咱俩现在可不熟,如果是件麻烦事儿,别怪我出工不出力。
王欢脸上堆满笑意,他慢慢地说道:“也没什么,只是想请冯班头陪我去一趟银钩赌坊。”
话说出出,冯班头和丁坊正的脸色全都变了。
丁坊正知道,银钩赌坊就是王欢输大钱的地方,也正是这个赌坊,跟梁基相勾结,差点将王欢害死。难道王欢想让冯班头查封赌坊。
冯班头同样想到了这些。同时,做为县衙领导班子成员,他更知道,银钩赌坊的背景可不小,据说跟京城某尚书有些关系,赌坊老板更是和府城许多名门望族来往密切。
再加上银钩赌坊在明面上向来本份,如果想要对付它,岂非跟自己找不自在。
冯班头咳嗽一声,斟酌着词语说道:“我听说王案首在银钩赌坊欠了一大笔钱,可是,只有找出切实的证据证实他们出千害你,我才能查封它呀。”
王欢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满脸的惊异:“谁说要查封银钩赌坊了?查封了我还怎么赚钱?我是想请冯班头陪我到赌坊里坐坐,有你这尊大神坐镇,我赢了钱,也好放心地带走,不怕他们耍赖。”
冯班头脸色轻松下来,如果只是旁观,王案首这点请求还是要给面子的。
丁坊正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在他看来,王欢必定是故态复萌,又恢复赌鬼本性了。
徐有声从屋子里飞奔而出,跛着脚,满面的惶急之色。
还没等她开口,王欢便已经握住她的手,沉稳地说道:“有声姐,相信我,我不会再变成过去那个烂赌鬼的。今天去银钩赌坊,不过是让他们把吃我的东西给吐出来。你若不放心,就随我一起去吧。”
徐有声望着王欢,从他的眼里,徐有声看到了自信与坚定,丝毫没有以前那种眼红与疯狂。于是徐有声微微点头,同意王欢再次涉足赌场。
不过她并没有跟着去,那个地方毕竟不适合女子进入,而且,家里面有些乱,正需要有人收拾。
丁坊正想了想,也决定跟去,毕竟,在关键时刻,他也能提醒王欢,不要输光了再借复利贷,从而悔恨终身。
还有天生爱凑热闹的街坊,也嚷着要同去同去。毕竟,案首去赌坊,还从没见过呢。
于是,银钩赌坊的伙计,便看到了一群人直奔赌坊而来。
这阵仗伙计可不打怵。赌坊很有实力,刚开业时有地痞要收例钱,不出三天,来捣乱的地痞全都消失了,再发现时都已经陈尸臭水沟里。
没有证据指明银钩赌坊跟命案有关,再加上赌坊在京师府城皆有背景,此事后来不了了之。
从此以后,没有人再敢到赌坊找麻烦。
今天这群人也不像要来闹事的,因为县衙的冯班头陪着个年轻书生走在前列。
得到报告后,银钩赌坊的管事满脸堆笑,快步迎了出来。“唉哟,难怪刚才喜鹊叫个不停,原来是冯班头大驾光临。快,冯班头里面请。”
冯班头微笑回应:“我今天是陪王欢王案首来的,他才是贵客。”
赌坊管事看着王欢,越看越觉得面熟,突然间他双眼圆睁,猛地想起一件事来。
前几日府城梁府的二管家找上门来,跟他商议,要设局坑害一个王姓书生。
那王姓书生显然是个雏儿,根本没看出自己被骗,尝到甜头后就收不住手,最后输得倾家荡产,欠了赌坊一大笔钱。
事先商量好了,王姓书生的借据给了梁府管家。后来听说管家去逼债,把王姓书生给逼死了。
管事仔细瞅瞅,认出眼前一脸和善笑容的案首,正是当日的王姓书生!
他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变成案首呢?
管事将众人迎进赌坊里,找了个安静的屋子坐下,脑子里不断地猜测冯班头和王欢的来意。
王案首好像看出了管事的疑问,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上次在赌坊里输了,不过也学到不少东西。今天恰好手里又有些余钱,所以想再试试运气。”
管事看了有些不自在的冯班头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如果我没记错,在我周国,有文位的人是不允许进赌场的,否则就要受罚。是这样吗,冯班头?”
好像有这规矩。还没等冯班想好说词,王欢抢着回答道:“确实这样。在下虽然好赌,却不敢违背国家律法。不过律法明示,我现在还是白身,所以趁获得文位前最后一天的机会来过过瘾。”
王欢虽然是圣前童生,但未曾在文院被授文位,从法理上来讲,还不算是童生。
管事眯起眼睛,盯着王欢说道:“王案首真的还要赌下去?小心再输得倾家荡产呀。”
王欢平静地跟管事对视,他微笑着回应:“谢谢提醒,我会小心的。”
“那我便祝王案首大杀四方。”原来是想把输的捞回来——管事脸上笑意盈盈,心里却在嗤笑:你当考上案首,就能转运吗?我只要略施手段,又能让你输个精光。
“不知王案首想要玩些什么?”管事问道。
王欢看似随意地说道:“还是赌骰子吧,我就会这个。上次是跟庄家玩,今天照旧。”
赌坊里的荷官走进来,是个三十左右的瘦高汉子,说来也巧同,跟王欢上次遇到是同一个人。
他手里举着盒子和骰盅,打开盒子,里面放着六个骰子。
瘦高汉子把骰子推到王欢面前,示意让他检查。
王欢大度地摆摆手,表示相信赌坊。
赌局就要开始,冯班头淡淡地对王欢说道:“王案首,今日小赌怡情便可,不要耽误了明天到文院接受文位,还有县令大人的宴请。”
他的话明面上是说给王欢,其实是在暗示银钩赌坊,王欢今日已非寻常人物,不要再做出格之事。
王欢当即应承下来,当场做出保证:今日不管输赢,只赌十场,赌完即走。
瘦高汉子将骰子放进骰盅里摇动几下,然后放置在赌桌上。
赌局正式开始。
王欢端坐在桌子上,面无表情,脑袋里却和骨老快速地交谈着。
“前辈,真的要用这种方法训练吗?”
“当然。”骨老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
“前辈,你刚才非要我来这里,说要替我报仇。可我怎么总是感觉,好像你比我更恨这里。”王欢怀疑地问道。
“这间赌坊是陷害你的元凶,再加上我要训练你控制才气的方法,所以来这里算是一举两得,跟我可没什么关系。”骨老的语速加快,声音中似乎带着一丝羞恼。
“训练植骨的办法是赌博?真是闻所未闻。靠谱吗?我身上只带了一千两银子,可别输光了,那就难看了。”王欢的话语里充满了怀疑。
脑海里,传来骨老傲气的声音:“我教的,怎么可能有错。放心吧,听我指挥便是……”
“客官请下注。”荷官催促道。
“先押十文吧。”王欢掏出一枚大钱,放在写着“大”字的格子里。
他刚刚“暴富”,不在乎几文钱的输赢结果。
按照骨老的指示,王欢聚精会神地控制着体内的才气。有昨天制造文骨的经历,王欢很快便掌握控制才气的方法,他聚精会神,引导一丝才气顺着放在桌面的手指,冲进桌子中,慢慢地向骰盅游去。
管事快速而隐蔽地对瘦高汉子使了个眼神。瘦高汉子会意,此次赌局,定要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王欢。
骰盅揭开,三个骰子分别是四、四、五,大。
赌坊用的还是上次的钩鱼方法,让赌徒先赢后输。
赢来的钱被荷官送来,王欢却没有半点兴奋的神情,他随便摸出一两银子,再次押“大”。
才气在沿着桌子内部的纤维艰难地前进着,像慢慢拱动的青虫。
有银子送过来,好像又赢了。
王欢随手掏出一锭银子扔出去,这次连押哪他都没注意,因为他的全部心神已经沉浸在那缕才气之上。
耳边有人欢呼,不知是哪方赢了。这不重要,沛县案首毫无意识地掏出银票,随手押了出去。
看到王欢押了二百两,管事微不可察地点点头:鱼已进洞,可以收网了。
王欢满头的大汗,围观众人皆以为他在紧张骰子点数大小,只有王欢自己心里明白:
关键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