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又过了七八日。
萧忘尘已经弄清了所处之地,是一处绝巅,他所住的山洞是此处原有的,而王老先生又用了法子在其他地方挖了几个山洞,供药儿和老人自己居住。
他的底子着实不错,在药儿每日丹药食物的供应之下,外伤渐愈,已能自由行走,只是内伤细微至极,调理起来是个水磨功夫,想要痊可,尚需一些时日。
不过萧忘尘也不着急,与药儿的交谈中,他得知自己醒来之时,已经是昏迷了七天七夜,就算真个赶回千叶镇,慢说自己能力不足,当不得大用,就算有救下族人的能力,也已经晚了。
当然,无论那日千叶大战的结果如何,萧忘尘总是要自己回去看看的,但是当下,显然应该以养伤为重。
让萧忘尘稍微心安的是,虽然王老先生一直闭关未出,可那日逃亡之际,已经将自己父母的尸体抢出,安葬在附近一株大树之下,不至于曝尸荒野,且能让他时时拜祭。
他甫能下地,便去过那里。摆着祭品,跪立而谈,絮叨了好久。初时还道风景秀逸,父母定能喜欢,只是说到后来,念及人鬼殊途,不由悲从心来,郁结反冲,加之伤势未愈,忧忿交煎之下,竟致再度晕厥。好在时间不长,他便悠悠醒转,只是平白让药儿虚惊一场。
从药儿嘴里,萧忘尘还得知一件让他惊奇的事情。当日他在聚善堂只见王老先生一人,竟是老人在早有预料的情况下,将药儿送到了此地。最为奇特的是,这三年来,聚善堂出现过的大夫们,除了药儿和王老先生自己,竟然都是老人的兵器所化。
“难怪贵叔那日出手之后,就再未露过形迹,原来是药老准备出手,为防疏离,重新祭炼了一番。”萧忘尘心中暗道。
萧冷留给萧忘尘的储物袋,比之他从凌小狐处夺来的又要大了许多,长二十丈,宽十五丈,高也有五丈有余,内里的物事分门别类,成堆摆放,都是萧家这些年来的积累,其中一堆,是闪着各色光晕的小石头,萧忘尘已经使用过灵石,自然一眼识出。
这堆灵石共有四百三十二块,其中五块,灵气纯度明显高出其他十数倍,竟是中品灵石,还有一块,纯度又胜中品灵石十数倍,估计是上品灵石,这个发现,让萧忘尘大为惊诧。那上品灵石有些损耗,应该是修炼所致。
但东西虽好,念及却是惹得自己家破人亡的根源之物,萧忘尘时忧时喜,心绪复杂难明。
此外,还有三小堆物事,标注着是三族大比的奖励,萧忘尘一一看过,第一名的是两块下品灵石和一本武技以及一些金票。
初获实力之时,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要自己一定要参加三族大比,回想起来,必是当时父亲已经得到了什么风声,大约隐约听闻奖励珍贵,才如此重视那场比试。
只是世事往矣,念及亡父关切,却又是徒增伤悲。
时光流逝,两日又过。
萧忘尘每日除了养伤调息,总会抽出一些时间到父母坟前祭拜,偶尔也会和药儿攀谈几句。
这日清晨,萧忘尘调息已毕,出过山洞,便径自朝着父母坟前行去,只是行未几时,却见前方一人,负手而立,灰衣白发,幽然沧桑。
“药老?”少年迟疑道,之所以迟疑,是因为那人背影与王老先生极似,但稍微佝偻的身子却显出几分老态,完全没有王老先生素日的超然气度。
听得呼声,那人回过头来,竟果然是王老先生,想来也是,此处只有自己三人,这身影除了老人,却还有谁?
只是老人此刻须发苍白,面色古拙,满脸皱纹,早不复初见之时的光泽红润,看得萧忘尘心中又是一颤。
“来了?”老人微微一笑,迈步便行,萧忘尘紧随其后,行至崖边,两人方才驻足。
萧忘尘抬眼看去,但见云霭重重,视觉辽阔,却难以穿透,或有凶禽翱翔,健翎激荡,掀起一阵翻腾。
换作以往,少年定生遥襟俯畅、逸兴遄飞之感,只是眼下诸事迭起,却又哪里来的这种心思?
老人忽然道:“伤养得怎么样了?”
萧忘尘兀自怔怔,听得老人问话,才慌忙作答,详细禀明。
老人听罢,略一点头,忽然又道:“数千年前,曾经有一个少年……”随着老人的话语,一道橙色光芒射入云霭之中,不远处,幻化出道道图像,形象逼真,宛然生动。
橙色?萧忘尘心中一惊,但不敢打断老人话语,只好凝神细听。
老人娓娓道来的是一个故事,大致讲述了多年之前一个少年的经历。
故事里的少年,幼时行医,心怀悲悯,偶得奇遇,踏上修行之路,但因为修行的速度过于快捷,以致于心境未曾跟上,在遭遇了诸般爱恨情仇之后,逐渐迷失了本性,成了一个嗜杀狂魔,人称紫煞魔君。
紫煞魔君巅峰之时,曾一怒之下,伏尸百万,流血漂橹,怨声遮天,同级高手都被他悍然斩杀数十人,魔威之盛,一时无双。
魔头功高震世,修行界中无人能够奈何,然则天道循环,盛极必衰,终于引来天怒。
紫煞魔君功力虽高,可心境终归不能收放自如,天劫提前降临之下,心魔百倍于人,终致惨败,但也是他天赋异禀,天劫之下,竟然寻得一线生机,只是落了个重伤下场,没有性命之忧。
然而天劫能躲,人祸难测,紫煞魔君全盛之时,人人自危,彼时身受重伤,修行界的人又如何敢放任他安心养复,在一场精心的策划之下,几个领袖人物带领众多修士群起而攻,紫煞魔君建立起来的势力分崩离析,立时被灭,就连他本人,也落了一个惨然遁逃的结果。
故事到了这里,便戛然而止,老人的陈述中屡次提到心境、天道、人道等多般词汇,萧忘尘隐有猜测,却难以置信,故事中的魔君,毫无人性,分明是一个紫玄境的超级强者。可眼前的老人?救死扶伤,修为也是远远不如,怎么会?两者是如何联系在一起的?
老人见得少年目露惊骇,劲力一收,身前束缚的云霭猛然荡开,他的脸上闪现一股潮红,稍稍喘息,才渐归匀净。
老人淡笑道:“想来你已经猜到了,老夫,便是那紫煞魔君!”
平淡之声,听在少年耳中,却不啻惊雷,萧忘尘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