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而上者谓之道,行而下者谓之器。
——《易经》
雍州境内有一个不是门派的门派,单脉薪火相传了五百年,叫罗生门。
罗生门每任门主都只收两名弟子,然后教给他们罗生剑法,到得教给他们六式之后便要他们比武,其中只有一个能活下来,便是下一任的罗生门主。自然,九式罗生剑法便都一直单传了下来,从来没有例外,必须有一个罗生门的弟子死去,下一任罗生门主才会继任。
严格来说,罗生门属于器家,五百年前跟道家同属一宗。道家是行而上者,为老子所创;器家为行而下者,是东人所立。五百年来道家一直门庭若市,而器家因为单脉相传的缘故所以竟在些许年内默默无闻了。罗生门就是器家独脉,其罗生剑法独步古今。
少年就是罗生门的大弟子。
那日江云儿杀性大起遁入魔道后,因为控制不住魔性恍惚中误入了一个云雾缭绕的山头。待走进去,还未来得及细想,忽觉背后一阵阴风吹来。江云儿因着魔性,拔出无名短剑来一阵砍杀,眼前这位脸上有着剑疤的老者却是始终快他一步。老者往前快速一进,瞬间击倒了江云儿。江云儿眼前一黑,昏倒了下去。
脸带剑疤的老者正是现任罗生门主易牙,他此刻正在为眼前这个误入罗生门的少年而惊喜,因为罗生门现在正缺一个弟子。而眼前这个浑身沾满鲜血天赋异秉的少年无疑是不二人选。
江云儿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眼前一个少年在一旁站立着。
“冰,醒来没有?”一个老者的声音。
“醒了。”眼前这个叫冰的少年说道。
“已经用你的剑替你血洗了摘星居,云,你现在叫云,已经是罗生门的弟子了”。冰冷冷地说道。
江云儿一脸茫然,不知所措。他恍惚想到言儿已死,索性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冰拦住了他。
云儿没有拔剑,两人空手斗打了起来。交不到十招,冰的掌心已经向着江云儿的心口,而江云儿的掌心方游移到中空,只差了一掌的时间。
冰没有犹疑,一掌拍在了江云儿的胸前,江云儿跌脚在地,口角慢慢溢出了鲜血。
“从今天起,你叫云,是罗生门的二弟子。“冰再一次冷冷地说。
旁边的古墓交椅上斜躺着一个老者,正是跟云儿交过手的。
老者微微一笑,对着云儿说道:“你大师兄的话记住了?”
江云儿抹了一下口角流出的血迹,恨恨地盯着眼前这个叫冰地少年。
“带他出去。”
冰对云儿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要他出去。
“你想杀死我。”冰平静地在前面说道。
江云儿只管往前走,并不作声。
“你想逃?”
江云儿立住了脚步。
“你,最好,别逃。山下肩重的人正在到处搜捕你,这是侥幸你逃得出去。你,逃不出去,被发现了,易牙就会打折你的一根肋骨。”
江云儿背后一惊,怔怔地看着少年的背后。
罗生门,二弟子,大师兄,易牙,江云儿脑海里突然冒将出来这几个词。
“你,早晚要和我决斗,不用再想着杀死我,你会有机会的,只要”——叫冰的少年顿了一下,“你,不被我杀死。”
江云儿又是一惊。
“从今天起,你跟与我学习罗生剑法,一直等到你学会第六式之后,决斗决定你我二人的生死。”
“这是罗生剑法第一式,”冰把一卷剑谱丢给江云儿,他翻开剑谱一看,上面只有一个字,破。
“看好了。”冰冷冷地说。
他把罗生剑法第一式给云儿舞了出来。江云儿看着冰的身形步法,感觉似曾相识,却是再细看时,又恍惚没有见过。江云儿再定睛细看,竟然发现冰的剑法中多是剑道的影子!
江云儿大吃一惊。
“剑道!”
“易牙说罗生剑法起源跟道家剑道是一样的,但是,少了很多不必要的招数。你只管记住就好!”
江云儿不复多言,经过这么一简化的剑道确实简洁了不少。没有了细枝末节,怪不得江云儿慢了冰半掌的功夫。
江云儿拔出无名短剑,把这简化了的剑道疾风带雨地耍了出来。冰冷笑一声,把剩下的四招舞给江云儿看,依次是挑、刺、掠、插。云儿细看时都是剑道下道跟剑道中道的招式。
“少一式?”
“哼,”冰冷笑一声,“我都教给你了,死生由天。”
云儿即刻明白这是他刻意为之,怒视着他远去的背影。
山下摘星居被血洗,已然传遍了雍州境内。江云儿已经是肩重的眼中之钉,肩重发出三道血花令牌给江湖,责令孔门三日之内交出江云儿,不然就要血洗孔门。孟门荀门接到孔门来书,都在翌日匆匆赶了过来。
待得第二日儒家三门剑士齐聚在孔门,却又忽地听到摘星居被血洗之事,翩锦身首异处,伯仲叔齐风云门四剑客死无全尸。一霎时,江湖大惊,各方面压力都逼向孔门,剑锋直指江云儿。
“得听,云儿他?”唐言醒来却发现只有得听立在她床前。
“他,还没有回来。”
唐言不复多言,侧身面向床内。朦胧之中听到的关于云儿的事情眼下看来却是真的。
子晳在窗外听到了他们的谈话,遂放心走开了。
江云儿一天的时间就学会了罗生剑法,其实也没有太力气,只是把剑道中学会的招式精简了一下。云儿暗自思忖,可能罗生剑法的第六式就有关于剑道上道了。只是冰刻意不传,江云儿心里忧愤交加。
“易牙已经决定让我们后天决斗了,我们之间只能有一个人活着,要么是,你,要么是,我。”
江云儿默不作声地盯着冰。
“忘了告诉你,云,我血洗摘星居后留下的是你的名字,所以后天,肩重将要亲自血洗孔门。”
江云儿只觉得怒火中烧,因为他不想连累子晳先生,不想拖累孔门。
“你在愤怒,”冰说。他故意激起江云儿的愤怒。江云儿咬牙切齿地死死盯着他。
“看到你这个样子,我真想即刻便杀死你,即使你是我的师弟,要不是易牙说后天决斗的话。罗生门下没有师兄弟,只有自己,而我,就是下一任的罗生门主!”
看着眼前骄矜残暴的冰,江云儿本来为唐言死去的心里再次冒出了腾腾的杀气。即便没有了言儿,他不能丢下得听,不能连累子晳先生。他要杀死冰,自己还不能够轻易死去。
山下肩重已经在调兵遣将,雍州各路江湖杀手剑客,一并齐聚在他的麾下,只等他一声号令杀进孔门,血洗儒家。儒家三门众弟子都在摩拳擦掌以防变生不测。
翌日,山下江湖各路人马都已经准备妥当。儒家三门众弟子也都做好万全之法。
山上,江云儿坐在山头,望着秋意渐浓的天空在发呆。山下的狂风暴雨好像与他无关,因为更大的狂风暴雨在等着他。冰,始终赢过云儿,比云儿有一招的优势。暂时忘却了道家与罗生门的复杂关系,也忘却了剑道与罗生剑法的纠缠,云儿只是呆呆地在望着,望着那不知何处的远方。他好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从大兴山来到无稽崖的,忘记了是怎么从无稽崖到凉州的,也忘记了自己是怎么稀里糊涂地来到这罗生门的。远处的云朵在慢慢地飘摇,云儿在想着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冰在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
在冰的眼睛里,云只不过是一个跟他竞争罗生门主的对手。在冰的世界里,死生只有一个选择,要么的人生,要么敌人死。云儿不过是一个来跟自己竞争的敌人,他的死对于冰来说就是最好的归宿。
一整天云儿都抱膝坐在这里。易牙已经离开罗生门,只留下了罗生剑法剩下的三式放在罗生门前。照例,只有活下来的人可以得到罗生剑法。还有一把罗生门独传的赤影剑。
冰把赤影剑从罗生门前的柱子上取了出来。
“明天我就用这把赤影剑结束你的性命。”冰弹剑而言道。
云儿并没有掉过头去打量冰,即使他现在很渴望着能够赢掉冰,并且杀死他。云儿的胸中已经犹如千军万马在沸腾了,但是还是屏住呼吸努力保持着平静。
罗生门门主,云儿忽然觉得也是那么诱人的一个名字,就凭那简洁犀利的罗生剑法,云儿觉得也该尝试一下。忽然间,一切都开始变得那么诱人,罗生剑法,罗生门主,只是,要想得到这一切,必须要杀死身后那个比自己强大的少年冰。
云儿吐了一口气,依旧故意忽视着冰。冰抽出那把赤影剑,对着云儿的脖子不断地在比划着,仿佛他能在这种简单的杀人游戏中得到快感似的。
“湫”,冰口中呼出一声,一剑划过云儿的左脸颊。
“哈哈,哈哈!”冰笑着,笑中掺杂着了血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