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天之灵,宗庙之福,修我戈矛,从王于师,以为前驱,雪九庙之耻,复高祖之业。
——《指南录后序》
这里得听甫顺着蜿蜒的枯木匝道登攀,却陡然发现四周树木移动十分迅速,晴空一鹤排云,五光十色,再定睛细看时却已经是换了一个身份,换了一个时空。
天下战乱,无一处乐土。王道不行,大道不兴,杀道横行。江湖漫漫侠客行,风萧萧兮。
商关。微雨。韩兵。
“江湖择路不择人,择人剑行不择心。”男子按剑而止。
“中原王请得先生一聚。”
“当真即使我走到天涯海角也不肯放过我。”
“既如此,得先生见谅了!”
韩兵剑拔弩张,杀气四布。男子轻轻把耳边飘下的秀发含在嘴里,慢慢拔出了残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微雨中孤雁斜飞,男子持剑徐徐前行。一袭白衣在折伞的遮蔽下尽显华丽。
商山雨行。
十五天前,韩正王薨,少王即位。天下甫平。宁静之下却涌动暗流。
赵国窥伺已久,趁此新王初立之机,赵宣武王攻打韩国。上兵伐谋,赵国想兵不血刃地拿下韩国。
韩少王贪恋女色,后宫糜烂,朝政废黜,大权把持在奸相杨瑟手中。中原王虽是少王之叔,但是遭到正王排挤,无权过问朝政。赵国二十万大兵压境,韩国一片歌舞升平。
普天之下,莫非赵土。韩国岌岌可危。
荆轲刺秦。中原王想到了得易寒。韩国第一剑客。
紫阳殿外,得易寒持剑而立。
“得先生,韩国苍生,今托于君而。”中原王再拜。他想要得易寒去刺杀杨瑟。
“王爷请起,贱士一人何堪天下苍生,愿戮力诛贼。”
丞相府。得易寒拔剑。杀气压门,乌云催道。血染相国府,鸡犬不留,奸相毙命。天下尽归贤良,壮士请疆,赵国收兵。
中原王大宴,得易寒为座上客。韩国皆叹服得易寒之侠道,人人争传。座上女琴师苏小小一曲凤舞九天博得众彩,易寒青睐。
美人配英雄。中原王将苏小小赏赐给了得易寒。
男子继续前行,他不知道远处的路通向何方。或许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他不知道能否走到天涯尽头。老子骑黄牛出青铜关去了何方?范蠡驾船又去了何方?没有人知道,就像曾经的长虹剑遗落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易寒,我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得寒想起了苏小小临终的最后一句话。
他不知道他应不应该转身,甚至他想手中的剑当初根本不应该拔出来。或许吧,世事无常,即使如天上的日月星辰,也总该有一朝斗转星移吧。她终究去了。
得易寒有点冷,身上的单衣透着湿气。可能这身冷是剑客的最好归宿吧,一个人来,一个人去。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中原王果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他杀了韩少王,篡了帝位。为了笼络天下,他不计前嫌广招前朝贤良,但是得易寒拒绝了做中原王手下第一剑士的请求。
传闻赵武宣王万金买通了得易寒来取中原王的人头。苏小小按捺不住了,因为她实际是中原王安插在得易寒身边的棋子。中原王下密令要她杀死得易寒。
苏小小已经喜欢上了得易寒。她喜欢在得易寒舞剑的时候弹琴。月光下,剑影轻柔,琴声悠悠。美妙的琴声可以幻化出日月星辰。他们就这样喜欢月光,喜欢星空。
等到得易寒得知苏小小是中原王的人的时候,他折断了手中的黍离剑,转身欲走。苏小小就在这一刻用残剑自刎结束了性命。
新词一曲酒一杯,天气昨日旧亭台。花落无可奈何去,燕归似曾相识来。
剑客的路本就是难行,江湖又远又浩荡。
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微冷。长亭星星遥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不如归去。或许就在不远处的星空下苏小小的琴声正在悠扬。
得听吃惊的望着这一切发生在眼前却可望不可及的故事,觉得心底隐隐作痛。他吃惊在得易寒竟然和他长着一般模样,吃惊在苏小小三个字竟像是幽幽一曲摄人心魄的琴声,不断腐蚀着他的脑髓,钻到他灵魂深处,所谓情到浓时不可已,这就是了。
“日月星辰点点碎,疏疏狂狂几步梅”。得听听得真真切切,是琴声,是这琴声将他带到方才的意景里。他在前面的林里发现了一个操琴而唱的女子。
“苏小小?”得听下意识地说道。
“易寒。”
得听不做声,只是感觉诧异至极。
“易寒,我不想再讨你嫌。你若果真还对我有一丝怜悯,我在五百年前的韩国旧居等着你。”
得听还是一阵不知所措。
“你现在身处‘秦关’,你周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你若想要走出这秦关,看到这些没有——”那女子指着面前的丛林说,“这里有许多五行,你所处的就是在这五行中,你要走得出去时记得来找我。”
得听方想问一下如何走出这五行秦关时,那女子竟已消失不见了。
得听哪里懂什么五行,他是佛门弟子,未曾修得半句道经,又不曾见过几个术士,何能识得这些?遂不禁暗自生气闷火来。
他每走一步,周围的树丛一跟一换,而他究是迈步不出这个丛林之圈,犹如困兽作无用之斗。
他突然想到大师兄得心曾对他们师兄弟说过的一句闲话:“天上星辰众多,变化纷杂,似世事一般难料,又如五行者,虽然变化多端,但究竟有迹可循。”得听暗自猜想道:莫非这五行之化跟星辰之化同样?
他依着星宫的移动规律,走着北方,找到了北极星的位置,避开了北方的干草丛煞星,又沿东北走了十步,位在勾陈,又躲开了勾陈方位的木煞,复东行二十步,利在紫微星,此时一半丛林已经躲开,剩余的复在前侧构成一个半圆弧圈挡住得听前行的去路。
得听往正北走到仙后,不虞天色突然变黑,这下得听慌了神,走错这一步,黑夜遮住了行进的视线,平添了几多麻烦。
得听索性闭上了眼睛,凭着感觉继续行进。
他沿着东北走了五步到上丞,继续北上十步位在天船,此时他明显感觉到周围丛林的变化速度加快了许多。复往西北十步,天大将军值道,一切开始明朗。得听加快步伐,直接北上,一,二,三,四,五,当数到五的时候,豁然开朗,得听睁开眼睛天色大明,太阳已经在空,周围还尽是原来的丛林,此时已经到了山头。
得听冲着对面深渊大喊道:“云儿!”
云儿听得得听的呼声,遂赶忙回应:“我已经上得山头了!”
二人方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办时,突然觉得山摇地晃,两边正在迅速逼近,“咣”地一声巨响,两半山合为了一个,山下已是树林,早已不见了深渊,二人大喜。
此时山头突然冒出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此老者虽然衣衫破旧,但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一番不凡之像。
“敢问老者可是‘无忧仙人’?”云儿上前拜曰。
“仙人不敢称呼,老道倒是有一位。”那人说道。
“可否请道长赐教,我们欲往西南无稽崖而去。”得听说道。
“老朽隐居数年,未曾听说什么无稽崖。”
得听云儿二人大为失望。
不过旋即得听就问道:“道长可曾知道灵岩寺慧空大师?”
那老者说道:“知道,可惜不会识人。”
“所说何意,恕弟子愚钝,还望深教!”
“这样罢,老道虽不识得无稽崖,但认识一位道友也住在西南,道号‘太虚’,你们权且投奔他去罢!”
云儿还想多问,那个老道士已经不见了。
“臭道士!”云儿骂道。
“不可无礼云儿,我们还是有希望的罢,且先下山去往西南访寻‘太虚’道长去罢!”
“访他作甚?”云儿生气道。
“你忘了方才那个道长说的,‘你们权且投奔他去罢’,这就是在指示我们!”
“对呀,我怎么忘了!”云儿一拍脑袋说道。
二人随即就下山,还是望着西南一路而去。虽说并没有得到什么十分有用的消息,但是二人毕竟有了一个可以念叨的人名。这‘太虚’道长究是何人,云儿不得而知,但是想到师傅,云儿觉得不管如何都要一直往前走。方才在无忧山上,云儿想念慧空想得真切,所以竟不自觉堕入了梦境结界。
“哎!”得听一声叹息。
“好好的,你叹什么气?”云儿问道。
“你说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其实我也是师傅收养的孤儿,想来也很思念师傅。”
二人漠然。慧空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可亲可敬慈父一般的人,可为何世事无常,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就换了一番天地。云儿得听始终记得他们逃下山的那一刻,怀着对师傅的思念,怀着对师傅冤死的悲愤,亦或许他们这一路之旅就是复仇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