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的山村没有名贵的海味,但偏僻的山村不缺山珍。晏水长当然不会给丁旺盛一家人做什么山珍美味,只有娘家来人晏水长才会拿出山珍美味招待。晏水长有一股驴倒架不倒劲头,自己家的日子虽然过得很穷,可在娘家人面前不能丢脸,这是面子问题。在晏水长心里,女人可以失节,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但人生在世谁也不能不要个面子。
晏水长炖了一锅土豆白菜,切了一盘萝卜蘸酱。一顿简单的不能在简单的饭菜端上了桌子。对于吃什么,丁旺盛并不在意,丁旺盛只想拿到邱家的聘礼,赶紧回家照顾还躺在冰凉炕上的病老婆。
望着桌子上热气腾腾的饭菜,丁云佩感觉有一股寒气,从头顶凉到脚底。丁云佩感觉自己父亲第一次上门,邱家人就用这种饭菜招待,这说明自己和家里人在邱家人眼里,根本没有一点地位,邱家人半拉眼睛都没瞧起自己,自己简直不如一头被人遗弃的病驴。
丁云佩没有动筷,心疼的望着不懂事的丁云龙,在狼吞虎咽的吃着饭。
“这孩子多长时间没吃饭了,怎么饿成这个样子”。晏水长嘴上是这样说的,心里却在说:“这是什么孩子,怎么不懂规矩,大人还没动筷,自己先吃了起来,看那吃相,就像八辈子没吃过东西的饿死鬼”。
丁云龙好像感觉到晏水长说的话,并不是什么好话,丁云龙慢慢放下手里的筷子,将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抬起头看着晏水长那张眼窝有些塌陷,爬满皱纹的老脸。
“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就回家”。丁旺盛抚摸着丁云龙的脑袋,很疼爱的说道。
“爹,我吃饱了”。丁云龙低下头小声的说道。
“呀!这孩子年龄不大,脾气可够大的了,这是挑理了啊,娘家人挑理,那是咱们没有招待好啊”。晏水长撇了一下嘴,眼皮子耷拉下来,嘴里不三不四的话,就像雨后脏水沟里的水,无法控制的在流淌。
屋里突然静了下来,屋里所有的人都愣愣的看着晏水长在喋喋不休的说话,只有丁云佩低着头扭着身子望着地上发呆。
无人搭茬的说话,就是精神病人的自言自语。晏水长好像感觉到了这点,晏水长看了一眼邱成山,发现邱成山正用眼睛瞪着自己,晏水长暂时闭上了流淌脏水的闸门。
邱成山不是怕老婆的人,邱成山也很厌烦晏水长没事找事,像欠嘴耗子这个性格特点。邱成山没出家当和尚前,晏水长没少挨邱成山棍棒加拳脚教训。
也许,晏水长上辈子是个沙袋,这辈子就喜欢挨邱成山使劲乱踹。晏水长有个把不住门的嘴,更有一个不打难受的脑袋。
晏水长这张嘴,没少给邱成山惹祸。整天东家长西家短,闹得四邻街坊鸡乱飞狗乱跳。以至于村里人,看见邱家人就像看见了瘟神。
邱家儿子娶不上媳妇,穷不是主要原因,因为无能的大清朝割地赔款闹得天下没有几户人家能有余粮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晏水长的刁蛮任性,胡搅蛮缠的性格,搅得村子里家家不得安宁,这是主要原因。
富人家的女儿不可能嫁给穷小子。穷人家的女孩想嫁人,最基本的也要看看这家的人性如何。邱家的三个儿子并不是奸懒馋猾的人,就因为当家婆婆晏水长有张无事生非的破嘴,不但十里八村的姑娘不想嫁给邱家儿子做媳妇,就算二十里十六寸的寡妇,都宁愿守寡也誓死不嫁邱家。
“邱大哥,孩子我送来了,既然你们没有意见,我们就按当初说的办,如果你们不满意,那我就带孩子回去,就当我们没来过”。丁旺盛打破屋里尴尬局面,看着邱成山说道。
“还算满意吧”。晏水长说完话,夹了一块萝卜蘸酱放在嘴里,就像有钱的高傲阔太太夹了一块鲍鱼放在嘴里,慢慢咀嚼慢慢品味。
“少说两句话能死是不”。邱成山气的瞪着晏水长说道。
邱成山讨厌晏水长一付穷身子,却总爱装作贵妇人的样子。邱成山气得很想打晏水长俩嘴巴,不单是今天儿子相亲晏水长整得这一出,最主要的是晏水长把自己晚上回家睡觉的事情给说了出去,这让整个邱家村男女老少把自己当笑话讲。平时,村子里谁家有事,都会去庙上烧柱香,自从村子里的人知道邱成山是个假和尚后,村子里谁家有事再也不去邱成山出家的庙里上香,千年香火旺盛的古刹,就这样开始日渐荒凉。
邱成山恨晏水长的不明事理,一张破嘴没有把门的,什么话都往外讲,不知道谁远谁近,自己出家也是看中庙上是个发财地方,没成想晏水长的破嘴,竟然断了自己的财路,邱成山气得满腔怒火都在晚上发泄在晏水长身上。晏水长犯贱就在这里,邱成山半夜带着怒火对自己发泄,晏水长认为是邱成山扛不住自己身体散发的诱人魅力,所有的一切都是对自己的爱。
邱成山拿出了钱递给了丁旺盛,丁旺盛数了一遍,小心翼翼的放在怀里,很疼爱的拍了拍丁云龙肩头说道:我们回家吧。
嗯!丁云龙小声的答应了一声,很懂事的站了起来,走到姐姐丁云佩面前,拉住丁云佩的手轻轻说道:姐,我们回家了。
哦。丁云佩轻轻的答应了一声,就像微风轻轻推动了一下风铃,声音虽小依旧悦耳动听。
丁云佩站起来拉着丁云龙往屋外走时,身后传来丁旺盛的声音,这声音不大却像晴天霹雳在丁云佩心里炸响,让丁云佩感觉从人间掉入地狱。
女儿,你留下吧,爹希望你幸福。丁旺盛说完,抢过丁云佩拉住丁云龙的手,狠心的从丁云佩身边走过去。
爹,你现在走了,把我扔在这里,明天你就来收尸吧。丁云佩说完冲着丁旺盛背影跪了下来。
这怎么个意思,咋还要闹出人命啊。邱成山站在屋地中央,背着手歪着脖子看着丁旺盛一家人说道。
晏水长这时现出了和蔼的样子,一边搀扶起丁云佩,一边话里带着不软不硬的语气说道:姑娘,我们跟你爹已经说好了,你愿意就嫁到我家,不愿意我们不勉强,这怎么你爹把钱收了,你却要死要活的,我们是想娶媳妇进门,不是要出殡送死人,你们可不能让我们家人财两空啊。
这时,丁旺盛转回身拉着丁云佩的手,老泪纵横的说道:女儿!爹无能啊,没本事让你过上好日子,外面兵荒马乱,我又总是不在家,你一个大姑娘在家,爹不放心你啊,你要是出点事情,爹能死啊,邱家在不好,也是一户正经过日子人家,邱家三个孩子你都看见了,就算有一个不满意,可那是三个,你不能都不满意吧。
丁旺盛说到这里,看了晏水长一眼,然后继续对丁云佩说道:“爹,知道你心里,让你嫁给邱家哥仨,这有悖人伦,女儿啊,这个世道就是个乱世,我有什么办法呢?老话说;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只要男人对你好,你就是幸福的女人,婆婆再不好,可你是跟谁过一辈子啊?你去看看,天下哪有不受婆婆气的媳妇呢”。
“丫头,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有钱的男人才敢娶三妻四妾,你一个穷丫头就一步登天,我的三个大儿子伺候你一个,你有什么不满足,你爹说的对,外面兵荒马乱,日本小鼻子和俄国大鼻子正在打仗,你让他们遇见那能好吗?还不把你糟践了,那时你在想嫁人还有人家敢要吗?穷人丫头不是被卖就是被送进窑子,邱家再不好,总比你被卖进窑子当窑姐强吧”。晏水长说完话,一拍桌子然后一屁股坐在炕沿边,气势汹汹的看着丁云佩。
“妈,你不是给大哥娶媳妇嘛,怎么还把我扯进去了”。邱长风看着屋里发生的一切,有些迷惑不解的问道。
“轮不到你说话”。晏水长瞪了邱长风一眼,然后用不容置疑的口吻继续说道:“今天,我把话说清楚了,你们哥仨也给我听清楚了”。晏水长说到这里用手指点着屋里邱家哥仨继续说道:“丫头进门先跟老大过,等跟老大生完孩子,再跟老二过,跟老二生完孩子再跟老三过,跟老三生完孩子后,一家两天轮着过,这样你们哥仨都有了后代,邱家就不会断子绝孙,我跟你爹也算也尽到了责任,丁丫头我再说一遍;你愿意就留下,不愿意让你爹把钱退回来,你们可以立马走人”。
晏水长话音刚落,还没等屋里人反应过来,邱成山双手合十大声的喊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这一切都不是佛祖的错”。
第二天清晨,当丁旺盛带着丁云龙走出屋时,邱家哥仨已经将院里的雪清扫干净。
阳光照射着白雪皑皑的世界,大雪过后的邱家庄闪着刺眼的光芒。刚从黑暗的屋里走出来,丁云龙感觉外面世界让自己有些睁不开眼睛。
丁云龙眯起了眼睛,努力的想看清邱家庄。邱家庄似乎很大,蓝河对岸还有很多人家。
大雪只是将邱家庄覆盖,当第一缕炊烟从邱成山家升起,村里家家户户的炊烟就打破了雪后的宁静,显出偏僻的山村那一点点生机。
邱家院子很大,正房两边有厢房。在丁云龙眼里,邱家原来好像是大户人家,残破的门楼连着一圈矮土墙。院里的石磨盘和正房两侧的崭刻石花,好像在炫耀这里从前的辉煌。
丁旺盛看了一眼身后的可怜女儿,狠心的转过身叹了一口气,眼含泪水牵着丁云龙走出了邱家。
“云龙,照顾好爹和妈”。丁旺盛身后传来丁云佩哭泣的喊声。
“姐,你要照顾好自己,别忘了回家看我啊”。丁云龙扭着身回头看着丁云佩哭着喊道。
丁旺盛紧紧攥住丁云龙的手,就怕丁云龙挣脱出去,跑回到丁云佩面前哭。那样丁云佩一定会心软,跟着自己回来。丁旺盛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之外,丁云佩是最心疼丁云龙的人。
丁旺盛连扯在拽将丁云龙带出了邱家庄。刚出邱家庄,丁云龙感觉到怎么哭怎么喊,也换不回姐姐同自己一起回家了。丁云龙止住了哭喊,双手紧紧的攥住丁旺盛的手,恳求的对丁旺盛说道:“爹,等妈病治好了,等我们家有钱了,就让姐姐回家,好不好”。
“好,好”。丁旺盛勉强的答应两声,泪水再次流了下来。丁旺盛心里明白,这辈子自己不可能有这个能力再把丁云佩领回家,这辈子自己的命天已注定,这辈子自己违犯了天规,这辈子自己无力更改命运。但是,丁旺盛有自己的打算,哪怕用尽毕生所学,哪怕走遍十八层地狱,也要儿子丁云龙出人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