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吃饭的时候，老爷子顺口问了句沈翠烟约在哪里，萧灿说在鸿宾楼，老爷子听完半天没吭声。
鸿宾楼是什么地方？虽然不是乾丰城最大的酒楼，但绝对是最有名的。据说那里的掌柜兼大厨是宫里告老还乡的御用厨子，在那吃顿饭，随随便便就得十几两银子打底，算当年秦家家境好的时候他都从来没舍得去过。
看看萧灿和秦天佑那身粗布衣，秦老爷子叹了口气，俩人穿成这样，怕是连门都进不去。不想让到了门口再被人拦住，吃完饭秦老爷子便提议赴约前先去买身像样的衣服收拾一下，说的是：毕竟是谈生意，不好穿的太过随意，不能生意没谈呢，气势上就先低了人家一头。萧灿和秦天佑都觉得秦老爷子说的在理儿，于是一家人吃过早饭，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打算进城了。
芋头一听萧灿要进城，立马表示要跟着一起去，萧灿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虽然对原主来说芋头是跟在身边多年的贴身小厮，但对他和秦家祖孙二人来说却只个认识不到两天的陌生人，把他单独留在家里确实不太合适。
院子里，秦天佑刚把老爷子扶上车，一回头，就看到芋头一瘸一拐地跟在萧灿身后过来了，脸一僵，蹙眉不喜道：“他腿都伤成这样了，为何还要他跟着去？就让他在家休息吧。”
萧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人还真够实诚的！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都不懂？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芋头还在旁边看着呢，萧灿只好随口应了句：“咱们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呢，他一人在家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还是带上吧。芋头，上车。”
看到秦天佑一脸不甘心的看着萧灿，芋头还以为他真的是在关心他的伤呢。
生怕自家少爷和‘少奶奶’因为他闹的不愉快，连忙上前一步小声劝解道：“少、不，秦大哥您可千万别生我家少爷的气，小的这点儿伤一点儿都不碍事儿，您不用担心。”
萧灿无语，秦天佑更无语。
坐在板车上看热闹的秦老爷子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他一个老头子都看出来自家孙儿是在吃味了，这小东西怎么这么没眼色啊，还真是什么主子什么仆，在这方面一样都少了一根儿筋！
萧灿和芋头不知道秦老爷子为什么笑，秦天佑却是知道的，耳根一红，尴尬道：“既然不碍事就赶紧上车。萧灿，你坐到老爷子那边去，别碰了他的腿。”说完便扭过脸去。
萧灿撇撇嘴，将芋头扶上板车后，自己也爬上去，往老爷子身边挪了挪，心中暗道：白痴，对谁都这么好，彻头彻尾的烂好人一枚！余光看到萧灿乖乖地坐到了老爷子身边，秦天佑的脸色才好看了些，引着驴车离开院子，朝城中驶去。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到了城里，看到面铺紧锁的大门时，萧灿还是忍不住酸了鼻子，“老爷子，芋头，你们先下车等一下吧，我去把后院门打开，把车先停这咱们再去买衣服。”
听出萧灿语气里的失落，秦天佑跟了过去，拍了拍萧灿的肩膀小心安慰道：“别担心了，老板娘不会有事儿的。你要是不放心，一会儿我去驿站打听打听，问问老板娘是什么时候走的。”
“不用了，没什么不放心的。”萧灿一边开门一边吸鼻子，怕眼泪流出来被秦天佑看到，只好背着身使劲的睁大眼睛，“你先去把车赶进来吧，我进去看看素心姐有没有忘带什么东西。”
秦天佑顿了一下，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开了。
在空无一人的面铺里转了一圈，萧灿又去后院打开了柳素心卧房的门。站在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屋里，萧灿总觉得心里跟这房间一样，都是空荡荡的。本以为只要不送就不会有离别的伤感，可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早知道还不如来送送呢，总好过现在这样心里没着没落的。
“萧灿，好了吗？”
院子里传来秦天佑的询问，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么没出息的样子，萧灿连忙抬手抹了抹湿湿的眼睛。“好了，马上就来！”做了个深呼吸，整理好情绪，萧灿在心里默默念了句——素心姐，祝你一路顺风，早些回家。推开门，对着站在院子里满脸担心的秦天佑笑了笑，“走吧！”
一直以来，萧灿对穿衣打扮就不怎么在意，好不好看无所谓，只要舒服就行，比起那些看起来特别拖沓的长袍儒衫，他反而更喜欢穿干练方便的短打。所以当一行四人到了成衣铺，想着平时也不会穿，萧灿就想随便买一件凑合着撑撑门面，可老爷子却不同意。
“小灿，你先试试那身合不合身，不合身就让掌柜的抓紧时间给改改。”老爷子不由分说地让掌柜的拿了套面料上好的水绿色长袍递给了萧灿，又眯着眼挑了挑，指着一套荼白色的长袍对掌柜的说：“把那件也拿下来看看。”摸了摸料子不错，便丢给了秦天佑，“小佑子，这件给你。”
秦天佑倒是没多挑，老爷子让他试他就去试了，可萧灿却对他那件颜色鲜亮的衣服有些不满意，“老爷子，这颜色太骚包了吧？”
芋头一听，在在一旁插嘴道：“少爷，小的觉得这件挺好看的，您以前不是最喜欢这颜色的衣服了吗？”
一听是原主喜欢的颜色，萧灿更别扭了，可没等他说要换一件，老爷子那边又拉出一件来，“不喜欢没关系，你看那个粉的怎么样？”看到秦老爷子指的那件淡粉色还绣着梅花暗纹的丝质长袍，萧灿倒吸了一口气，“还、还是这件吧！”
看俩人都乖乖试衣服去了，秦老爷子又眯着眼睛选中一套褐色丝绸长袍，说让掌柜的拿来试试。掌柜的看几人衣着简朴，便好心提醒道：“这位老人家，这几套衣服加一起，价钱可不便宜……”
秦老爷子眉眼一立，啪地拍出五两银子，“够不够？”
掌柜的也是个实在人，一看老爷子真拿出那么多银子来，老脸一红，忙不好意思道：“够、够了，应该还有剩……”
换好衣服出来的秦天佑正看到这一幕，一看老爷子拿出那么多银子来，有些心疼了，“老爷子，要不还是挑几套便宜的吧……”
秦老爷子接过掌柜的递来的衣服，朝里间走去，走到门口才回头瞪了他一眼，“没出息！”
秦老爷子一进里间，看到萧灿正对着衣服着急，一边穿一边在那嘟囔：“这都什么啊，麻烦死了又是腰带又是罩袍的……”
秦老爷子眯眼笑笑，掀开门帘朝外面喊了句，“芋头，还不进来帮你家少爷更衣？”
芋头应了一声，连忙进去，秦天佑一看急了，“芋头，不用你，我来就好。”说着就挤了进去。
掌柜的拿着刚刚老爷子给他的五两银子侯在外面，心中暗暗窃喜，想不到一大早就做了这么大笔生意，还真是人不貌相。正高兴着呢，门帘一掀，几个人走了出来，掌柜的顿时吃惊瞪大了眼睛：这还是刚进去的那几个人吗？
有道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秦天佑自不用说，本就生了一副好相貌，什么衣服穿身上都好看。让人惊讶的是秦老爷子和萧灿，本来一眼看上去不过就是一个干巴巴的乡下老头和一个生的秀气些的小伙计，可一换了衣服就跟变了个人似得。特别是萧灿，水绿色的衣服把他整个人的气质称的都不一样了，头发也被重新梳成了半披半束的样子，配上了同色的发带，这一走出去，整个儿就一翩翩美少年、富家小少爷啊。
秦老爷子眼上眼下地打量着两个孙子，越看越满意，大手一挥招呼道：“掌柜的，结账！”
一听要结账了，萧灿终于不再皱着眉头扯袖子了，连忙抬头问道：“掌柜的，这几套衣服要多少钱？”
“开门第一单生意，难得几位穿着都这么合适，就给各位算便宜些，零头也不要了，您给四两就行！”
“多少？！”萧灿瞪大了眼睛，“四两？疯了吧？！老爷子，赶紧脱下来，这也太贵了！”
看萧灿说着就要脱衣服，秦老爷子赶紧拦住，“不贵不贵，又不常买，就这样吧。掌柜的，还麻烦你把我们换下来的衣服帮着包一下，我们就这么穿着走了。”
“老爷子咱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吧？不就是吃顿饭吗，用得着花这么多钱吗？”萧灿不高兴。
秦老爷子忙安慰：“小灿乖，爷爷知道你是个会过日子的，这次就由了爷爷一回，大不了咱一年不买衣服了呗……”
秦天佑看着自家爷爷，只觉哭笑不得。
自己说贵，就被骂没出息；萧灿说贵，就好声安慰，到底哪个才是他亲孙？
※※※
鸿宾楼的二楼雅间内，小二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看了看皱着眉看菜单的沈翠烟，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沈公子，沈小姐，现在就点菜？”
“不用了，一会儿等人来了再说，你先出去吧。”
小二如临大赦地应了一声“是”，然后飞快地推出门外带上门。猛地听到屋里一声大大的拍桌声，小二用力拍了拍胸口，呼，幸好跑的块。他定了定神，才下楼继续招呼客人。
雅间里，沈翠烟气的小脸涨红，“哥！那个姓周的厨子怎么这么不识抬举？！咱们三天前就定下的这桌菜他说不做就不做了，到底什么意思？！”
“你安静些。”沈逸之微微皱了皱眉，“刚才小二哥不是说了周老最近身体抱恙么。这都不忘亲自嘱咐他亲传弟子来做这桌菜，已是够卖咱们面子的了。”
“就你好打发。”沈翠烟不服气，“花这么多银子，就吃个亲传弟子做的菜，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安排到别家酒楼呢！真是丧气……”
沈逸之轻笑一声，揶揄道：“还不是你自作主张选的这里，我早就告诉你不必大费周章，你偏不听，也不知你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沈翠烟不喜：“干嘛把我想的那么坏，我哪有什么鬼主意，就是想请天佑哥哥吃顿好的……顺便让那个什么萧什么灿的土包子见识见识而已。”
“你还真是……”沈逸之无奈叹气，“翠烟，莫要怪哥哥啰嗦，一会儿秦兄和萧兄来了，你可不准再胡闹了，听到没有？”
正在这时，敲门声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店小二的声音：“沈公子、沈小姐，打扰了，二位等的客人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