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自己总像个孩子般,我照顾不好自己。在家的时候,也不煮饭,胡乱买些速食的东西就打发过日了。妈妈总说我是个让人担心的小孩,脑子成天不知道在胡思乱想着什么。妈妈很喜欢楚遥,她说楚遥是个可以让她放心来照顾我的稳重男人。我想我和楚遥在一起的多数原因是为了让妈妈放心吧。刚开始的时候没有想那么远,以为一切不过是条固定的常轨,延着走下去就是正理。楚遥宠爱着我。或者他也知道从一开始爱上我就是他的一条没有终结的不归路。楚遥是个很好的男人,干净高贵。他穿洁白的衬衫,打深蓝领带,口袋里永远揣着一个零钱扣,里面都是一个一个钢崩。因为他说和我走在一起的时候,永远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突然要喝冰水。那个时候安然还在,所以我对什么都好象无所谓的样子。我在屋里放《fArewell》的曲子,告诉楚遥我爱着安然,楚遥在宁静的曲调中沉默了很久,最后他说:“可是,现在你是和我在一起的。烟,永远别告诉我你爱的不是我,好吗?”在楚遥身边的那段日子很安稳,恍恍然地竟觉得已经和他走过了很长的一段路,生活着,并不是恋爱。他没有安然带给我的那种强烈震动,他一直把我当个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如果他可以有一点安然的固执,有一点安然的决绝,那我离开他的时候或者可以少一点愧疚。可是他还是那样地体贴,他每天的电子邮件,他一遍一遍地叫着我,烟,你回来吧。让我有着深重的罪恶感。
深夜的时候,我给那个叫卓的读者回了邮件。我说:“谢谢你能看懂我的文章。我确实有着一股无法诉说,难以释怀的沉重忧伤。这股忧伤让我的生活几近窒息,我再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方式生存下去。我从另一个城市逃离,想避开一些东西,忘记一些过往。可却发现越是想要努力遗忘的东西,到最后却记得越清晰。”
晚上又看见和以前一样的梦境,那个小男孩在荒地上找寻着小女孩,可是他找不到,他再也走不回最初的那片荒地了。他的手里牵着那个风筝,一点一点地绝望下去,也许只有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小女孩才是他最宝贵的珍宝。可是,却再也找不回来了。荒地的中央是一片沼泽,我看见小男孩的脚陷了进去,然后是他的身体。小男孩的脸上出现了痛苦的表情,他发不出任何声响,然后,他的脖颈也开始被吞噬,远处传来了女孩的喊声,她也在找着男孩,她渐渐在朝这片地走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小男孩想要挣扎,他想再看看小女孩,可是他越挣扎,却陷的越快,终于沼地恢复了平静。小女孩找到荒地的时候,这里空旷而寂静,宛若被一个巨型旋涡侵蚀。惟有那只苍白、单薄的风筝被一阵疾风带起,孤单单地飘摇在暗灰的天空。
每次这个梦境都会带给我巨大深邃的恐惧。它一次又一次地把安然的死拉到我的面前,不断地回放,它时时提醒着我那个有着无限美好夕阳的黄昏,我的罪恶。我知道,是安然在惩罚我。惊醒的时候汗水淋漓,我从床上爬起,抓过棉被把自己紧紧蜷缩。我看见安然了,他在坠落,他说他在赎罪,为他也为我。我们伤害了太多人,可是安然却一直都在顽强保护着我,他说,烟,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的面前是一滩深红的血迹,它一直在延伸,它一点一点地把安然从我的世界中带走,毫不留情。每次,我想到安然,眼前首先跳跃的便是这殷红,诡异的血迹。
卓给我回了封邮件,他说:“你的心里有个很难解开的结,其实你何不找给人倾诉。也许这样,你会觉得自己不再背着沉重的担子赶路。生活还要继续,希望你快乐。”
我决定见一见卓,他的诚恳毫不做作,也无任何窥人**的嫌疑。他是一个可以懂我的陌生人,对着他,我知道我可以轻松,没有负担。我约卓在人民广场的地铁出口处见面,这并不是一个什么好地方。人民广场是个人流汇集的地方,这里汇杂着形形色色的人。但我知道,卓一定可以找到我。我在那里站了大约三分钟,然后有个男人走了过来。他看来很亲切,穿一身灰色t恤,一条浅咖啡休闲裤。他的t恤上有个别致的苏格兰小人徽章。他说:“于烟。”我透过浅蓝色太阳镜看着他那张略带稚气却有显出睿智的脸,然后点点头。那一天我们的交谈都是在地铁上完成。我们买了两张2元的1号线票,然后找了两个位置坐下。地铁里人很多,所以我们靠得很紧。我从未尝试过在一个如此公众的场合来完成一场极其私人的谈话。我问卓,为什么一眼就可以认出我。卓笑了笑说,因为在这个城市,每个人都有自己明确的目的,即使是乞讨者他们都知道自己的生活该如何进行。可是你不一样,你迷惘,看着天的时候,眼神里有着让人难以言说的绝望。
我说,我每天都在闻生活是什么气味。以前我一直在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是却用着各种毁灭的方式。最后,我最珍贵的东西被我亲手打碎。现在的我,一日日的活着,看似没有什么烦忧。对于物质我很知足,仅是一首乐曲和一杯冰水的简单。可是,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安然那张不羁英俊的脸,他看着我的眼神永远充满着疼痛。还有那个有着无限美好夕阳的日子,安然体内暗红涌动的血流。
卓说,你到上海来就是为了逃离这种恐慌,可是不论走得多远,你还是记得。也许选择一个正常安稳的生活可以慢慢抚平你的伤痛。
我摇摇头,我告诉卓,安然死的时候我想过一起死。我拿餐刀割自己的手腕,可是没有死成,楚遥救了我。那是他第一次哭,就算知道我还爱着安然的时候,他也没有哭过。可是那天他哭着求我说:“烟,爱谁是每个人的宿命。安然的死可以沉痛到让你为他毁灭。那么如果你死了,我想我也会一起毁灭。“死过一次的人心会冷,很难再有去死的念头,从生到死,、从死到生不过一瞬。可是生命还是脆弱得让你不得不去珍惜。所以,继续生活。
卓问我,为什么决定了嫁给楚遥,最后还是逃离。
地铁到了上体馆,那是卓的终点站。我只是说,因为他自己也说了,爱谁是每个人的宿命。然后卓匆匆下了地铁。门关上的一瞬间,我突然想,什么时候还会再见到这个男人。
冬日的寒意已经逐渐散去,春天温温和和出现了它的本来面目。星期日的时候我去可可的家,她会煮很多好吃的东西,让我许久被虐待的胃得到一丝暖意。可可有个很不错的男友,是上海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和可可一样,看起来诚恳实在,有着良好的举止和谈吐。和他们坐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我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一般,如果他们是生长在泥土里扎根的草儿,那我就是飘摇在天空,随时都会远离和坠落的风筝。
可可做了几道家常菜:竹笋肉片,香菇青菜,清炒虾仁,三鲜汤。我吃着这些久违的家常美味,突然感到一阵酸楚。以前楚遥也常会做这些菜给我吃,那也是一种实在安稳的生活。我不需要每天都用一些没有营养,冷冰冰的食物来填满我的胃。可可说:“烟,如果现在还是不想回去的话。那就多过来吃饭吧。我知道你自己一定照顾不好自己的。”我点点头。
送走可可的男友后,我和可可相互依着躺在她的旧沙发上,屋里放起舒缓的音乐,是一首钢琴曲,清脆悠扬的曲声让我可以把所有的思绪放飞。我闭上眼睛,我对可可说:“有种飞的感觉,宛如乘上小时候的风筝般。”
我现在的记忆中一直遗留着那只风筝。单薄的肢体,苍白,透露着无力和绝望。以前每次我和安然放飞的时候,我看着它在天空中摇曳的舞姿,总觉得,那是种永久的告别。安然说,风筝是可以带走人烦恼的使者,所以他给我扎了这只风筝,每次我有不开心的时候,安然就带着它飞上天,然后对身边小小的我说:“烟,你的不开心已经让风带走了。”
有的时候,我会觉得其实安然就是这样一只风筝。他承载了我的所有快乐和悲伤,可是一如那只风筝一样。安然是绝望的,是苍白的,是激烈的。所以当他第一次看见我和林尧亲吻的时候,用那样悲伤和痛惜的眼神看着我,他的身体就像风筝一样单薄,他站不稳自己,他看见我一直在笑,然后,是激烈的接吻,我的唇,我的眼,我的身体,被另一个男人炽烈地占据着。我知道安然在看,可是,我没有停止。他在阴暗的弄堂里匆匆逃离。我知道他的心在流血,我就像一根钢针一般在他的心里深深刺了进去,毫不留情。我在林尧的怀里,看着他忧伤失落的背影,他在恨我。是的,可是我也恨他。终于,当我看不见安然的时候,我把林尧狠狠推开,然后仓皇逃离。我重重关上门,听见楼下的林尧在一遍又一遍地叫着我的名字。我在浴缸里大声地放水,满是哗哗的声音,然后,安心大哭。
一切就像是复制的影象,我把曾经他和霏霏带给我的我心痛又完完全全带回给他。。
可可说:“烟,我走了以后。有一次收到一封安然写来的信。他告诉了我那些时候,你和身边那些男人的事。其实安然一直很心痛,烟,安然一直在爱着你。即使他选择了霏霏,但那不是他的本意。他告诉我,送给你的那条玫红手链是有寓意的。那条手链是安然用两根线编的,一条叫“心”,一条叫“意”,合在一起就是一心一意,编成的形状就是一个同心结。”
我哽咽着,“可是可可,他为什么最后还是要选择霏霏。我们互相伤害着,在自己不爱的人身边,不断让对方的心支离破碎。”
可可抚着我的头:“烟,你还不懂吗?安然是在保护你,你们的爱是注定没有祝福的。”
收到卓的电子邮件,他说他想见我,他说他有心事。他是个理性的男人,我一直这样认为。那天,我依然和他约在地铁站见面,我们在人民广场上车。卓的眼神看来很低靡,我和他彼此沉默地坐着,直到到了上体馆,卓还是没有说什么。我提醒他,你到了。卓说:“烟,对不起,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很好地开解你。可是,医者难自医这句话是对的。”车开了,我们谁都没有动。卓继续说:“我是在偶然去漠漠家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她在英国已经和一个有钱的汽车公司经理在一起了。哦,漠漠是我的未婚妻。”我沉默了一会说:“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想每段感情都是有原由的。很多时候,我宁愿相信分别是因为无奈。”
杂志社开始让我接管一些广告方面的事。我找一家金饰店商谈关于赞助的事,其实我一直都很怕和社会上的各种人接触,因为,我对别人缺乏信任感。除了身边那几个仅有的朋友,我很少和别人说自己的事情。所以,我一直是个孤独的漂流者。
金饰店的老板看起来斯文有理。他问了我很多专业的东西,他跟我讲盈利,跟我讲品牌,跟我讲赞助的价钱。所有来之前的准备通通没有了踪影,头开始晕旋,老板没有看出我的不妥,他继续讲着他的利益。
那天回去后,我就向杂志社递了辞职信。我对老总说,在谈判桌上晕倒真是空前绝后的事。老板略作惋惜地说:“那你就只管栏目的事吧。我希望你还是能继续做下去。毕竟,烟,你是一个有才华的人。你负责的“异域风景”让杂志社赢得了不少读者。”我摇摇头,我不是一个长性的人。在杂志社工作的确可以让我有稳定的收入。可是,呆在办公桌的不自由,让我格外想念家中的桃木书桌,和那只永远可以高高飞扬的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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