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尽量用公事公办的语调开了腔：“布鲁克斯夫人，请允许我表达我听到您丈夫遇难的消息后的万分悲痛，和我对我迫不得已请您今天来此一趟所感到的深切内疚。”
他在这句话里宣称的这两种感受五分钟之前还可能是言不由衷的谎言。他静候对方的回答。
“谢谢您，凯恩先生。”她话说得银轻，嗓音温柔而圆润。“我很明了我对贵行所担负的义务，请您放心，我将竭尽全力尽到这些义务。”
威廉没有吭声，希望她继续讲下去。但她没有。于是威廉把转售马克斯·布鲁克斯庄园的情况简畧地介绍了一下。她垂耳聆听着。
“喏，布鲁克斯夫人，您是您丈夫贷款的保证人，因此我们势必要弄清您个人的财产情况。”他查阅一下档案，“您有大约八万美元用于投资——我敢说，这是您娘家的钱——而且还有一万七千四百五十六美元的个人存款。”
她抬起头来。“凯恩先生，您对我的经济情况知道的这么清楚很值得称道。不过，您应该再加上我们在佛罗里达的家宅地，马克斯名下的巴克赫斯公园和我本人的一些相当珍贵的珠宝。我估算过一次，这些东西的总价能够抵偿贵行仍需索赔的三十万美元，我已做好安排尽早交出全部款项。”
她的话音里只有轻微的颤抖声。威廉以崇敬的目光凝望着她。
“布鲁克斯夫人，本银行无意让您倾家荡产。只要您同意，我们准备将您的股票和债券卖掉。您所提到的其他的一切，包括房宅，我们认为都应当属您所有。”
她犹豫了一下。“凯恩先生，我感谢您的宽宏大量。但我不希望继续承担贵行的债务，使我丈夫的名誉染上污点”她的声音再次出现轻微的颤抖，但很快又镇定下来。“总之，我已决定卖掉佛罗里达州的房产，尽快回到我父母家中来。”
威廉听说她将返回波土顿，脉搏遂加快了跳动。“既然如此，我们或许应该对变卖后的收益问题达成一项协议。”
“现在就可以达成。”她直截了当地说，“你们应当获取全部款项。”
威廉有意想创造一个再次会面的机会。“我们不可如此仓促地做出决定。我觉得我最好还是先与同僚们商量一下，然后再与您讨论这一问题。”
她轻轻地耸动一下肩膀。“听您的好了。这笔钱如何处理我确实不在乎，只是不想再给您增加更多的麻烦。”
威廉眨眨眼睛说：“布鲁克斯夫人，我必须承认，我完全没有料到您的态度如此豁达而高尚。我想请您一道去吃午饭，至少您应当满足我的这一要求。”
她第一次露出来微笑，并在脸蛋上显现出一个清晰的酒窝。威廉看见后，兴奋至极，并在里茨饭店共进时间拖延了很久的午餐时，费尽心机让那酒窝一次次再现出来。待他回到办公桌前时，早已超过下干三点。
“威廉，这可是顿马拉松式的午餐呀！”托尼·西蒙斯评说。
“不错，看来，布鲁克斯夫人的问题比我预料的要棘手得多。”
“我看过材料后觉得，此事再简单不过了，”西蒙斯说。“她没有抱怨我们所提的条件，不是吗？我认为我们处理她的问题是相当慷慨的。”
“是的，她也这样想。我一直在劝她不必采取倾家荡产的方法来壮大我们银行的储备。”
托尼·西蒙斯睁大了眼睛。“这可不像我们大家十分了解和爱戴的威廉·凯恩所干的事呀！再说，世道艰难，现在可不是咱们银行急公好义的时候。”
威廉做出个苦相。自从威廉上任之后，他在股票市场的发展方向问题上与托尼·西蒙斯产生了越来越大的分歧。自１９２８年１１月赫伯特·胡佛入主白宫之后，股票行情稳步上升。仅在他就职后的第十天，纽约股票交易所就创造出日售六百万股的纪录。但是，威廉确信，这种由于汽车工业汇集大量资金而激起的上升势头最终定要造成物价的膨胀，甚至会出现股票市场的不稳定局面。托尼·西蒙斯则不同，他认为这种兴隆状况将要继续下去。因此，当威廉在董事会上主张应取审慎态度时，他的意见每次都被自己的上级否定掉。尽管这样，威廉在运用个人的托管资金时仍有自由按自己的直觉判断行事，他开始把资金投向地产业、采金业、日用品生产、甚至经过谨慎选择，特别资助了几个印象派画家的创作，只把一半的钱留在股票市场上。
在纽约联邦储备银行发布公告，声明对那些将资金发放给纯粹搞投机的顾客的银行停止提供再贴现（此处指再贴现率，即商业银行向联邦储备银行借款时所支付的利息——译者注）贷款时，威廉立即意识到这是钉入金融投机商棺材的第一颗钉子。他马上审阅了银行的借贷计划，计算出凯恩-卡伯特银行已拿出２６００多万用于这类贷款。他请求托尼·西蒙斯收回这笔款项，并明确告诉他，政府的这一规定实施之后，股票价格必然要进入长期下跌。他们在每月一次的董事会会议上几乎进行了一场拍案而起的争吵，但威廉最后因１２比２的投票结果被击败。
１９２９年３月２１日，布莱尔投资公司宣布并入美洲银行，这是一连发生的第三个银行合并事件，似乎意味着金融界有了一个比较光明的前景，３月２５日，托尼·西蒙斯给威廉写下个便条，指出股票市场又一次打破历史记录，他在着手拿出更多的银行资金去购买股票。到这时，威廉经过重新调整，他本人的资金在股票市场上只剩下２５％，这种转移已经使他暂时损失二百多万美元——外加艾伦·劳埃德向他发出的为他感到忧心忡忡的训斥：
“威廉，以上帝的名义，我希望你能弄清楚你为什么要这样干。”
“艾伦，我自十四岁以来一直在股票市场上经营，总是因为逆潮流而动才取得了胜利。”
然而，股票市场的行情在１９２９整个夏季还在继续上升，连威廉也停止了抛出，他开始怀疑这一次托尼·西蒙斯是不是真地判断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