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疏的心倏地一痛。し干涩的唇张了又合,却偏偏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要她怎么告诉他,宁妃是你五年前一见钟情、用了两年时间追赶,却最终为之放弃自己性命的女人。
那个答案在喉间翻来滚去,却最终被她深深咽下,宁若如今的身份,便是他知道了,记起来了又如何呢?
张嵩紧紧扣着她的腕子,久等不来她的答案,心中不知为何突然大恸,竟是一口气回不上来,一下子昏了过去。
当日宫中轮值恰巧只一个太医,因了宁妃落水被匆匆召去了芳菲殿,小乐子好说歹说才拉来个小医士。小医士瞧了半晌只说没有大碍,便又匆匆赶去了芳菲殿。
薛方荀并非蠢笨之人,大抵从张嵩和扶疏的脸色中窥见了什么,眼见张嵩还昏睡着,便将扶疏拉到角落处细细询问謦。
扶疏知道薛方荀不会害张嵩,便捡着紧要处说与他听,未了轻轻叹了声,“殿下实在不该将他带回烨城。”
薛方荀沉默半晌,“瞒着罢,西山狩猎一结束,我便带他回日沙。”
此时的芳菲殿中,太医正在为宁妃诊脉。
宁妃苍白的脸掩映在翡翠绿的娟纱后,瞧着有几分不真切的颜色。
太医诊了片刻后才对神情忧虑的白芷道,“娘娘并未感染风寒,只是我瞧着娘娘脉象……似是郁结在心……”两人似是怕被宁妃听到,小声说着走远了些,原本只静静站在一侧的柳梦如抬了抬眼皮,偏头看了随太医走远的白芷一眼,伸手撩起了那翠绿娟纱,缓步踏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倾城面孔,虽是苍白羸弱的,可却是连微蹙的眉尖都透着我见犹怜的意味,就是这个女人……掌心被尖利的指甲刺透,淡淡的血腥味让柳梦如回了回神,这才收敛起方才难以压制的嫉恨,几步靠近,她微微俯身,柔声唤她,“宁妃姐姐,宁妃姐姐?”
睡在床上的宁妃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梦如的唇角微勾,再次瞥了眼不远处的白芷,终是按捺不住伸出手捋起了宁妃的袖子。
绸子制成的衣袖被她轻轻推起,缓缓露出白皙的手臂,直至她将那衣袖推到顶部,堪堪停在那一点守宫砂处。
方才一片混乱,她还以为是自己看岔了,却原来都是真的!
她一时激动的手指发颤,心头正各种念头纷杂没个头绪时,蓦地便听到一声“皇上驾到”,惊的她猛地后退一步出了纱帐,倒身便跪。
那似是挟风裹雨般而来的身影并未在意她,只是越过她进了那纱帐,低沉的声音隐含着微怒,无时不刻不在昭示着对床上女子的在乎,“怎么回事?”
梦如死死咬一下唇,声音低柔婉转中又恰到好处的带了些担忧,“宁妃姐姐不慎跌入了湖中,若非日沙王子跳下水救起姐姐,恐怕……”她说着顿了顿,下意识滞了声音。
穆沉渊似是才注意到她的存在,思及她话中意思俊脸更是沉了几分,他负手站在纱帐内,隔着那帘薄薄的娟纱看着那娇柔跪在地上的女子,终究没说什么。
等宁妃悠悠醒转,已是掌灯时分。
她扫眼看去,烛火微晃下,年轻的帝王优雅端坐,烛光柔和尽覆于身。似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穆沉渊抬头瞥她一眼,淡淡道,“醒了。”
宁妃默了半晌,看出他已有些不耐烦了,不由笑了声,“难为皇上归心似箭,却还要在我这做一副心疼模样。”
穆沉渊低低笑了声,起身掸了掸衣角,眼中隐有警告,“你是我大鄢宠妃,一言一行自当谨慎,朕不希望下次再有你与什么王子的传言出来。”他说着顿一顿,“否则,朕不介意再找一颗听话的棋子。”
他说罢,转身离去。
白芷等他走远了才小心翼翼地靠近,“娘娘,皇上他……”
宁妃摆手止住她的话头,“他向来如此,从不会为谁软下心肠,我早已习惯。”她说话间已是赤足下了地,倾身看着那跳跃不止的烛火,笑了,“如嫔身边那个叫阿姝的宫女,你替本宫查查是什么来历。”她说着话,眼中飞掠而过一丝怒意,当时情况混乱,她本是能逃过这落水的厄运,可最后却因为那个阿姝似假非假的救人而终于掉入湖中,这才有了现在一出。她虽良善却并非蠢笨可欺,“专宠”三年而并无以势压人,也不过是她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已。
只不知,阿姝那番动作,如嫔她……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想到如嫔进宫以来自己对其处处照拂,宁妃不禁紧紧握住了手掌。旋即想到白芷还在旁,她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替本宫备些厚礼走一趟,多谢日沙王子的相救之恩。”
眼见白芷躬身退下,她却不知为何心还纷乱跳着不能静下来。
在穆沉渊心中,宁妃是个很好用的棋子,在不妨碍他的情况下,他可以为她提供一切便利。可扶疏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复杂的存在,复杂到他一旦发现有任何可能危害她的人和事,都要想法避免。
是以,出
了芳菲殿,他便折身去了乐坊扶疏的院子。
李明远小心翼翼伴在他身侧,他跟在穆沉渊这么久,自然知道乐坊那位对自个主子的影响已经越来越大,那份感兴趣随着同生共死慢慢变质成喜欢,又因为求而不得而渐渐成为这个坐拥天下之人的执念,越得不到,便越要得到,只是他一个人的,一个人。
扶疏院中,却不像穆沉渊想的那般安静。
张嵩还未醒来,窝在扶疏房中睡的昏沉,而扶疏和薛方荀一见如故,两人正在院子里边品茶边天南地北的说着话。
穆沉渊站在不远处,看着与人交谈的扶疏,那人眼中的神采是他从未见过的明媚,像是破开了阴霾天空的一道阳光,灼的他连手指都要微微蜷缩。
可这个人在自己跟前,从未这么笑过。
他在院外僻静处静静站着,看里面的人终于交谈结束,看那两个日沙人相携着远去,看那个人眼里还残留着温柔笑意折身回屋,他才一点点从阴影里露出来,给了个李明远要他守着的眼神,转身进了扶疏的院子。
扶疏似是有所感应,那本要关上的门顿了几息又慢慢打开了。
穆沉渊不由笑了,他站在原地朝她伸出手,“过来。”
扶疏站在原地并不动作,只是静静看着他,她只消细细一想便大抵知道穆沉渊已经知道些重要的信息,比如宁妃落水,日沙王子搭救,而乐坊乐师扶疏收留了日沙王子,还与其侍女相谈甚欢。
她做的这些对于穆沉渊这样心机深重的人来说,是大逆不道。
只是穆沉渊终归没有大怒,他只是无奈笑着摇了下头,说了句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便含笑朝她步步走来,在她的错愕中,将她一把拥尽怀里,“你要小心柳梦如。”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她圆润白皙的耳垂,感觉她在自己怀里轻轻颤了下,他唇角微微上扬,眼神就黑黝黝一片,“她连一个对她伸出过双手帮过她无数次的人都下得了手,对于你这个朕心尖上的女人就会更加怀恨在心,你说对吗?”
他说着顿了顿,薄唇轻轻贴在她的耳垂上,柔声道,“柳扶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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