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朝事繁忙,苏靖荷倒是有些日子没看见苏瑜,今儿刚在院子里赏花,便听见了父亲的笑声。
“你这丫头,倒是悠闲得很。”
苏靖荷回头,待见到父亲手里提着的兔子,苏靖荷笑了笑:“真是赶巧了,前几天二哥才送了我一只兔子。”
苏瑜也看见了女儿怀中的兔子,有些无奈晃了晃手中笼子,“倒是我这只多余了。”
苏靖荷接过笼子,说着:“并没有,正好凑一对,省得小白无趣。”
小白,当年苏曼荷也有一直兔子叫这个名字,或者,应该说是苏靖荷的兔子。
苏瑜脑海慢慢浮现想起当年的情景,一次外出打猎,顺便给女儿带了两只兔子回来,靖荷和小曼一人一只,小曼欢喜得不得了,整天带着兔子瞎跑瞎闹,她性子顽劣,精神头好得很,可兔子却是被她几日的折腾,已是奄奄一息,怕小曼难过,靖荷夜里偷偷将两只兔子调换,没多久,小曼的兔子便在靖荷屋子里死了,那傻丫头还跑去安慰了姐姐老半天。
不知苏瑜想事情入神,苏靖荷只端了茶递过:“这是舅父送来的洞庭新出的碧螺春,父亲尝尝,可喜欢?”
入口清香甘甜,是女孩家喜欢的口味,苏瑜只笑笑:“你舅舅倒是一直惦着你,你母亲还在的时候,他就几次和我提及接你回京,可你也知道你奶奶的脾气,她身子又不好,我也是为难,哎。”
“女儿没有怨怪父亲的意思,只是遗憾不能见到母亲与小曼最后一面。”
说完,苏靖荷低下头,有些伤感继续道:“只是有些奇怪,母亲她们走的是官道,按理不该碰见山匪,胡兰山一带还算太平。”
苏瑜也是叹息一声:“我让苏管家打探过了,怕是何阳山来的山匪。那群匪贼各个剽悍,心狠手辣,这些年往何阳山过的人越来越少,可能山匪正好越过山头去了胡兰山,你母亲和妹妹偏生碰上。”
“既是山匪为祸多年,朝廷怎么不派兵剿匪?”
“地方上几次剿匪,都是久攻不下。出事后,我与你舅父都有上书,让朝廷派兵镇压,若不是太傅从中作梗,陛下早就下旨了。”
何阳山一带挨着通州幽州,那里是太子爷的势力范围,这些年太子爷横征暴敛,何阳山仿若一道天然屏障,他自然不希望有人去剿匪。
“你也莫难过,这匪祸,总有一天会除的。”
父亲这句话,苏靖荷却是听明白了,这是太子要倒的意思?
苏瑜不愿多说,转了话题问着:“之前你在大觉寺住了十日,过得可还习惯。”
苏靖荷回神,而后点了点头:“没什么不习惯的,在菏泽都过了六年。”
这么一说,苏瑜面露尴尬,安慰着:“如今回家了,便好。倒是你在大觉寺,可有遇上奇怪的事,或是碰见什么人?”
苏靖荷倒是不解:“寺院每日香火鼎盛,香客自然很多。”
“不是指香客,你与你舅父一道回城时,队伍里,可有你不认识的?”
苏靖荷随意说着:“我离京太久,舅父府上的下人都认不得了,在靖荷眼中,除了舅父和表弟,都是不认识的。”
苏靖荷答完,见苏瑜若有所思,便知道今日父亲过来,兜了个大圈子,只为了打探这件事情。她确实在队伍里没有看见生人,想起那日郡王府里,金巧儿说舅父弹劾太子残害庆王,只是,她在大觉寺住了十日,并没有见到舅父口中的庆王,只除了……
苏靖荷正斟着茶,突地茶水溢出,烫了手,苏靖荷甩开茶杯,只见手背通红一片。
“怎么这么不小心!”
苏瑜叫了下人拿来烫伤药膏,而后挥退了丫头,第一次,他亲自为女儿抹药。
一边抹药,一边说着:“我瞧着你身边伺候的丫鬟少了点,可是之前姨娘委屈了你?”
苏靖荷可是国公府大房嫡女,院子只这些下人相对是少了些,一是苏靖荷自己的要求,也有秦姨娘当时并不太看重这么个乡间回来的姑娘。
“秦姨娘应是觉得我在菏泽也就两个贴身丫头伺候,如今多给我几个,便够了。”
这么一说,苏瑜却是不悦地蹙眉,秦姨娘在他面前自然处处是好,哪里知道她竟然这样苛待苏靖荷!
“也怪我,平日一个人呆在院子里,少于姨娘打交道,感情自然淡些。”
“莫替你姨娘说话,你是主子,本该她事事替你设想周到。我等会去和你老祖宗那说说,给你多拨几个丫头。”
苏靖荷摇摇头:“这些小事我直接和老祖宗说便是,您一过去,事情可就严重了,让老祖宗记住秦姨娘的错处,又害得父亲和姨娘不和,反倒是我小辈的罪过。”
这般温和贴心的丫头,苏瑜叹息一声:“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处处肯为别人着想,以前小曼到我跟前闹你几位姨娘,我总觉着是小曼无理取闹,如今想想,你那些姨娘怕也真有错处,哎,倒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让小曼寒心了。”
“过去的已经弥补不了,那父亲以后能多偏心着女儿一些么?”苏靖荷眨眼问着。
看着女儿歪着头期盼的模样,想着她还不过十四的年纪,却是真没享受过父亲多少疼爱,不免心疼,遂点头说着:“自然,父亲以后都偏心着你。”
父女俩倒是愈加亲近,周嬷嬷端上午饭时,都忍不住眼眶蓄泪,当初大太太和四姑娘在荣华院时,老爷哪有几次陪着吃饭,多是在姨娘院子里陪着几位少爷。
吃了午饭,苏瑜前脚刚走,便有丫头匆匆忙忙跑来,也不知和明月说了什么,便听她欢喜地喊着:“姑娘,姑娘,天大的喜事。”
明月喜上眉梢,苏靖荷只一边卸下耳坠,一边停着明月禀报:“暖心院那边传消息来,老祖宗让您明儿搬去暖心院住呢。”
屋里丫头听了都是面面相觑,有些不大相信,府上共五位小姐,除了当年的四姑娘曾在暖心院里住了半年,再没有姑娘能住进去的。
“不会错的,有丫头亲耳听见老祖宗说,待会刘嬷嬷便该过来传话了。”明月继续说着。
“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接姑娘过去住?”沉香有些犹疑问着。
“老祖宗前阵子不是头疼症犯了么,吃了好些药都不大好,就让人去找了那个慧言大师过来,大师掐指一算,却说府里东边有老祖宗的福星,住一起方可消灾解难。”
暖心院往东,只有一个荣华院住着三姑娘。
苏靖荷听了,却是平静得很,明月以为姑娘不信,正好外头刘嬷嬷来了,这消息便也坐实了。
苏靖荷让明月拿了好些银钱感谢刘嬷嬷专程跑这一趟,也算是希望嬷嬷日后在暖心院里照看着点。之后院子里一阵忙碌,丫头们进进出出收拾,却都是欢喜。
三姑娘是第二个被恩准住进暖心院的,才回府不到三月,可算让府里那些见高踩低的下人们知道姑娘在老祖宗心目中的地位。
外头闹哄哄的,明月紫云也都乐呵地开始在院子里指手画脚,沉香却是安静地端了汤药进屋,她怕是院子里唯一一个脸上不见欢喜的丫头。
喝过药,嘴里含着青梅,见沉香几次欲言又止,苏靖荷笑了笑:“有话说?我们主仆之间,还有什么避讳?”
沉香咬着下唇,道:“小姐为何让老和尚给老祖宗说那番话?”
旁人不知情,沉香却是知道,小姐让二爷当中间人,前阵子和老祖宗很是相信的慧言大师做了笔交易,但她万万想不到,小姐是想住进老祖宗的院子里。
“之前你们不是总让我哄着些老祖宗么?如今我如你们的愿,你倒还不高兴了?”苏靖荷挑眉,指着屋外头:“你瞧瞧大伙儿都欢喜成什么样儿了。”
“奴婢当然希望老祖宗心疼些小姐,只是......”沉香压低了声音,“西院里如今正恨着小姐,她们在郡王府里都敢下手算计,可不是一般的胆量,如今小姐又在老祖宗跟前得宠,把人逼急了,奴婢怕三房又会下狠招。”
苏靖荷眯了眼,这回下狠招的,该换成她了。
她这趟回京,原本只是想为母亲妹妹报仇,旁的事情都不大在意,却偏偏被人一而再再而三逼到绝境,郡王府的事情,也算给她提了个醒,让她明白过来,要报仇得先得府上立足下来,更加,要保得自己平安。那些想要毁她的,她必须先下手为强!
“知道你担心我,我有自己的思量。”苏靖荷只这么简单说了句。
沉香收拾了汤药碗,有些复杂地说着:“小姐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经历的不同,总会变化的,若还是以前的性子,怕是早在进京路上就死了。”苏靖荷抬眼,对着镜中的自己,自言自语地轻喃着:“几次靠着贵人相助才逢凶化吉,可是母亲冥冥中的保护?运气不会总眷顾我,今后,靖荷会保护好自己。”
自从老祖宗发话让苏靖荷搬去暖心院,这一日荣华院可没少来人,秦姨娘赵姨娘下午都过来贺喜了一趟,尤其秦姨娘,一直问着姑娘可有短缺什么东西,苏靖荷倒是没有客气,东扯扯西扯扯,倒是讨了秦姨娘不少好东西。
晚上,孙姨娘算是姗姗来迟,不过这迟来的,可是备了份大礼。
前朝知名画师曲大师的画作,他的画市面上早没有流传,多是收藏在富贵人家,如今孙姨娘手中这幅雪中梅,白雪皑皑,一属梅花傲然开放,大师笔触细腻,那点点红梅仿佛透着淡淡香气一般。
“姨娘这是做什么?”苏靖荷有些不解,把画退了回去。
“也是别人送给阳儿的,他拿来孝敬我,你说我一个不识字画的妇道人家,要来做什么?倒是姑娘才气高,不辱没了这画儿。”
“姨娘这话说的,画儿不就是拿来观赏的么,姨娘挂在屋里赏心悦目就好。”苏靖荷笑说着,自是不肯收。
孙姨娘看了眼画,心里自然万般不舍,却是铁了心要送出去:“姑娘莫和姨娘生分,姑娘如今出息,得老祖宗宠爱,可就看不上姨娘的东西了?”
从孙姨娘进屋第一瞬,苏靖荷就知道她的盘算,无非是看着老祖宗疼她,让她搬进暖心院里住,日后在老祖宗跟前也说得上话了,而府里如今的中馈还没个着落,秦姨娘孙姨娘可都盯着呢,不然下午她向秦姨娘讨了那么些好玩意,秦姨娘能舍得给她?如今最为抠门的孙姨娘都是下了血本了。
苏靖荷笑笑,打发了明月紫云出去,才是说着:“不怕直接和姨娘说,今日我是讨了秦姨娘好些东西,这也是秦姨娘大半年里掌中馈捞来的,不拿白不拿,可靖荷却不能拿姨娘您的东西。”
见孙姨娘有些着急了,苏靖荷继续说着:“靖荷如今在院子里无依无靠的,难得老祖宗喜欢,父亲也能听我几句,可时日久了,说句大不敬的话,老祖宗总是要归天的,这安国公府也迟早要交给大哥,靖荷今儿就和姨娘说个明白话,姨娘日后若待靖荷如亲身女儿一般,靖荷也会一心向着姨娘和大哥。”
话说的很明白了,孙姨娘终是长松口气,倒有些舍不得地收了画,笑道:“自然自然,姑娘看得起姨娘,姨娘高兴得很,那中馈……”
“姨娘只管放心,能帮到姨娘的,靖荷都会尽力。”
得了承诺,孙姨娘默默把画收了回去,这抠门劲儿,还真是一点没变,她这样的人,可不是舍得把宝石耳坠随便弄丢的。
为了除去母亲,孙姨娘那时也是下了血本呢,银钱不够,自个儿的首饰可没少拿出来。
“不过,我在这里给姨娘提个醒,姨娘可还记得,上回秦姨娘想给二哥说的亲事?”
孙姨娘自然记得,想着就来气,每每在老祖宗面前有主意,她总争不过秦姨娘。
“秦姨娘还不是老祖宗的亲外甥女,就已经在府里这般得势,若再来个老祖宗的亲侄孙女,以后哪还有姨娘您的立足之地。”
听罢,孙姨娘已是着急了,“那怎么办,我倒是有和老祖宗提议李氏的妹妹,老祖宗却看不上。”
“姨娘这是没找对方向,嫂子本就不怎么讨老祖宗喜欢,你还想着再弄来一个李家姑娘,老祖宗怎么愿意?你得挑一个让老祖宗欢喜的。”
孙姨娘却是疑惑,她自己也就是个丫头出身,根本不认得什么贵家小姐。
“当然,也不能随便挑,还得是日后在府里能站在姨娘这头的,譬如李氏的表姐妹之类。”苏靖荷说完,见孙姨娘恍悟,脑子里好似有了人选。
以二婶和苏阳的关系,怕是已经和苏阳提及过,她如今再说,便是水到渠成了,只是想到二婶,心情却有些复杂。
“我好像听嫂子提过,李家和葛家有些亲缘,葛家倒是有个四姑娘我上回见过一面,应该叫嫂子表姐?”
孙姨娘却面露难色,苏阳确实也提过这个姑娘,让她去老祖宗面前说说,可,葛家和李家虽有亲缘,地位却大不一样,李家不过没落的小门户,葛家家主却是当朝的侍郎大人,前途无量,这不是让苏牧压过苏阳一头?
知孙姨娘的心思,苏靖荷继续道:“姨娘担心什么,莫说二哥是个不正经的性子,就算真的能干,却终究不是老祖宗的亲孙子,以后这安国公府,还能落到二哥手里不成。”
这么一说,孙姨娘心里便舒坦了,只要日后防着三爷四爷不要压过儿子,这个二爷倒是没什么关系。
“可,老祖宗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还能……”
“怎么不能,姨娘您当年毕竟也是老祖宗跟前的丫头,最是懂老祖宗心思了,老祖宗最疼的不就是几个孙儿,只要让老祖宗瞧见葛家对咱们苏家小辈有提携,老祖宗就会欢喜的。”
孙姨娘虽及不上秦姨娘脑子活络,可话说到这份上,也明白该怎么做了,倒是感激了苏靖荷一番,才是回去。
天色也不早,沉香正打算差不多该伺候小姐入睡,毕竟明儿还得早起了去暖心院。苏靖荷却让沉香去收拾了秦姨娘送来的那些好玩意,一样不落地送去给绿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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