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表现得差强人意,到时候,别说都已经煮熟了、送到嘴边的鸭子会飞了,剩下的好处,那是连想都不用想。至于叶富现在所拥有的东西,十有七八,也会被熊廷弼给回收回去。那可真的是得不偿失!
所以,叶富现在一定要弄清楚,他心中的那些不安的因素到底是在暗示着哪里。
想了半晌,他又问道:“那么,许先生,你觉得,这个疑点到底是指向着哪里呢?鞑子到底想要干什么?如此反常,不会是只想着逗我玩儿吧?”
“自然不是!”许高卓否定了玩笑的这个可能,随即便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他说道,“大人,依学生所见,萨尔浒战后,我军伤亡惨重,但鞑子却也并非是没有伤筋动骨。强硬的抢夺城池也好,派兵劫掠也罢,都是因为他们本身也损失不小,冬日漫漫难熬,春日也一样是不好过的。所以,学生以为,他们没有那么多的闲心,在这种事情上跟咱们开玩笑。至于疲兵之计,也不太可能。因为采取这样的方式溜我们的军队,他们的军队同样也会疲累。这样得不偿失,学生以为不太可能。”
“那以你所见,到底是什么情况?”
叶富这话问出来,就看见许高卓面色凝重,似乎是有些难言之隐。
见状,叶富叹了口气道:“这种时候,就不用考虑太多了。我现在若是搞不清楚这不安是来自于哪里,今晚是一定无法入眠的。许先生,你就当是给我吃一粒定心丸,有什么猜测,尽管说出来也就是了。”
许高卓点点头,说出来的话,却让叶富不禁大惊失色。
“大人。”许高卓向前凑了半步,压低声音,对叶富说道:“大人觉得,之前永奠堡的事情,鞑子会不会已经知道了?”
“嗯?”叶富听许高卓这么一说,不禁一愣。随后,身子一阵发汗,倒出一身的冷汗来。
大意了!
叶富一拍大腿,心中如是想道。
当初永奠堡遭到鞑子洗劫,返程途中遇到叶富手下陆鼎营一部,趁着陆鼎手下那支部队傍晚在村中休憩的空档,鞑子兵发起突袭,将方孟达部几乎全歼。叶富当时带人埋伏,展开复仇。
战绩自然是很出色的,全歼了那伙鞑子兵,抢回了被抢的东西。紧接着,还顺利用计骗开永奠堡的城门,拿下许品功。
这一连串的胜利,让叶富都忘记了这件事情有可能会给他带来的隐患。
如今想起来,实在是追悔莫及。
“大意了!实在是大意了!”叶摇头道,“这件事情是我的过失,若是因此而造成什么问题,也该由我一力承担。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鞑子此举,不是为别的。应当就是单纯的在试探我的力量了!能够全歼鞑子骑兵队,在小范围内对于他们来说,绝对是挡路石。怕是在试探出我的深浅之后,就是该采取行动除掉我的时候了。”
叶富越说越觉得后悔,不禁长长的叹了口气。
“若是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赶尽杀绝。鞑子固然可恨,但除掉一小队骑兵的同时,却给自己埋下了隐患,这就不应该了。当时若是将他们赶走罢了,怕是就不会有现在的问题。”
叶富这么说,自然是有他自己的考量的。
他现在是驻扎宽叆防线这一串军堡的守备,不再是当初那个夜不收百户了。
当时他在探查的途中遇敌,说杀就杀,自然不用有什么顾忌。因为那时候和现在的分工不同,他当时是探骑,无论杀了谁,都不用怕被鞑子联想到。即便是鞑子会报复,那也不是他需要管的问题。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手下有宽叆防线这么多的军堡。却还是按照当初的习惯,说杀就杀,一点儿规划都没有,那怎么能行?
就像现在这样。
因为一个鞑子小队的全员失踪,很可能已经有人怀疑上了周边的军堡。而且,叶富还想到了。当时这队鞑子骑兵掠夺完毕之后,是否派人向他的上司通报过自己的战绩?如果通报过,那就更加坏了。
这次的锅,无疑只能扣在这些军堡的头上。
鞑子这种毫无章法的试探性的劫掠也更加说明了,是在损失了一部分人之后,开始试探叶富手下军堡的实力。更加要命的是,叶富最近勒令下面严加整顿。打乱了军官之后,还派员监督整训。整体实力虽然没有提升很多,但到底还是在某些方面有所提升的。
在反击的过程之中,既然有很多小胜的情况,那就说明,提高的这些实力,基本上已经暴露在鞑子的视野之中了。
有什么,没有什么。
最忌讳的就是让敌人看透!
所以,兵法才讲究,虚虚实实,实中带虚,虚中带实。
有的时候,能胜也得装作败,有的时候,明知是败,也必须装作依旧有余力的样子。
这其中的道道多了去了,叶富有些懊悔,一时间没有想到。
这么说来,让鞑子摸去了自己的布置,那岂不是危险?
毕竟,叶富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手下的能力,实在是还不行啊!
许高卓自然看出了叶富的自责。
但他和叶富不同,他们两个地位不一样,需要思考的也不一样。
叶富可以思考他自己的错误,自省是有必要的。而许高卓,自然也应该适时的指出叶富的某些错误,以帮助他自省。但绝不是因为某件事情,在一段时间之内打掉叶富的信心,这个是许高卓不能接受的。
因此,在他发现叶富的情绪骤然转下的时候,他连忙说道:“大人,其实,这也未必是因为您不留余地而造成的。”
“你不用安慰我。”叶富说道,“这点儿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做错了就是做错了,现在要想的,是如何补救。”
许高卓一听,顿时摇头,“大人,学生并非是在安慰您啊!您想,为何鞑子一定能够确定,杀掉他们那队骑兵的人就是您?只有两种可能!其一,就是当时并非是全歼,而是有漏网之鱼逃走了!可是即便是有漏网之鱼,也是不太可能明确您的真实身份的。而看鞑子试探的意思,分明就是确定,杀掉这支骑兵的人就是您手下的军队!那么,就只能是第二个可能了。”
“什么可能?”叶富追问道。
许高卓回答道:“大人只是没有往这方面想,其实,只要稍一设想便该知道,这不是大人的错,而是学生的错啊!”
“哦?这怎么说?”叶富觉得有些诧异。
即便不是他的锅,也绝不会是许高卓的锅啊!这一点,他还是有那么点儿认识的。
可许高卓却振振有词,“当初,是学生替您起草的那份报捷的公文。为了让朝廷知晓您的功劳,所以,其中很有些夸大其词的成分。大人知道,我辽东军非但不是铁板一块,而且,还有众多的蛇虫鼠蚁,打算给这军队掏洞的。学生以为,应当是上头有人看到了这份公文,并且,将这份公文透露给了鞑子那边。这才让鞑子知道,灭掉他们那队骑兵的人,正是您!而且,由于上面夸大其词的成分,鞑子或许还真的高估了我们的实力!”
这才是糟了呢!
简直是糟透了!
叶富站起身来,眉头紧皱,背着手踱着步子。
现如今,纠结到底是谁的错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错误已经造成,而且,由于错误的应对方式,鞑子兴许已经是试探出了宽叆防线军队的实力。下一次,谁知道是不是大举袭击呢?
叶富可是知道的,历史上,这一年宽叆防线极不安宁,被鞑子抢走了大批量的牲畜和人口,自此一蹶不振,直至最后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