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文察觉到冷离神色有变,神情也严肃起来,“殿下,是有什么问题吗?”
冷离没有回答,只是沉声交代道,“从今天起,盯紧大将军府,任何消息都不能忽略,哪怕是从府中飞出一只苍蝇,都得让我知道!”
“是!”
程文想得没那么深,他以为殿下这么关注大将军府是因为刚进门的世子妃。
毕竟那样的人物,那样的身手,那样复杂的关系,如此不简单,自然要仔细盯着。
“对了殿下,世子妃那边,需不需要……”
程文试探地开口,毕竟世子妃身份特殊,他做不得主。
“把消息告诉小然就行。”
冷离说完,转身回了屋子,片刻后就听得院子里传来柳然的欢呼——
“我就知道恶婆娘不会死的!太好啦!”
“恶婆娘福大命大,命不该绝啊哈哈哈哈!”
……
声音渐渐远去,冷离知道,柳然是去大将军府报道了,想必她不会把小然关在门外的。
这时候要想知道她的消息,没人比自己这个师弟去更合适了。
院子重回安静,冷离推开窗子,清冷的月光从窗格照进来,撒在冷离月牙白的衣服上,冷离如同沐在月华中一般,清雅高洁。
那双寒霜般的眸子,看着月亮,柔和了几分。
今晚的月亮真漂亮,又大又圆。
*
大将军府。
夙子华带来消息,因为地震,南阳帝取消了祭天仪式,提前一天离开了鹿鸣山。
“难怪,我们爬上来的时候神庙和祭台都没有人,我还以为是吉时过了,没想到居然是地震。”
朝歌说着喝了一口牛奶,夙子华面前则摆着一杯清茶。
按照时间推算,所谓的地震,应该就是巨石门内沟壑塌陷造成的。
“虽然不严重,但礼天监说这是神明授意,所以临时取消了祭天。”
朝歌点点头,“那陛下有没有发现其它异常之处?”
“这倒是不用担心,陛下起驾回宫的时候还有好些人在围场里,没人注意到你们没回来。”
“那就好,不过还是得想好说辞,以防万一。”
夙子华看着坐在对面的三妹妹,温柔的目光里透着骄傲,这才像是三姨娘的女儿啊,倾国倾城,古灵精怪,才思敏捷。
只可惜,嫁得太差了……
“对了大哥,夙家那边知道我回来的消息了吗?”
“今早还不知道,但现在应该已经听到风声了。”
朝歌轻笑一声,“知道我还活着,大娘一定很失望吧……”
夙子华低头看着杯中氤氲着茶香的清茶,握着茶杯的手无声收紧,“歌儿你放心,这种事以后都不会再发生了!”
夙子华郑重地开口,“我偷偷在大娘身边安排了人,王家那边也有人留意着,若他们再起害你的歹心,我第一时间就能知道!”
朝歌弯唇,“好,那便辛苦大哥了。”
夙子华:“歌儿说的哪里话,这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夙子华:“对了,我已经在军中挑了几个身手不错的,已经安排人去查他们的身世背景了,只要家底清白,我就给他们办手续,给你送过来。”
朝歌点头,笑得有点无奈,窗户纸一捅破后,照自己这白捡来的大哥的架势,是要把以前那些年欠夙家三小姐的关心都给补上吗?
“对了歌儿,之前没机会问你,这三年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夙子华眼中满满的关切。
朝歌把之前说给夙正渊和夙星月听的那套说辞又说了一遍,夙子华连连感叹。
“原来是这样,找机会,我一定要亲自谢谢那对夫妇。”
“还有暗影阁,虽说大哥帮不了他们什么,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但这个人情大哥记下了,日后一定相还!”
“这就好这就好,我们歌儿吉人自有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定会事事平顺的。”
见夙子华这么真情实感,朝歌伸手去拿杯子,用喝牛奶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这些话都是她编出来的,没有什么渔民夫妇,暗影阁阁主也就是她自己,眼前这个大哥是真的为自己好,关心自己,自己却这么骗他,心里实在有点过意不去。
不过朝歌也没办法,因为真话太离奇了,说出来没人相信,相比起穿越这种无法想象的概念,还是这个善意的谎言更容易让人接受。
“那东陵太子呢?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夙子华话还买来得及问完,就听见有人在府外大喊——
“恶婆娘!快给我开门!”
“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快开门!”
大将军府门外。
朱漆铁木,高大威严,曾经的无上荣耀,如今越显得冷清。
余谷看着眼前的半大人,又蹦又跳,扯着嗓子喊得那叫一个开心,三个小厮都有点拦不住他,一个劲想往里冲。
“小朋友,这里不是你玩闹的地方,这么晚了,赶紧回家去吧。”
“小朋友?!”
柳然眼睛一瞪,指着余谷的鼻子,“你个老东西看看清楚,小爷我已经十五了!”
余谷摇头,就这人叽叽喳喳,毫不稳重的样子,真不像个十五的少年。
“好好好,是我眼拙了,小公子赶紧回家吧。”
“我不回,我是来找人的!你让我进去!”
柳然说着,又想往门里冲。
“我们这没你要找的人,赶紧回去吧!”
府中还有往来的人,余谷一只手就数得清,眼前这小子以前从来没见过,怕不是故意来找麻烦的吧?
“怎么没有了,我来找那恶婆娘,你看!我还给她带了烧鸡呢!”
柳然说着,举起手里油沥沥的油纸包。
这也不能怪余谷,毕竟在他眼中,朝歌那可是聪慧漂亮,温柔大方的代名词,恶婆娘什么的,完全和她搭不上边。
“别胡闹了啊,再胡闹我可不客气了!”
余谷板起脸,冲旁边的三个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心领神会,捏着拳头就准备往上冲。
柳然也不开心了,他不过就是想见恶婆娘一面,这群人逼逼叨叨的,实在太烦了!
柳然小心地把烧鸡放到石狮子下面,转身,两拳,一脚,三个小厮就躺地上了。
余谷一看,心中更肯定了,这人就是来找茬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
柳然噘着嘴,急得都跺脚了,“我说了,我就是来找的人!你好歹进去帮我传一声啊!”
“我也说了,这里没你要找的人。”
虽然余谷只会些拳脚功夫,但丝毫不惧怕眼前的人,这小孩年纪不大,但身手了得,如果他真是来找麻烦的,那余谷就算豁出命去,也不会让他进府!
“老东西,冥顽不灵!”
这死孩子也是个急脾气,说完就准备动手,那握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余谷觉得一阵风冲着自己的脑门而来,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余谷睁眼,就见柳然站在自己面前,稚气的脸上笑容灿烂。
不过他的视线,看着的不是自己。
余谷正纳闷呢,就见柳然越过自己往府门跑去,余谷还以为自己中了计,刚准备转身去拉,就见自家夫人一袭湖绿色长衫,含笑跨过门槛,朝门外走来。
“恶婆娘!”
柳然笑得那叫一个开心,喊着就冲上去,朝歌灵活地弯腰侧身,让这小子扑了个空。
“晚上的,又喊又脚,不怕扰民啊?”
“这宅子阴森的,连鬼都不来,哪里有民?”
朝歌一挑眉,倒也是。
“恶婆娘,我还以为你死在那里了,你没事真是太好!”
柳然说着一把抱住朝歌,死孩子手上又没个轻重,勒得朝歌差点喘不上气。
“好了好了,快放开。”
朝歌拍拍柳然的肩膀,可这死孩子就是不放手,要不是夙子华上来把他拉开,朝歌都想把匕首拿出来了。
“夫人,这,这……”
余谷一脸懵逼。
这什么情况?
这半大小子来找的人居然是夫人,夫人居然就是他口中的恶婆娘?!夫人居然还答应了?!
“老余,这死孩子调皮,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
余谷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没想到这被自己拦在门外的小子居然是夫人的朋友,还好夫人没有怪罪。
朝歌看了一眼还躺在地上呻吟的三个小厮,摇摇头,“老余,明早起来你把府中年纪不过四十的人家丁聚起来,从明天开始,每天早晨两个时辰,让洛水教他们练功。”
“真,真的吗?”
余谷有点不敢相信,在南阳,想要学武功可不是一件容易事,要么天赋异禀,要么需要找得到关系,肯花大价钱才可能拜师,普通人家的小娃想要拜个武功师父都得花不少钱财,托不少关系,他们这些签了卖身契的下人连想都不敢想。
“当然了,既是看家护院,手上没点功夫又怎么行?”
就算柳然这小子是个武学奇才,身手了得,但是一招就让人放翻了,躺地上这么半天爬不起来,未免也太差劲了些。
朝歌不允许自己眼前有身手这么差的人!
“是是是,我这就交代下去。”余谷道。
朝歌看向柳然,挑了挑眉,“走吧,还站这干嘛?”
来之前,柳然还有点忐忑,担心恶婆娘不愿意搭理自己,现在见她愿意让自己进门,柳然悬着的心彻底放下,笑得更开心了。
“对了对了,我的烧鸡!”
柳然收回抬起来的腿,转身跑着去拿了放在石狮子下的油纸包,小心地拍了拍灰,献宝一般地举到朝歌面前,“恶婆娘,这可是我特意给你买的!”
“这个点有卖烧鸡的吗?”
“当然有!”
只要把卖烤鸡的大爷,从被窝里拖出来不就有了吗!
朝歌看了一眼那油沥沥的纸,有点嫌弃地皱了皱眉头,“这东西能吃吗?”
“这个烤鸡可好吃了!排队都不一定能买到好吧!你摸摸,还热乎呢!”
说着,柳然就把油纸包往朝歌手里塞,朝歌赶紧把手背到身后,“知道了知道了,既然有烤鸡,那勉强请你一杯吧!”
“好嘞!”
柳然倒是答应得干脆,旁边的夙子华吓了一跳。
“还喝?晚饭时候已经喝了不少了,歌儿你可得当心身子!”
“放心吧大哥,我心里有数的。”
朝歌俏皮地冲夙子华眨了眨眼睛,“大哥也一起喝一杯?”
“明早军中还有事务要处理,我不贪杯了。”
夙子华说着抬头看了看月亮,“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府中情况我会帮你留意的。”
“好吧,大哥你有空随时过来。”
“嗯。”
夙子华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一脸严肃地交代道,“歌儿,切莫贪杯,早点睡,知道吗?”
“知道了大哥!”
朝歌笑得甜甜的,别说,这白捡的大哥有些时候还挺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