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整齐的马蹄声和车轮碾过的咯吱声,在这寂静萧条的北方山路中特别刺耳。山路狭窄崎岖,马车颠簸,如此大队的马队为何不走官道?林清越虽然奇怪,但是她一向不喜多管闲事,只是叫四人避与一旁,以免相撞。然而,世界上有很多事,不是你不管,就没事了。要不然,杀人灭口是怎么来的?
这么大的马队走在这狭窄崎岖的山路中,原本就是为了避人耳目,不想这狭窄山道中却遇到了人。看样子只是普通的路人。只是,领头之人侧脸看去,除了这辆不起眼的马车,都非寻常。先说那赶车的和后面骑马的四人,着统一服装佩剑,神情淡漠,浑身充满肃杀之气,绝非普通下人。还有,胯下坐骑和驮行李的两匹马,鬃毛顺畅飘逸,膘肥体壮,神俊异常,一看就是难得的良骥。这样的神驹居然只是给下人骑乘,驮行李。
领头之人驻足不前,细细打量着这一直不起的队伍。后面的人也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四人。被人这样打量,就是平常人也不自在,成安皱眉不耐道:“你们怎么回事,到底走不走?”
他这一开口,领头之人反而放松下来,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似乎很少用这种语言,说出来生硬,听着感觉变扭,所有的字好像都是一个调。
他这一开口,成安远信等人立刻浑身一震,全神戒备。成安犹疑的打量着这行人,道:“你们是什么人,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对方一愣,没有回答,却依然驻足不前。马队不走,林清越他们也没办法走,双方就这么僵持谁都不开口,却都是全神贯注的戒备着,仿佛随时准备展开一场厮杀。车外剑拔弩张,车中的林清越一无所知,她靠在车厢上闭着眼睛。这几日她只要坐上马车就是这个样子,反正也没人陪她说话,索性就放任思维陷入混沌,脑子都快生锈了。她这样靠了一会儿,感觉到不舒服,坐直身子伸展身体,随口道:“成安,怎么还不走?”
岂料,成安还没来得及回话,对方那人神色骤变,目光瞬间凝聚在那辆不起眼的马车上。他这神色一变,成安等人立刻直起身子,手按剑柄,随时准备出击,双方之间一触即发。
林清越见没人回话,撩起窗帘,探头道:“远信,发生了什么事?”
“是你!”生硬的语言不妨碍主人表达他的惊讶,惊讶中除了不可置信,好像还有……惊喜吗?
林清越顺着声音看去,他们认识吗?眼前的人反穿着一身羊皮夹袄,头戴皮帽,就像一个常年在外随马队奔波的商人。但是,他不是景明人,这一点很明显。他的个子很高,脖子也很粗壮,脸上皮肤粗糙,轮廓比一般人要深。但是这种神轮廓却与洛辰风丝毫不同,没有任何美感,反而多了些粗蛮。他是个赫勒人,林清越一眼就看出来,她在赫勒生活过那么长时间,他们的气质与长相当然不陌生,只是这个人,她认识吗?
“夫人不记得小人也是正常,小人是……哦,既然这里遇见夫人,那真是小人的荣幸。夫人如果不嫌弃,不妨到小人府上暂住两日,也让小人略表孝心。”那人言语谦卑,然语气一点都不像是小人该有的。
这人好没道理,先不说她不认识他,就是认识,也算不上熟识,哪有冒冒失失的请人上门?而且,他刚才那生硬的转折,连个话都说不利索,他在顾忌什么,还是有什么其他心思?
林清越心中惊疑,面上却是不显,含笑道:“不必了,我们急着赶路,就不去贵府叨扰了。”
“呵呵,这恐怕由不得夫人了。”那人见林清越拒绝,突然冷笑,挥手示意,身后数十人立刻将他们团团围住,寒冷的冬季,刀身在太阳底下的反光明晃晃的耀眼。远信等人立刻把剑出鞘,做出战斗状态,狭窄的山道立刻拥堵不堪。
林清越又惊又怒道:“你什么意思?”人家是屋漏又逢连阴雨,她难不成命背到这般地步,走了强盗遇绑票?
那人却不理他,冷冷道:“多余的人杀了。”
只是一瞬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林清越气怒交加,却是无可奈何。成安没有加入战团,伸手道:“夫人。”
林清越扶着他的手跳下车,大声问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成安拨开几刀,扶着她像一匹驮着行李枣红马走去,阴沉道:“属下不知,不过肯定不是一般商队。”
看样子,她不是多余的人,虽然有几人向成安攻击,但是似乎都有所顾忌,不敢一拥而上。成安却是毫无顾忌,出手就是杀招,这样一来,也没有人敢靠近,他们得以走近马匹。只是这般混乱的情景,马匹也不安稳,成安让她牵着马缰,她差点被带到在地,若不是成安及时扶住她,她恐怕在这一片混乱中已成蹄下亡魂。
三人对付数十人,身影穿梭交错,兵戈相击,皮肉碎裂,鲜血飞溅。林清越感觉到脸上热热的液体,浓浓的腥味充斥着嗅觉。地上倒下一具又一具尸体,裂开的皮肉中流出红得发黑的粘稠液体。她只觉得耳边一片嗡嗡的声音,浑身发软,若不是成安扶着她,只怕她早已瘫软在地。现在唯一值得安慰的,或许就是倒下的尸体中没有他们三人。她现在只能祈祷,这伙马队全部变成尸体,相比于被杀,她宁愿杀人。
“夫人,上马。”成安扶着虚软无力的林清越上马,可是林清越连蹬两次,都踏空了。成安只好跳上马背,拉着林清越的手,弯身托住她的腰,使劲一带,将她带上马背。无论如何,主子的安全是最重要。马上行李并不多,不妨碍成安冲锋陷阵。只是带着一个人,就有些放不开手脚,尤其他既怕伤着林清越,又怕轻薄了她,更是束手束脚。林清越被一阵颠簸,气血上涌,这血肉飞溅的场面也激起了她体内的嗜血因子。她一拉马缰,声音虚弱却不容置疑:“你不用管我,放开手脚。否则我们一个都走不了。”
“夫人?”成安当然不敢不管她,拨开几刀,剑上血珠低落,断然道:“夫人不必担忧,属下誓死保护夫人周全。”
林清越急道:“你还没看出来吗?他们要活的,必不会伤我。你若束手束脚,我们一个都走不了。”
可是不管她怎么说,成安绝对不离开她。她也是一时气急,这些人想挟持她,成安等人若是无法护她周全,战死也就罢了,否则,活着恐怕也是生不如死。她一时也无法可想,只得紧紧抓住每马缰,尽可能稳住身体,不要让成安分心。
经过一番厮杀,随着地上尸体的增多,打斗声也渐渐消停。双方的身上都是血迹斑斑,分不清是谁的血。好在远信三人没有一人倒下,对方也只剩下十数人,刀剑对峙,双方都是小心戒备。虽然是一场厮杀,范围却很小,马队后面装货的十多辆车队丝毫没有受到波及,赶车的的人一个个得下的钻在车子地下瑟瑟发抖,后面还有一队不下二十人的骑兵,这确实不是一般的商队,倒有点像军队中的运输队。若是后面那二十多人也上来,林清越打了个寒战。
“夫人,你今日是走不了。”
林清越抬起袖子擦了把脸,冷笑道:“我走不了,难道你就能走得了吗?”
那人一愣,道:“什么意思?”
林清越指着他后面的车队:“这车上是些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不过这么多人护送,想必很重要。再打下去,我们纵然全军覆没,你的人大概也剩不了几个。失去了保护,这车上的东西能完好无缺的送到目的地,那就只能靠运气了。”
那人回头一看,思索良久,又恨又无奈:“夫人言之有理。”说完手一挥,大喝道:“走。”
这么简单?林清越不敢置信,却见马队缓缓移动,尸体当着道路,幸存的执刀护卫将他们的同伴扔到一旁的陡坡上,置之不理。
林清越翻身下马,披风解下,还好里面的衣服没沾上血。将披风团作一团,赶紧爬进马车里拿出水囊想要洗把脸。正准备倒水,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低声道:“成安,这里离云中还有多远?”
“回夫人,过了这座山,就到羊溪镇了,那里据云中不到三里。”
哦,她浸湿手帕,草草擦了把脸。水有点凉了,她赶紧拿出一件新披风披上,报上暖炉靠在车厢上歇息。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简直就像一个世纪,这么近距离的杀戮,她虽然见过,但还是心有余悸。
马车缓缓启动,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咦?”
“怎么了?”林清越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情立刻又紧张起来,听到这声诧异的声音,立刻揭开帘子问出声,声音还带着尚未平息的颤抖。
“没事,夫人。只是属下发现了这个。”远信摊开手,手心里是几粒占了泥土和血迹的大米。
林清越不明就里:“这个怎么了?”
“回夫人,这条山路出去,就是洋溪镇,洋溪镇直通的是云中城,这伙马队运的似乎是粮食。只是如此规模过的运送粮食,为何不走官道?这山间小道不仅运输不便,而且也不安全。”远信似有所思。
林清越心中一紧,敷衍道:“咱们不也是没有官道吗?管那么多做什么?赶紧上路吧,但愿今晚就能到达云中。再遇上这样的事,我看你们也不必送我了,可以直接回去报丧了。”
“属下该死。”四人立刻跪在地上请罪。
林清越看着他们一个个血迹斑斑,心中不是滋味,淡淡道:“走吧。”放下帘子,靠在车厢上,心情却是再也无法放松。云中,粮食,赫勒人这有什么关系?其实远信的疑惑,亦是她的疑惑。虽然这个世道很多事她不理解,但是自古以来,国与国之间,除了正常贸易,还有一种违法行为,叫做走私。只是,这个赫勒人居然认识她,并且意图挟持她,难道只是简单的唯利是图的走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