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林清越透过车厢窗帘,看到就是这么一幅景象,好在没有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只是街上多为壮年男子,道旁摊贩店铺冷冷清清,不合常理。若说要打仗,也没见扶老携幼的逃难,若说是太平,为何这般冷清?
放下帘子,林清越心中如同思绪万千。手指交错怎么想都觉得不安,自从昨天早上上路,她的心就没有一刻静下来。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轩辕朗宇所说的京城太乱,她很难相信。若是真的很乱,他的嫔妃儿子们岂不是岌岌可危,身为人夫人父,他还能那般从容不迫?倒不是轩辕朗宇多重情分,只是皇室威严不容有损,后宫作为皇权的重要组成部分,与皇帝的威信息息相关,轩辕朗宇是个精明人,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不让自己回京,貌似是为自己着想,实则打的什么注意,实在令人无法揣测。
“远信,还有大概几天能到云中?”林清越大声叫外面的侍卫,这次出门因为低调,只有四名侍卫护送她,都是生面孔。不过这与林清越关系不大,她现在只想快点到达云中,到底是什么原因,或许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
“回夫人,大概要五天时间。”
五天,不算太长。不过她还是皱眉不悦道:“不能快点吗?”
“回夫人,马车颠簸,若是太快,夫人千金之躯,恐怕会受不了。”护卫很尽职的解释不能太快的原因。
林清越也无法,虽说她大可以宣称自己不怕颠簸,加快速度。可事实上,她确实不想颠簸,车内虽然铺了厚厚垫子,一天下来,还是感觉浑身筋骨不自在,真要马车飞奔,她的筋骨还不散架了。只是,她还有点不满:“那咱们每天早点上路,晚点投宿,应该可以早点到吧?”
远信谦卑,却不容拒绝道:“夫人,现在边境不太平,近来又有不少盗寇流窜,为了夫人的安全,每日里少赶些路也稳妥。”
林清越一听盗寇流窜,再也不敢吱声。心里不由得恶意揣测,轩辕朗宇是不是故意整她,明知道边境不太平,还派她去云中,明知道盗寇流窜,居然只有四名侍卫护送。她肉眼凡胎,不知这四名侍卫有何过人之处,但双拳难敌四手,又不是武侠小说,真要遇上成群盗寇,还不得任人宰割?
因为这事,林清越从上路时的不安,更加了惶恐。生怕真的命运不济,遇上盗寇之类的,那她也不用想着以后了。可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怕什么来什么,太太平平的走了两天,就在林清越渐渐放心的时候,盗寇出现了。
这是个寒冷但晴朗的好日子,林清越披着一件纯白的貂皮披风,盖着厚厚的锦被,手里抱着暖炉,靠在车厢上假寐。越往北走,天气越冷。严实的车厢似乎都挡不住凛冽的寒风侵入。四名护卫两名坐在车辕上,另两名策马在后,如此寒冷的天气,他们依然窄衣紧裤,丝毫不见寒意。习武之人,打熬的筋骨,就是不一般。
原本平稳的马车,突然“咯噔”一下,林清越一个激灵,只听得外面一阵吵嚷,声音杂乱无章,夹杂着硬物相击的声音,简直就是个菜市场。
她正欲问什么事,只听驾车的成安厉声叱问:“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拦路抢劫,好大的胆子!”
林清越坐直身体,心中紧张,竖着耳朵听外面动静。她还真是不宜出行,不是第一次遇到强盗剪径,这次身边还带着侍卫,可是心中的害怕却丝毫不减。或许在意识里认为现在的身份更有价值,强盗难得见到这样的肥羊,岂会放过?这般显眼,逃几乎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出路就是将这伙强盗歼灭。但是他们只有五个人,而且一旦交手,她根本就是个累赘,四人对敌胜算原本就不大,加上她这个累赘,结局几乎是注定的。
林清越心中惊恐不安,不料成安一声厉喝,原本吵嚷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下来。好一会儿,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颤巍巍道:“留下……值钱的东西,就……就放你们走。”气势不是一般的弱,就连车内惶恐不安的的林清越都摇头叹息,这样打劫也行?凡事讲究先声夺人,气势上弱成这样,谁害怕呀?
林清越的心情是放松了很多,看样子也是穷得过不下去了,才会出此下策。她带的财物不多,然而这不多只是从皇家的角度来说的,对于一个小老百姓来说,她身上的一件饰物或许就够一个五口之家三年衣食无忧了。所以,她是打算留下一些财物,也算是破财免灾,扶贫济困了。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成安怒道:“大胆,我看没你们是不要命了。”
远信接道:“我看你们也不像强盗,为何正经营生不做,要冒着杀头的危险做这无本买卖?”
大概是远信的声音温和,让对方有了胆气,只听那个声音总算有了一点气势,道:“问这么多做什么,杀头是死,饿死也是死,老子不怕。快把钱财留下,否则就杀了你们。”
成安冷笑一声:“不知天高地厚。”骤然跃起,惊恐的尖叫骤然响起,林清越猛然拉开车帘。只看见一个声音向后仰倒,喉间赫然一个血洞,还在咕嘟咕嘟的冒着鲜血,寒风中还冒着热气,触目惊心。成安立于车旁,长剑入鞘,不以为然。
林清越倒吸一口冷气,抬眼看去,眼前一片褴褛,比电视里看到过的非洲难民都不如,此刻都是一片惊慌的端着手中的木棍,锄头之类的,戒备地看着他们。
而四名侍卫显然并不把他们放在眼中,神情冷漠,无动于衷,犹如面对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蝼蚁。对了,他们原本就是蝼蚁,对于上位者来说,百姓的死活是最无足轻重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但是汪洋大海,少了那么几滴水谁会注意,连个浪花都不会起,如何覆舟?
林清越心中冷嘲之际,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在他们眼中,也是高高在上的。她原本应该冷漠的,只是后世小老百姓的思维让她对于成安的草菅人命有些愤怒。可是当她再次抬头正视前方,那一张张敢怒不敢言的神情却提醒了她,此刻,她也是他们愤恨的对象之一,在这些衣衫褴褛,拿着锄头木棍的原始强盗眼中,她是这四个人的头,是她允许手下人杀了他们的兄弟,她甚至比成安更可恨。
原本斥责的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声叹息,林清越只是不满的看了成安一眼,吩咐道:“远信,给他们留些银子。”
对面的强盗不可置信的瞪着她,仿佛看到一个怪物。反倒是四个侍卫,没有任何不良反应。远信下马,从马车后面的箱子中拿出几块金锭,走至车前,伸手递过去,站在前面的一个满面污垢的少年畏畏缩缩上前,猛地伸手拿过金锭转身就跑,跑到后面才停下,把一块放在嘴里咬了一下,立刻惊喜道:“是真的,真的金子,真的金子!”
原本愤怒戒备的人立刻欢呼一片,全然没有刚刚面对杀人凶手的愤怒,也不顾杀人凶手就在面前,立刻挤成一团要看金子。林清越示意不必理会,放下车帘继续赶路。
所谓人命关天,不过是一句场面话,自古以来,人命是最不值钱的,除了至亲之人的悲伤,与旁人而言,不过是几句唏嘘感叹,枉死也好,冤死也罢,真正与他们有什么相干?更何况他们原本就是因为活不下去,才聚在一起为盗,死了一个人,得到这么多的金子,太值了。虽然遇上一直肥羊不容易,但是谁也没有妄动,乖乖让开道,让马车通过。成安那如鬼魅一般的身手,将恐惧深深刻进他们的骨髓里,金子的光芒掩盖不住鲜血的震慑,尤其他们还得到了金子。
林清越揉揉眉心,不管如何,他们没有纠缠,总是一件好事。否则,她还真没办法善了,少不得一场打斗,数条人命,总不是她愿意看见的。这种事情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她毫无办法。经过这一场虚惊,林清越感觉更加急切的要赶快到达云中。她不顾远信的反对,坚决要求走快一点儿。远信无法,又怕她身体吃不消,只得该走一条捷径。然而,无巧不成书,就是走了这条捷径,却让她看到了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