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萧雪政回不来神,视线一时茫然恍惚,男人控制不住微颤的长指往仪表盘上粗蛮地摸。
老四叹息般低喊了一声,立刻点燃一根烟递过去。
萧雪政靠向车座,紧抿的薄唇有些发干,闭眼接过香烟狠吸了一口轿。
一个男人的眉生的那样修长,入了鬓,他扭头朝窗外夜色吐出浑浊烟雾。
三年多前姆妈醒来那次,老四尚在瑞士部队,电话里听遇南说,雪政哭了睚。
今时今日,自己亲眼看见。
雪政对姆妈的感情,远超过这世间亲儿子对亲妈的感情。
从小生活在顾宅那样阴曹地府般的地方,姆妈拼着性命庇佑年幼的雪政,用她的善良真诚辛勤呵护,让雪政活在健康状态里,没有走歪路,没有扭曲,成长为一个顶天地里杀伐决断的男人。
约一分钟,搁在车窗外的手指一松,扔了烟蒂,回来摸方向盘。
老四皱眉阻止:“你这个状态不能开车,换我,坐到后面冷静休息。”
……**……
开的是老四的路虎。
车速达到最快。
临近十一点,路虎停泊在a市中心医院vip私人病区停车区域。
两人下车,踏着夜色,步伐急乱地越过住院部大门。
这一层数间病房,但只住了姆妈一位病人,主治张医生,以及看护的护.士,高级保镖,病人家属,都需要鉴别过身份,才能进去。
多年来,萧雪政建立近乎强硬的保安系统,为的是给姆妈一个安宁环境,护她万无一失。
早已接到通知的纪遇南伫立在病房外,视线盯着由远及近默然无声走来的男人。
病房门暂时关闭。
从镶嵌的小玻璃往里看,张医生和好几个身穿白大褂的专家把病床围住,护.士在忙碌地按医生的指示操作。
萧雪政等待的时间里,连续抽烟。
没人管,也拦不住。
一个多小时,对所有人而言是一个世纪。
不敢催,更不敢仗着身份朝医生发火,张医生在病房里确定姆妈的情况,他是一个及其负责任的好医生。
病房门终于发出吱呀的声响——
三四个白大褂医生鱼贯而出,伴随惊叹的议论声,张医生在最前面。
萧雪政站在果皮箱边,单手插在西裤口袋,另一手夹的自然是烟。
深灰色笔挺的衬衫衬得这个男人冷邃得越发没了温度,他脸上毫无显见的情绪,皱眉扔了烟头,又等了一会儿,身上浓烈焦躁的烟味散了些许,男人长腿朝着张医生走过来。
“萧先生。”张医生带了微微的笑容。
这笑容让萧雪政悬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的心脏,缓慢坠地。
张医生说:“确定,叶女士基本是苏醒过来了。”
萧雪政闭了下眼睛,男人有着痕迹很深的双眼皮,疲惫时尤其明显,显得双目深邃不已。
“叶女士睁开眼睛是三个小时前的事,当时护.士和副主任医师过来推叶女士去高压氧舱,挪动监护仪的时候可能带动了叶女士手指上的感应夹,心率血压出现大波动,等副主任医生低头去看,叶女士的眼皮竟然在动。病房的灯光近期一直需要维持这个暗度,昏迷多年的病人苏醒,视神经对光极度敏感,到了白天需关闭窗帘。叶女士目前瞳孔反应迟缓,眼珠轻微转动已是奇迹,身体各器官的状态稍后做详细检查。”
张医生说完一长段话,笑道:“好了,萧先生,您可以进去见她老人家了。”
“辛苦你了,张医生。”
萧雪政伸手,空中垂顿片刻,心跳近乎无声里,他推开病房门。
光线很暗,只在靠近病房门口的插座上插了一盏小夜灯。
三十几岁的男人,他的步伐很轻,面容纯真,像玩完归来的小孩子,一步一步走到卧室,走到午睡的妈妈床前。
病床上的女人,仔细看才看出来是眼睛开了一条缝,眼睑在阖动,但间隔时间长,她的皮肤很白,半白的发丝柔软地逶迤在她颈侧
tang。
“姆妈。”
他压抑不住喉咙热滚滚的哽咽,轻轻叫了一声。
可能听觉存在障碍,病床上的女人并没有反应。
萧雪政眨了下发红的眼眸,眨掉瞳孔里热热的湿润,高高的个子俯下,凑近姆妈的耳朵,一遍一遍,很有耐心温柔地唤着:“姆妈,姆妈……”
“我是小政。记不记得小政?一岁零六个月会提着小水桶过门槛,四岁给你的女儿剪了脐带,五岁不肯上学,姆妈第一次打了小政,打完后先哭的是姆妈。顾振涛不给我交学费,姆妈偷偷给我交,顾珏从小到大抢我的东西,姆妈教育我,勤奋上进,光明磊落再抢回来。”
“姆妈,您儿子长大了,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再也不是二十四岁自毁前程让您哭的混蛋样,能真正保护您,照顾您,给您最好最好的一切,姆妈看看儿子,睁开眼看看儿子好吗……”
病床上的女人,眼皮睁开得似乎困难,但在一点一点往上掀,眼珠很轻微地动了一下。
萧雪政沿着床沿蹲下,双手往被子里寻找,找到姆妈的手,果然手指在动。
“太好了。姆妈,太好了……”
那么深沉内敛的一个男人,却抑制不住眼眶里的红潮,再也抑制不住。
……**……
施润一直等到十二点,虽然叔叔说让她到点就先睡。
怎么睡得着?
总觉得叔叔晚饭后出门是为了照片的事,他的情绪压制得很好,在她面前,但施润知道,其实很糟糕。
她担心叔叔,担心他腹部的手术伤口,担心他累,担心他的安全。
总觉得叔叔一个人要面对许多许多事,而这些事,都是她参与不进去的。
昏昏沉沉,坚持到凌晨两点,施润敌不过困意了,迷糊地睡过去,梦里却始终精神紧绷,或许和车祸照片有关,睡得不安稳。
第二天醒个大早,睁眼的同时伸手往身侧摸,清冷平整的一片。
骗子!
失望的起床。
想给彻夜未归的男人打个电话,看了看时间,忍住了。
可能他忙完去了公司,在办公室休息间凑合着睡了呢?
七点半,施润背着书包步出别墅。
停车道上等着一辆宾利,她走过去敲了下驾驶座车窗,想告诉吴叔今天她坐公车上学,趁着叔叔不在,自在一点。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陌生的男子脸孔:“太太好,我是萧先生新安排负责接送您上下学的司机。”
施润眨眼,原来的老司机吴叔呢?
怎么换成一个这么魁梧看着像打手保镖的年轻男人?
保镖……
施润忽然想到了什么,吴叔年纪大所以被换下,叔叔不放心她一个人出行,认为她可能遇到危险?
想起昨天两桩事,施润打消了坐公交的念头,钻进车后座。
七点五十五分,宾利停泊在a大校外马路边,施润下车,眼见驾驶座的男人也下车。
她往前走,男人也往前走,保持距离,外人看来,他没有跟着施润。
施润却不得不转过身:“这位……”
男子穿便装,说话也一板一眼:“太太放自在,照常上下课,我为萧先生办事,您不刻意,是察觉不到我的存在的。”
“……”
这种被叔叔过度保护的感觉,施润不太舒服,却也没有办法。
中午照旧吃周婶送过来的午餐,比昨天好吃了些,吃完午餐喝中药。
施润给萧雪政拨电话,中午了,时机总该合适了吧?
响铃很久,他没接。
她有些气愤,再打,还是不接。
临近下午上课,最后一次拨打,却变成了关机!
什么情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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