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何不从22世纪无声却又残酷的金融之战中,借鉴一些皮毛过来,从而对后金这个原始的部落制联盟,达成渴饮其族本鲜血之目的呢?这种吸血之法,无声无息,防不胜防呀!”
灵感一来,黄重真便突发奇想:“并且如此一来,也可从那些肥硕的大明蛀虫身上,刮出点儿营养丰富的蛋白质出来。嗯,口味虽然重了点儿,但是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黄重真顺理成章地对袁崇焕提出建议——要想守稳辽东,紧紧依靠屯田的微薄收入,是远远不够的,还应该另辟蹊径。
以袁崇焕玲珑般的心思,自然是当即便秒懂,于是经过与第一心腹祖大寿的秘密商议,一支代表关宁军利益的军商队伍,便迅速成立了。
若是国家稳定,那么黄重真的内心深处,其实是非常反对军队沾染商业的。
因为商业中的巨大利润,是最能让人产生腐败堕落之心的。
毕竟,自人类社会有了物资积累,从而有了“商业”这个专用名词之后,“金钱”便被人类赋予了太多的功用,甚至能够剥夺人的尊严,权利,性命。
有钱能使鬼推磨,于是为了将各大总兵都牢牢地捆在同一条战船上。
无论是赵率教、左辅、朱梅这些老实人,还是虎愣愣的蒙古族悍将满桂,都被袁崇焕拉了进去,又被忽悠着拿出了所有积蓄,欢天喜地地入了股。
便连似憨实狡的马世龙,也在半推半就之中被拉上了贼船,还成了第三大股东,并且几乎是属于躺着就能拿钱的那种——没办法,谁叫海关在人家手中呢。
刀剑开路,银钱开道,关卡在手,平时盈利,年末分红,当真无往而不利,好一副欣欣向荣皆大欢喜的场面。
为了嘉奖始作俑者,黄重真这个穷得叮当响的守备,无需任何出资,便占了半成份额。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对于财富的积累,他自然是不会拒绝的,却又实在妙得很,当即便托付给了袁崇焕代为保管,令在座的股东无不对其点头称赞。
经常对其怀疑来试探去的袁崇焕,更是因此而暗暗羞愧。
黄重真的想法很简单,与其数年之后让私心甚重的吴家占利,还不如让这些为了国家奋勇厮杀的大佬们,提前获益。
人一旦有钱了,精神便足了。
没准儿左辅朱梅看到满屋的银钱之后心情一好,寿命便长了呢?
人一旦有钱了,还会变得更加惜命。
没准儿赵率教与满桂这两个耿直汉成了富家翁之后,不再一发现敌人便嗷嗷叫着往前冲,一开战便英勇死战了。
而是用点儿智慧,留待有用之身,该周旋时便周旋,该死磕时才死磕呢?
袁崇焕是不在乎由谁接任后金汗位的,在这个骄傲的文武兼修的大明巡抚眼中,女真人虎背熊腰,豹头猪脸,鹰环狼顾,长得都差不多。
黄重真却对于黄台吉却颇多忌惮,他情愿莽古泰或者阿敏来做后金的这个新任大汗,哪怕是阿善济尔哈朗,甚至是“剃发易服”,所谓定鼎中原的多尔衮。
对于大明而言,都不如面对黄台吉来得更有压力。
因为,这家伙比他狡诈的父汗更加不按常理出牌,绝不在一条道上与大明死磕,也绝不在哪儿跌倒便一定要立刻从哪儿爬起来。
而是想方设法地去消耗大明的精力,吸取大明的鲜血,甚至不惜拐弯抹角,长途行军。
大明这么大,这么强,这么倔,加上一群失去了土地的农民,竟也被折腾得疲于奔命,面目沧桑。
待确认大明已虚弱无比的时候,才吸取十八年前的那次教训,毅然再一次地围困锦州,并且围点打援,最终消灭了大明倾国之力打造的九边精锐,取得了松锦大战的胜利。
想起一群脑后绑着辫子的自以为是的鞑子,会对中原文明造成难以弥补的伤害,黄重真便感到汗毛倒竖。
于是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将心中的担忧,以及启蒙于王阳明的防守策略,一股脑儿地说予袁崇焕听——说服朝廷,修补大宣蓟辽的长城防线。
即,将九边之中的大同、宣府、蓟州、辽东四大重镇的长城防线,构筑串联起来,形成一道坚固的既可针对蒙古人,又可防备女真人的防线。
当看到袁崇焕用看白痴一般的目光盯着自己的时候,黄重真轻轻一笑,便退而求其次,将此次进言的真实目的给说了出来。
——加强喜峰、密云、古北、马兰峪等河北境内长城关隘的军备,简称蓟辽防线,以加强其防备蒙古或者后金骑兵突袭的能力。
照理说,有之前的觉华岛预言作为铺垫,袁崇焕纵不至于大吃一惊,也至少会引起重视。
然而,他却又一次地陷入了沉默。
“大帅,怎么了吗?”黄重真出言问道。
他之所以令人欢喜,大概便是因为待人真诚,但有疑惑,无不直言不讳。
袁崇焕深深一叹,认真地盯着他道:“此事,日后休要再提。”
“为何?”正是这种刨根问底的精神,才使黄重真学到了这许多的本领。
袁崇焕知他性格,且看其表情便知不会轻易放弃,又想起觉华岛的主动请缨,浴血奋战,最终化腐朽为神奇,创造了打破女真满万不可敌的奇迹。
于是,便又深深吸气,以颇为沉痛的语气解释道:“你道本帅这个辽东巡抚真的只将眼光局限于辽东一隅么?在此之前,某已向朝廷上了奏折,洋洋洒洒,万言成疏,控诉蓟辽武备之松弛,痛陈修筑长城关隘之迫切,然而你道如何?”
“留中不发?石沉大海?”黄重真试探着问道,毕竟大明现时的内阁已屈服于魏忠贤,做个只对自己说谎的哑巴,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呵,若是如此,本帅便不会如此气愤了。”
袁崇焕冷哼一声,旋即便以近乎痛心疾首的神态语气,近乎歇斯底里地低吼道:“兖兖诸公纷纷上折,指责本帅是在推脱责任,是在唯恐辛苦打造的关宁防线防不住后金,甚至是形同虚设,从而在为自己寻找退路。”
“这……怎会如此?”虽遍读史书,但从未亲身参与过古代政事的黄重真,对朝堂诸公的这般行为,表示出了极大的惊愕。
喜峰、密云、古北、马兰峪等河北境内的长城关隘,与关宁防线以山海关为枢纽,从而紧密相连,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都毫不为过。
况且从地理的角度而言,这些关隘便如扣在大明头顶的瓦片,如若被狂风掀起,最先承受暴雨浇顶的,便是大明苦心经营的京畿重地。
便连京师这颗重兵守护的心脏,虽不至于透心凉,但是因为极度的惊恐而拔凉拔凉的,却是无可避免的。
自大明有史以来,这样的屈辱在正统、正德、嘉靖年间,都曾有所经历。
便是黄重真这个仅是以史为镜的穿越者,都感觉这些屈辱的情景历历在目。
以天子守国门为己任的皇帝,以及自诩栋梁辅佐皇帝的兖兖诸公,这些亲历者,却为何会视而不见呢?
众人皆醉我独醒,这种感觉在每日三省吾身的后世,界限非常模糊,但是在大明,黄重真却首次觉得这般清晰,这般无语。
“果不其然,大明之败,不在边境,也不在百姓,而是在于朝堂之上,在乎大明本身。”黄重真微微一叹,只好暂时地保持沉默。
袁崇焕毕竟是一方巡抚,短暂的沉默后便已调整好状态,盯着黄重真轻笑道:“说起京师,本帅倒的确有一件事情,交给别人不放心,亲往又不合适,思来想去,便也只能交由你去办了。”
黄重真从袁崇焕的笑容之中,嗅到了一丝不怀好意的气息,于是当即便躬身抱拳,道:“标下蓦然想起,尚有一件祖将军交代的要事尚未办妥,这便告退。”
“你家祖将军的事情重要,还是本帅的事情重要?”袁崇焕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修长的手指,以及尖锐的指甲。
“都重要。”黄重真只好硬生生地止住欲退的脚步,没好气地说道。
“年轻真好啊。”袁崇焕看着面前越发健硕了的少年,忽而轻轻感慨了一下,才又认真地说道,“此事非同小可,非心思灵敏之人不可胜任。”
“小桂子聪明得很呢。”
“那小子也就作战还算勇猛,处起事来却只会耍些小聪明和小手段,说是见小利望义而做大事惜身,都是抬举了他。
马谡是言过其实,他却是言不符实,两者刚好相反,但是用起来却都要掂量着点。况且,吴家累世都为辽东将门,牵连甚多。
其家主吴襄,这个不争气的逃跑专家,正可着劲儿四处巴结人,好东山再起呢,这不还与你家祖将军结了亲戚么?
若遣吴三桂去,他必然会巧借本帅的名头,将他吴家所求,放在本帅之事先。本帅说了这么多,你能听懂么?”
袁崇焕说完,便将一只手臂搁在书桌上,身子前倾,盯着黄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