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虺大踏步地离开,每一步都十分有力,走得又快又急。叶青歌跌跌撞撞地拼命跟在他身后,很不愿放弃难得的放风机会。反正赤虺每次即便生气,也会很快消气。
但是不一会,她后悔了。
他此次气性超级大!他人高腿长,急走起来,一步顶她三四步。她勉力跟了不多时,很快便落在后面。
叶青歌气喘吁吁地缓下脚步,不甘地打算掉头回去。哪料,几个聚在附近古榕树下的赤家族人看见这一幕,大声提醒赤虺说:“虺郎,你作甚走那快?你家小童养媳跟着你咧!”
她霎时僵在原地,暗地欲哭无泪。诸位大哥们,你们可真是坑人不浅啊!
赤虺此人气量狭小,又生性敏感,自尊太过,心里憋着好些阴暗心思。偶尔露出的阴鸷眼神,能教她心惊胆跳好几宿。倘若她一开始没有跟着他也就罢了,又或者在他不知不觉时回转掉头也行!若他知道自己跟到半途却又放弃,回头指不定把满腹火气全发泄在她身上!
这是有先例的。
每每他在赤狐夫妻或者兄弟妹妹那里受到冷待、呵斥、欺压等不公平待遇,她总会变成他减压和发泄的途径。譬如被戳额头,譬如饿肚子,譬如被可怕的眼神威胁,又譬如一遍遍地说“哥哥我错了哥哥对不起”一百遍啊一百遍……等等等等,犹如一种新型可减压玩具那样被对待。
最严重的一次,便是上次他想栓住她。若非她机灵避过此劫,她早被牛绳狗圈等物套牢。谁知她下次能不能逃过劫难?她可不想像牲口一样的被草绳栓!
赤虺闻声回头,叶青歌条件反射地扬起笑容天真烂漫的小脸看着他,信赖、欢喜、孺慕,迈着小短腿颠颠地朝着他跑过去。跑得十分卖力。赤虺微微一愣。
“哈哈,你家小童养媳欢喜你咧!”
大家纷纷笑他,又打趣问赤虺叶青歌许了他家哪个兄弟的。赤虺不乐意被当作笑话,沉着脸转身离开。
叶青歌心中暗暗叫苦,一边紧跟着。但很快,她发现赤虺的速度有所降低,而且他不时停下脚步,或者与族人闲聊,或者单单只是站在某处,直到她的距离近了,他才又继续闲逛。
赤母的目的达到了。不少邻里如她所愿的,看到了叶青歌脸上的伤势恢复状况。邻里皆很是惊讶:
“哎呀,居然好得这样快!”
厚厚的难看的药泥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浅褐色的透明药汁。透过药汁能够看到叶青歌那张嫩嫩的q弹的小脸。那小脸如同被猫爪儿挠过一般,分布着些深浅不一的细细伤痕。这样一张受伤的小脸,可比蜈蚣疤脸遭人喜欢!
“她怎么会好的这样快?你是怎样照顾的?当初我家那小子中毒的时候,可把咱们一家人都折腾坏了。绑住都不消停!”邻里啧啧称奇,他神色微微一动,问起赤虺看小孩的秘诀。
原来这地方有把孩子当牲口栓的传统么?叶青歌心感戚戚。都是熊孩子惹得祸!
赤虺停下脚步,耐心地同邻里搭话:“她很乖,我没怎么操心。您知道的,大家前阵子都很忙。其实我没怎么管她。”
邻里恍然看向叶青歌,笑着点头:“嗯嗯,没错!方才我见她一路跟着你,那乖巧懂事的模样可不多见。而且她这般黏着你,是欢喜你咧!小孩性真,最是黑白分明,有一是一。”
“嗯。”赤虺低头瞧着叶青歌,神色柔和了几分。叶青歌走到他身边,乖乖站住。
闲聊几句叶青歌,邻里忽然笑着对赤虺说:“过几日便是霜降,我听说今年祭神你家有一个名额,前次你大哥已是去过,这次你阿爹该叫你去了吧?”
赤虺刷地阴下脸:“三弟去。他的功夫比我好。”
“哦,哦,是你三弟呀。”邻里一脸尴尬,快快的,快快的,溜走了。
祭神之事戳到赤虺的心伤,他完全陷入自己的思绪。关于祭神,叶青歌在赤家听过一耳朵。这两天赤家上下总在谈论此事。
青岭村祭祀烛龙,三年一次。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参与祭祀,只有本村儿郎才有资格,且有名额限制。名额一共有八个。赤家作为青岭村的一支大姓,拥有三个名额,青家的名额数量与赤家一致,剩下两个名额,一个属于凰家,一个属于水家。
不过水家早已绝嗣,其名额由青、赤两家轮流使用,上一次祭祀是赤家用的水家名额,今次轮到青家。
赤狐摈弃赤虺,选择赤三郎后,是这样安慰赤虺的:“倘若今年有四个名额,阿爹也就不用为难此事了。三郎资质胜于你,他年方十四,今次参与祭祀,未来可更上一层楼,也可给咱们家添个好助力。你是赤家人,赤家好,你的腰板才能硬。”
然而参与祭祀的年龄最好不要晚于十八岁,超过十八效果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赤狐等于彻底断绝了赤虺更近一步的可能,如果那个祭祀真有那么神奇的话……叶青歌要死不活地趴在地上,思绪飘离散乱。
她实在走不动了,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她仿佛看见自己的灵魂从自己的嘴中跑出来。
“啊啊啊——”忽然,有人在大喊。
听声音显然是赤虺。他发泄一般的大吼声,惊起一片乌鸦鸦的飞鸟。那些声音缥缈又空灵,仿佛离叶青歌的世界很遥远。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叶青歌稍稍缓过气。她从地面爬起来,仰首四顾,迎面一片秋色山脉,高耸入云,仿若屏障般遮蔽半个天空。飞鸟绝迹,四下俱静。她仿佛不慎闯入了远古蛮荒的巨人食人部落,身边荒草比她高出两三个个头,也不知里面隐藏了多少猎食者。
她这么一点份量,都不够豺狼一口撕的。叶青歌的心微微一沉。莫非赤虺已经回去了?她蹙眉回忆一会赤虺发泄呐喊的方位,迈着沉重的腿脚,拨开草丛朝记忆中的地方走过去。
草丛里不时沙沙作响。叶青歌手里握着自地上捡来的小树枝,神经紧绷,每一步都走得艰难无比。
嗖——
空气被撕裂。
一道冷锐的乌光如寒风般倏忽间刮至!
生死关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叶青歌的双眼能清晰分辨出乌光的轨迹。乌光在逼近。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灵魂仿佛脱离了身体,身体变得不可思议的迟钝,无法自控地朝一侧跌倒。
嗤!嗤!
乌光划破她的衣衫,刺入土中足有半截。
叶青歌跌坐在地,怔怔地看着它。这显然是一把暗器,造型有若流星镖中的双头镖。尖锐的一头深深刺入土里,另一头是圆滑的手柄,手柄中空有洞。
草丛沙沙,有什么朝这边走过来。叶青歌仰头看过去,脸上依旧带着受惊后的懵懂、茫然与惊惧。
来人是赤虺。看见狼狈跌坐地上的叶青歌,他面色微微一怔,目光沉沉地看了叶青歌好一会,然后走上前,双手举起她,视线与之平等对视。
他喃喃:“居然一路跟到这里。为什么跟着我?不过是上个药,那么一点好你都记着,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他们连我这个亲生儿子都不理会,更别说是你。像咱们这样的人,该多为自己着想才是。”
这真是个美好的误会!叶青歌闭上嘴巴,决定不画蛇添足地多做解释。
赤虺忽而笑了,他看着她,嘴中自言自语:“我对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什么都不懂。”说完抱着叶青歌,弯腰拾回流星镖。
叶青歌被他的话惊得一身冷汗。作为一个成年人,虽然她也时常提醒自己,不要做不符合自己年龄与身份的事,但是很显然,她做得还不够。不过话又说回来,她的思想已经成熟,某些认识已然成为本能,本能这东西还真不好改变,她又并非演技帝,况且如何清楚判定什么是小孩该有的正确反应也是一个问题。
转眼到了赤家——轻功真乃居家赶路外出旅游的最佳技能。
由于误了饷食,赤虺顶着赤母的呵斥声,从灶房里端出已经凉掉的面饼和菜汤,带着叶青歌一起坐在院里青藤下的石桌上吃饭。
赤柳翻着白眼走过来,语气不阴不阳地说:“二哥,我听三哥说你想娶她做媳妇?”
经过丢弃叶青歌失败一事之后,赤柳对待叶青歌的态度更加恶劣。不过由于伤情,叶青歌目前处于受保护状态,加之本人够机警,赤柳没怎么逮着欺负她的机会。
“他瞎说。”赤虺啃着面饼声音含混地回答。
“那样最好。总之二哥你记住,我绝不许她成为咱们家的人!所以你不许对她好!”说着她走上前,夺过叶青歌手里的面饼扔在地上,狠狠用脚踩。
焦黄的面饼被踩得不堪入目。
赤柳趾高气昂地冷哼一声,盯着叶青歌的反应。叶青歌盯着地上的面饼不作声——像这种程度的欺负简直就是赤柳童靴的日常打怪任务,但凡逮着机会,每天都会不厌其烦地刷她。今天是她失策,居然因为饿肚子而轻忽大意!
赤虺捡起面饼,拍打上面的沙土……但是那并没有毛用,赤柳的成果显著,面饼已经被蹂躏成狗不理。
“不许你捡!不许拍!”赤柳尖叫。
赤虺不理她。赤柳更加大声的尖叫:“阿奶,阿娘,大哥快来啊!二哥他又欺负我!”
叶青歌盘算一番她口中的救兵,苦中作乐地想:赤老大也在?赤老太太没出去转圈?好吧,今天赤柳童靴的战力翻了三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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