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都的街道上,叫卖声不断,只是卖的东西都不是那么令人愉快。
走在街道上,谢冰身着一袭不惹眼的黑裙,蒙着黑色面纱,只露出一双水墨般的眼眸。
她肚子有些饿了,然而幽都的街道上可没有什么适合凡人吃的东西。
谢冰掂量一下摊位上的零食,询问了价钱后又走了。
哎,好穷。
什么时候才能不穷呢?
跟在后面的南宫无寐默不作声,“老板,这个全要了。”
他掂量了一下手的锦囊,跟了上去。
谢冰只想静一静,适才在锁幽塔内,她与魔尊跟着小黑总管到这里,小黑总管倒似是早有预料。
小黑总管似笑非笑地说,“早就知道你们两个都不是能老实的主。这里什么都没有剩下,回去休息吧。”
谢冰便只能离开。
临走的时候,她看着那已然散去的黑色曼珠沙华粉末,隐隐觉着隐藏在黑暗的小黑总管有些哀伤。
他似是透过消散的光影,在看向不知名的所在。
……
谢冰走在前面,南宫无寐便走在她身后。
她的步子小,走的慢,他的步子大,便也走的慢悠悠起来。
从身后看着她垂落的乌黑长发,继而看到露出的白皙脖颈,南宫无寐舔了舔自己的唇角,嘶的疼了一下。
他眉头微微一皱,谢冰咬的还挺狠。
南宫无寐心底像是点着一把火,那火灼灼燃烧了十年,几乎将他焚烧殆尽,失去理智,他生生忍下来。
直至见到她那一刻起,所有的理智已然消失不见。
他偏执疯狂的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谢冰就在他手,她哪儿也不能去。
然而,她害怕他,她拒绝他。
直至现在,不过是问起了霄,她便与他退避三舍,泾渭分明。
两个人之间,饶是肌肤相亲,亲密缠绵,她却一直在抵触,却像是隔了一条漫无边际的银河。
他的手指轻轻捏了捏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左手,捏的太用力,直至泛起森白的骨节。
唇角,讥讽勾起一丝笑:
什么要让鸟儿心甘情愿而来。
鸟儿不过是想飞出囚笼。
现在,她走在他面前,在他视线范围之类,他能通过骨血相连感觉到谢冰的存在。
可是他知道,她在隐忍,她在筹谋,她在冷眼旁观。
只要给她机会,她会毫不犹豫弃他而去。
莫说消失十年,消失一百十年,一千百年,她都会远离他。
谢冰,不过是无心之人。
……
“吵架了?”
小黑总管回来吃饭,还没扒几口饭,就感觉到一股异样。
谢冰扒着米饭,夹鱼的筷子顿了顿,无辜道:“没有啊?”
南宫无寐倒是依旧坐在饭桌边,他两只手都戴着黑色皮质手套,饶是如此,也精准的剥开花生,然后……自己吃。
一下一下,缓缓咀嚼,垂眸不语。
小黑总管真实叹气:“刚才还如胶似漆,怎么转瞬间就吵架了?年轻人,及时行乐啊!”
这俩人真是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刚好一会儿就这样。
谢冰“噗”的一下,她真是服了小黑总管的不正经了,被小黑总管当场撞见两个人接吻,从此以后洗不干净了!
谢冰生硬转移话题,看向苏佻佻:“苏少主,你做的饭好好吃,跟我娘亲做的饭味道很像!”
她本就是随口一夸,没话找话。
哪知道苏佻佻却像是惊到了一样,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冥寒蘅,这才道:“都是寻常菜品,我是跟我娘亲学的。”
谢冰:“……”
冥界真是个吃人的地方,苏佻佻贵为苏家少主,受到冥寒蝶刑罚,一身血淋淋的,回来拜见复活冥君,又是被伤的够呛。
就这,伤势未愈还得操心做饭。
一边在冥寒蝶那边当手下追捕冥君,一边在苏府给冥君做饭,都没这么辛苦!
苏佻佻是被谢冰摁在一桌吃饭的,她一向以自己美貌自傲,可是在冥君冥寒蘅面前,那股嚣张的气焰被压下来,吃饭的时候一声都不敢出
——原来的冥君是有多残暴啊!瞧把孩子给吓得!
谢冰看了看冥寒蘅人模狗样吃饭的样子,跟那只毫无形象舔光盘子的样子重叠起来,怎么都无法升起对他的敬畏。
小黑总管的筷子也顿了顿,随机若无其事的又开始扒饭。
谢冰:“你娘亲是苏灵霜,这个我倒是知道的。苏灵素是你娘亲的妹妹?”
小黑总管在面前,她总觉着苏灵霜牵扯太多,但是苏灵素就不一样了!
苏家的女人有跟妖族联姻的历史,苏灵素能被嫁到妖都,并且这么多年被妖王囚禁杳无声息,说明她对于苏家来说,并不受重视,也许可以从旁的地方敲一敲。
这一下,是苏佻佻不乐意了。
苏佻佻皱眉道:“是,但是她不配当我姨母。”
谢冰:???
谢冰再问,苏佻佻不说了,看样子十分恶心嫌恶的模样。
谢冰脑门上的雾水更多了,怎么回事儿?她可是亲眼见过苏灵素的,苏灵素长相温柔,饶是哭的梨花带雨,却依旧进退有度。
被关押那么些年,始终没有崩溃,可见心性坚韧。
她怎么就被苏佻佻这么嫌弃?
不过转念想苏佻佻也嫌弃南宫听雪,谢冰沉默了……对于苏佻佻来说,全员皆是敌人?孩子怎么了?
一直沉默的南宫无寐忽然道:“你娘亲做的饭……”
小黑总管亦是开口:“你娘亲做的饭……”
两个人对视一眼,继续道:“也是这个味道?”
谢冰眨了眨眼:
“对啊。”
夜色深沉,谢冰侧躺在床里,睁大眼睛看着窗外的一轮晕月。
便在这时,门吱嘎一声开了。
她眸光一敛,下一秒,黄泉冷香隐约飘来,谢冰翻了个白眼:
“魔尊大人现在能耐了,深夜闯闺阁?”
黑色的靴子已然走到她面前,他什么话都没说,坐在床边,伸手就拉住谢冰的手腕,在她手腕上摩挲一圈。
那里是魔阴玄灵缚曾经割裂的痕迹,如今白皙细嫩,已然不见一丝痕迹。
指腹一圈一圈的摩挲。
“疼不疼?”
“不疼,早好了。”
谢冰霍然抬眼,看着他平静恍若寒冰的眉眼,心头警铃这才敲响:
——她竟然放松了警惕,这位大哥可是病到无可救药了!
谢冰讪笑一声想要抽离,“夜色太深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讲好不好……”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南宫无寐像是拎小鸡一样,从被褥里拎起来,抱入怀。
他的动作很轻,将她搂在怀,披散的长发散落,谢冰只身着白色衣,与他的面容相抵,呼吸可闻。
他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他没有钳制的意味,倒像是脆弱的求安抚。
直至眸子里空落落,嗓音低哑:
“谢冰,你为什么,不做梦了?”
……
为什么不肯再入梦?
这是谢冰也没有深想的问题。
但是起码知道,之前谢冰入梦,梦境是她的天地。
南宫无寐掌控入梦之术之后,谢冰的秘密太多,她怕被他反入梦。
谢冰沉默不答,南宫无寐妖冶的眉眼渐渐多了一丝情绪,他有力的肩膀将她搂的更紧,像是幽魂一样轻声道:
“你怕见我。”
谢冰骤然一僵,她为何怕见他?
“你想多了……”
“我会入梦之术,只有入魔的谢冰知晓,你没忘,对不对?”
他用额头将谢冰的额头顶起,看向她茫然睁大的清淡眸子,看着她似是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模样,一点一点,步步紧逼:
“我们在那时发生了什么,你没忘,对不对?”
谢冰霍然颤了颤唇:“不是吧?魔尊大人,你在我入魔时候对我做了什么?”
他沉默一瞬,“是你对我做了什么。”
谢冰疑惑不解,似是依旧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终于嗤笑,漆黑的眸子里是疯癫的冷意:
“好,就当你忘了。”
“那我,便帮你回想回想。”
他压过来,一点一点亲吻着她的唇,一点一点,极为轻柔。
谢冰被他亲的无处可躲,呼吸间全都是他的气息。心跳砰砰砰,脸上不知道为何又烧红起来。
天旋地转,他将她压在了柔软的床褥上。
衣只有薄薄的一层,他的手指随手一勾,便解开了衣裳,他隐隐叹息,
“我现在,真是不知道拿你怎么办才好。”
谢冰平静的凝视着他深郁的眸子,她的手,小心翼翼的,抵在了他的心口。
这一次,她清楚确定的感觉到:
咚咚咚,南宫无寐的心跳,紧锣密鼓的跳着,很快很快。
她心底低低叹息一声,她又何尝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月色透过窗棂洒在身上,他的身影,披上一层绝望的柔光。
谢冰主动扬起脖颈,凑过去,在他唇角碰了碰。
“有些事情,我便是忘了……你总不能跟一个没有脑子的人计较吧?”
她认真的看着他,清澈的眸子里,仿佛只有他一个人。
南宫无寐的手顿住了,他阴郁的眸子里,霍然闪过一丝晦暗的光。
“你是说……”
“你能不能,信我一次?”
谢冰又凑过去,蜻蜓点水的碰了碰他的唇角。
酥酥麻麻。
……信她?
南宫无寐的喉咙有些干哑。
谢冰似是想要说什么,“我们好好谈一谈……”
下一刻,他微微皱起眉头,他的手指,触碰到一个小小的香囊。
香囊压在枕头之下,他随手一勾,便将它勾了出来。
香囊简约,通体青色,上面简单勾勒出几笔,是一根娇小的狗尾草,隐约散发着檀香。
草叶锦囊,落款是“”。
谢冰都愣了,伸手想要夺过。
南宫无寐冷声道:“木系灵气所制香囊,长久佩戴有滋养之效,你在千灯界以草精身份存活,这香囊,是圣子给你做的,至今还放在枕头下,倒可见思念。”
谢冰是特意放在枕头下的,倒不是思念圣子,而是因为她现在打不开了!
在千灯界,她的衣食住行都是阿给安排的,面面俱到,连草精所用的储物锦囊也是他亲手炼制亲手绣花,谢冰被他养的这些年,都习以为常。
这香囊是需要灵气开的,谢冰斩断狗尾草藤蔓后,便开不了了。
她当时离开的匆忙,根本来不及收东西,只随手带走了一些东西,一路逃亡,到了苏府才想起来看香囊里剩下什么,结果幽冥的人与正道木系灵气不一样,这是圣子所做的,连小黑都打不开。
然后她就看着南宫无寐手指一道黑白色交织的灵气,硬生生将香囊给破了!
谢冰都看傻了,徒手拆灵器可还行?
柔软的香囊瞬间碎裂成琉璃状的碎片,与此同时,香囊里存储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噼里啪啦落下来,瞬间便将床给铺满了。
谢冰沉默的坐起身来,看着大床上掉落的书籍盒子杂物衣裳等……
她将落在自己头上的花盆拿下来,窒息了:
……魔尊大人是不是被气傻了?
然而,南宫无寐身上杀意却涔然而起,谢冰看着他死死捏着一本书,她凑过去一看,眼前发黑:
定制版春宫图。
谢冰:霄的定制版服务,太踏马贴心了!
霄玩儿养成玩儿的不亦乐乎,连成婚前所需要的小册子都是他亲笔画的,谢冰当时被连姿拉着看图册,她逃跑的急,哪儿知道这本也被带出来了!
南宫无寐冷笑道:“霄真是煞费苦心,拜过堂,成过亲,没想到,连这等图册都是亲笔所画!”
谢冰麻木脸,不仅是亲笔所画,上面俩小人都跟他们俩长得像的一批。
他还要说什么,骤然间,他痛苦的捂住自己的右手,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身形微微颤抖。
谢冰:???
“你怎么了?”
她伸手想去看,却被南宫无寐一把推开。
他跌跌撞撞的下了床,一道黑雾闪过,瞬间不见了。
谢冰怔然,她下意识的垂首,摸向自己的手。
她适才去抓南宫无寐的手,手套微错,那里,分明是森然的白骨。
……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