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先生,这么巧,没想到我会在这里遇到你。”胡同里秋雨淅淅,平嫣望着檐下着斗笠披蓑衣的男人。
他摘下斗笠,露出一点绅雅的笑意,面态沧桑,“小姐真是好眼力,穿成这样还能认出我。”
平嫣回以一笑,“先生跟了我一路,不是也远远就认出我了吗?”雨珠子渐渐大了些,劈里啪啦的沿伞骨滑落,溅出一朵朵水花,湿了她一行袍角。她撑颌自问,脸上的笑意也如雨滴子一样有了奇妙的质感,清脆的似乎要叮当作响,“让我猜猜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你想救被捕入大牢的慕家人,是吧?还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聂彩蝶臂上虽没有和你一样的火蝶纹身,但她也是你的人吧?效忠于慕家的蝶火组织?当初有胆子杀徐疏宁,怎么如今也没办法力挽狂澜了吗?”
面对她如此讥诮,刘牧云仍处之裕如,淡笑道:“我喜欢和你这样聪明的人成为合作伙伴,幸好你不是与我作对的敌人。”
平嫣漫抛视线,“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你的敌人?我的命都在徐伟贞手里,我违背他?不是找死吗?”
刘牧云走上前,“因为我知道你对沈钰痕的感情坚不可摧,我绑架你们时,你待沈钰痕如何,我都看在眼里。我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我不相信你将自己置身于危难之中只是身不由己,我知道沈钰痕死的有蹊跷,不但是你,慕子成也在暗中调查。”
平嫣直视着他,目露勘鞫。他又靠近了她几步,“而且,我此番来,不仅仅是为了救慕家,还是为了见故人,这个故人你也认识,是你的师父。”
她脸色一变,那表情又迅速融进雨雾灰墙里,“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不想告诉你什么,如果你实在想知道,明晚就偷偷来这里找我,我说总没有你师父亲自开口好。”
“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刘牧云知她问到了点子上,也不含糊,“我要让你想办法,让我见到慕昇,还有,把慕子成从大牢里弄出来。”
平嫣犹豫片刻,也觉得事情棘手,只道:“我试试。”
刘牧云却口吻笃定,“你能做到,沈钰成不会把你怎么样。”
百花楼不远有一所分监狱,关押着慕子成,以便随时提审,只是兵力戒防不足,当日下午闯进劫狱者若干,未曾得手,逃之夭夭。沈钰成当即下令,决意今晚派人将慕子成押往青州总监狱里。
天色昏黄,沈钰成刚一下会议,就望见了偏僻花墙下的平嫣。他佯装无意的绕道过去,将她拉走,面上现出几分实打实的笑意,“你怎么来了?是特地来找我吗?”
平嫣亦笑,“我们许久不见了,想你了,还不成吗?”
他捏一捏她的手背,“这些日子忙,没时间见你,等事毕功成,我有的是时间和你厮磨在一起,到那时,恐怕你就烦我了。”
她猜不透他那句事毕功成后究竟包藏着多少野心,只是觉得厌恶,她不能忍受她的沈钰痕死在这双肮脏满欲的手里。“你来我房里坐坐,和我说说话,夜里太长了,我很害怕。”
他真的是无法拒绝,尽管知道那张楚楚可怜的面孔背后还有着什么,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她尽管闹腾算计,他都能包容着。“你呀,就是会磨人,将人磨的东西不分时,偏偏又抽身抽的干净。”
绣毂香榻酣甜,玉杯醇醪醉人,沈钰成已看似大醉,揽住平嫣,像是在说梦话,“我真的不想爱上你,真的不想,因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在我心口上捅上一刀,你说,要真有那么一天,我又能拿你怎么样呢?”
平嫣将酒杯递到他嘴边,灌下去,“你醉了,在说什么胡话,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他再次紧紧抱住她,狂乱的期盼的,“真的吗?真的不会有那么一天吗?”
门外传来争吵动静,平嫣眸锋转柔,自他怀中抽身,“我去看看。”
檀儿与李庸正在门边剑拔弩张,李庸满脸急躁的硬要往里冲。
“李副官。”平嫣神态平静,“是出了什么事吗?”
“我要见少帅!”他肃容垂首,又顾忌军文密件,不肯直说。
“怎么了?大半夜的,你找你家少帅来我这里做什么,我可不曾见过。”
李庸也顾不得许多,当下拔枪出来,“小姐,请你不要为难我。”
内间传来声音,锋冷无比,“出去!”
李庸心神一落,高声道:“大少,出事了!”
那声音又响起,如一柄割裂空气的刀,“出去!”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李庸无奈,只得守在门外。
“平嫣,你来。”他的声音柔和许多,甚至有一些萧萧怆然。
檀儿也预感到事有变故,不住担心,平嫣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转身进了内室。
灯色阑珊,光影流泻,沈钰成站的笔直,脸色忽明忽暗,似乎冷酷,似乎多情,步步朝她逼来。
她心中咚咚几跳,想不出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忍不住后退,被他一掌掀翻在榻上,他身子压下来,抵住她双腿,梏住她双手,神态温和狡诈,“平嫣,你觉得你斗得过我吗?”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双眼迷离,“你觉得慕子成得救了吗?”
“你怎么知道?”她瞳孔不住收缩。
“我什么都知道。”他发烫的手指烙铁般滑过她光洁的脸颊,“今天下午来劫狱的那些人是蝶火派来的吧?我就如你们所愿,把慕子成转移到青州监狱去,让我来说说你的计划,在转移路上换掉囚车里的慕子成,让刘牧云混进押送兵里,这样一来,慕子成得救了,刘牧云也能顺理成章的进监狱里见到慕昇了,只是可惜了,刘牧云也要自投罗网了。是吧?平嫣。”
她整个身子都开始僵硬冰冷,血液似乎凝固了,只有心跳飞快。他淡淡笑了声,一只手穿到她后背上,托起她脖颈,使她双眼外只能看得到他,“平嫣,你为什么总是要和我作对呢?”
他手上的力道很大,她能感受到他剧烈跳动着的腕间脉搏,还能看到他眼底压抑着的那抹残忍戾气。
她闭上双眼,“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过了良久,她才感觉到有凉凉的温度印在自己唇间,他的呼吸渐趋和缓,“我不怪你,你做什么我都不怪你,你尽管算计我,我还有耐心陪你周旋。可你也要搞清楚,我可不是沈钰痕,现在的我还可以顺着你,一旦你把我惹急了,我可什么都做的出来。”
他直起身,冷冷望着她,“你想清楚,只有我能保住你和佛生的命,你是想继续和我作对,还是对我柔顺一些。”
沈钰成大步出门,与李庸一道去了。檀儿忙冲进来,只看见她失魂落魄的坐在榻边。
“姐姐,难道出事了?”
“是。”她恍恍惚惚的应一声,心中悲凉无限,仿佛真的是山穷水尽了,“沈钰成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
檀儿诧异无比,“这怎么可能?详细知道此事的只有姐姐你,我,和刘牧云。”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嘴唇微微发抖,“不,还有一个人。”
“谁?”
“黑袍人,我生怕刘牧云的人敌不过,就把一切都告诉了他,悄悄让他一起跟去暗中相助。”
檀儿听出她言外之意,直摇头否定,“不可能,姐姐肯定是多心了,他是二少爷的人,不会反咬我们的。”
平嫣忽而眼泪成行,“可钰痕已经死了......他要另捡高枝,也无可厚非。但愿一切都是我多想了,其实我总有一种奇怪的错觉,我总觉得我和他已经认识好久了。”
晨间,平嫣照常去徐婉青房中为禧宗送药,出来时踏下槛外几级台阶,她迷迷糊糊的样子,一脚踩空,差要栽下来。恰好被此时经过的沈钰成扶了一把,他关切道:“怎么了?”
平嫣后退半步,“没什么,大少爷,我先走了。”
纵他有心多问几句,也知这不是说话的地方,遂点头放她去。
天又阴下了。她抬起头看天上的云,黪淡的墨色,千层万重。她已经很少再看到那样明净透彻,像玻璃镜面一样的天空了。就像这世上也许本就没有明净透彻的人心,他们都被裹在一层层茧里,伪装着自己,再伪造出一个自己。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东霞,东霞......她念着这名字。
“东霞,你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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