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车驾缓缓西行,何咸派去了皇甫嵩全权负责。目前整个汉室朝堂之上,皇甫嵩是唯一能在身份和声望上令皇权、士权和武人都认可的一人。
他出身关西贵族,乃士林中一员;他尽忠勤勉大半生,深得皇权信任;他坐镇西陲,董卓麾下羌胡悍卒也都听闻过他的大名.
当然,声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
所以,何咸毫无心理负担地,便将董旻留下的一万羌胡兵扔给了皇甫嵩。还美名其曰,是为了护卫天子、保护大汉最珍贵的士人种子。
不过,直接让那一万兵马统归皇甫嵩,这样的做法实在太缺心眼儿。
皇甫嵩声望如此之高,身份如此敏感,乃是董卓最为忌惮不已的人物。何咸若是让好不容易剥了皇甫嵩兵权的董卓知道,他轻易地又给了皇甫嵩统兵之权,那董卓的钧令恐怕一天后就能从小平津传过来。
故而,何咸早在此之前,便上书董卓擢盖勋为都尉一职。如此一来,那一万羌胡兵便明面上归盖勋统御,实际上却听奉皇甫嵩调遣——怎么说呢,这事儿虽然会让盖勋同学有些伤心。但事实上,盖勋同学即便也很厉害,可在如今已骄虚躁满的董卓眼中,盖勋还不必那么重视.
而何咸及他嫡系部下,则回归初心,负责起了此番迁徙的百万百姓。
虽然在此之前,何咸已然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命朱儁和司马防调动汉代各基层官吏和代表,将百万百姓编制成了很多股。但就算分批迁徙,这规模也是浩浩荡荡、前不见头,后不见尾。
好在,贫寒百姓也有他们的优点。纯良朴实犹如草芥一样卑微的他们,没有多余的行李,更没有公卿士大夫的骄矜。他们莫说面对何咸,就是面对何咸麾下任何一个兵卒,都战战兢兢,不敢高声说上一句话。
但无论如何,搬迁对于百姓而言都是一场痛苦和灾难,只分大小而已。无数的百姓因丢了家什,离开住了数百年的祖居,一路哭哭啼啼,牵衣顿足。他们满心凄凉,对即将开始的流民生活,充满了恐惧和怨气
“这该死的乱世,为什么最后受苦的总是我们?”百姓当中,到处都是这样的哀苦愤懑之声。
“谁让你不是高高在上的士族,也不是敢杀人搏命的狂徒?这乱世,根本没有任何道理好讲。”有老人冷笑着回应道。
“可是,我听说护民公子是个好人,他力谏董卓、得罪那些高官士大夫,就是为了能让我们活命。”百姓中有人受过何咸恩惠的,这时满怀期待言道:“不仅如此,听闻护民公子此番为了保证我们能顺利迁徙,还在一路上都设立了粥棚”
有人说着这些,就有人也接口了:“我们一无所有,迁徙就迁徙,有什么好怕的?反倒是那些世族豪强,这一迁都就相当于把他们的祖坟都刨了。要我说,咱们大不了烂命一条,交给护民公子,还怕活不下去?”
“别给护民公子添堵了,公子也不容易!”老人这时也幽幽开口了,语气无奈道:“公子这下真是拼了命了,为了我们将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全得罪了。而且,董卓那狗贼就是个不识好歹的夯货,我看公子办完这事后性命也悬。”
“而且,就算公子豁出了命,也不见得能办好这事儿啊.”百姓中不少老人,是经历过灾难的。他们当中有的人,甚至就是从外地逃入雒阳的。记得那个时候,与他们一同逃难的人十不存一。小部分人饿死累死,大部分死于瘟疫,悲惨莫可名状。
“世上最惨无过于逃荒了,还是被逼的”悲观情绪愈发浓重,许多百姓又怕又没办法,呜呜哭起来。
“嚎丧什么!”这时,何咸持着鞭子就赶来了,大声呵斥道:“换个地方住而已,有本中郎在,你们怕什么!”
老人认出了何咸,但看着他手里的鞭子和那口气,不由心里发怵,当即拜倒在地道:“中郎饶命,饶命啊,我等,我等不过.”
“不过不想迁徙而已。”何咸摇了摇手里的鞭子,笑道:“别误会,刚才抽那些吃着人食、不干人事的公卿士大夫习惯了。看到乡亲们,一时情绪还没转过来。”
这话一下就让百姓们傻了:公子,你当我们亲人,视那些公卿士大夫为混蛋?
说得对啊!
那些狗屁公卿士大夫,除了巧取豪夺、逼得我们走投无路外,还干过什么?这迁都天大的事儿,也没见他们出过一分心力,黑锅全都让公子您背了。
听说,就刚才还有个老王八叫嚣士人高贵的狗屁言论.啥,被公子五马分尸了?
分得好!
吃人饭不干人事的东西,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就在百姓们面面相觑的时候,何咸又接着说道:“不过,不迁徙也没办法。大伙儿也知道,关东那片闹得乱,为了什么正统礼制勾结了白波贼要杀入雒阳。我们不迁徙逃命,那些人攻入雒阳了能让我们得了好?”
“去年那场动乱,诸位想必都还有印象吧?那些个狗屁士大夫,打着诛杀宦官的旗号,将颌下没有胡须的百姓杀了多少?”
何咸这么故意一曲解,百姓更是愤慨莫名起来:不错,咱们为什么迁都,还不是那些狗屁士大夫闹得!什么狗屁正统礼制,能比天下太平还重要?这不没事儿找事儿吗!
“大伙儿都拿出点精气神儿来,此番迁都是磨难不假,但也是机遇!”何咸不是在诓这些百姓,而是他真跟董卓王允敲定了安置一事:“本中郎知道你们不少人在雒阳都活不下去,但到了关中之后,你们首先就能在关中盖一座房子。木料、石瓦什么的都有人管,你们只要有把子力气就行。”
所谓‘良言一句三冬暖’,就是这个意思。而何咸不仅说了鼓气的话,更给了百姓希望。雒阳城里的百姓,不少人几代都挤在冬冷夏热的屋庐当中,活得犹如猪狗。何咸这样每户给桩房子的希望感动,丝毫不亚于前世你听说了国家免费给你分一套房子。
“有房子就满足了?有住的地方,还要有吃的!”看到百姓眼中的火光闪亮了起来,何咸又继续抛大招:“关中那个地方,乃是前朝古都,关中平原的肥沃,你们想必也都听说过。但那里人烟稀少,荒地无人耕种,到了那里之后,你们每户还能得一顷田!”
这个一顷田的数字,也不是何咸信口开河。而是他在与萧何商议的时候,结合汉代的生产力,以每户五口之家、一丁一妇两个劳动力算出的一个细账。
得出的结论,就是这个时代生产力实在太低下了。一户操劳一年种粟所得,必须要有一顷田才能满足生存需求。而且,这里面不包括遇水旱、疾病、丧葬或其他意外,或国家赋役加重。一旦如此,百姓就有破产、饿死、流亡的危险。
可纵然如此,这样的希望已经让百姓们欢声雷动了。他们一个个喜极而泣,纷纷向何咸拜地谢恩,口称‘护民公子、恩德无量’云云。
“公子,你莫不是在诓我等吧?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的好事儿?”百姓中也有质疑之声,一位老人还留有几分清醒和谨慎:“小老儿活了大半辈子,还没遇到过这等好事儿.”
“是呀,是呀,公子莫不是在诓我们吧?”百姓也开始七嘴八舌附和起来,不分男女老幼,都觉得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太梦幻了。
“好事儿,这算什么好事儿?若是朝堂清明、士大夫真的一心为民,你们也都不用迁徙了。”何咸一提起这些就牙疼,忍不住咒骂道:“不,都不用他们一心为民,只要他们都别跟斗鸡一样搞什么政治斗争,不与民夺利。那汉初时黄老之治,难道不是国富民安、天下宴然?”
“放心,此番迁徙之事,本中郎不会只负责护送。到了关中后,诸位得到安置本中郎才会放手。”何咸又下了保证,也确实打算如此:“此番迁徙路途遥远,困难重重,不过大伙儿只要撑过去,日子总会有盼头儿的!”
“公子仁义无双,我等铭感五内!”得了何咸这一实质的鼓舞,百姓之前的惶恐愤懑都一扫而空,都巴不得早点上路到达关中。
“那么,诸位现在准备走了吗?”何咸见状,故意又这样问道。
“走,谁不走谁是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