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余西凉铁骑滚滚而来,其声势简直惊天动地。
那些羌胡兵急速奔骤,完全将广阳大道当成了驰骋纵横的原野。更可怕的是,有了董旻带头后,那些四处劫掠的羌胡兵也一时接到了命令,纷纷从各处汇集而来。
如此看来,董旻那支骑兵部队声势便如同雪崩。每奔骤前进一步,就吸附着无数的羌胡兵汇聚赶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之前何咸麾下的亲卫和铁骑已然将百姓都救护下来,安置在各自家中,并未受到大军冲锋的践踏杀戮。
这一刻,何咸也微微举起了右手。
他身侧的老李也陡然明白何咸的意思,撤下背后的弓箭,取出一支鸣镝后拉满弓弦,狠狠射向了天空。
刺耳尖利的鸣镝声,瞬间压住了雒阳城里已然零星的嘈杂声。接到信号的平阳公主、程咬金、张辽三人陡然变色,他们几乎同时从身后的亲卫传令道:“收拢士卒,驰援主公所在的方位!”
于是,当董旻那支骑兵部队越滚越臃肿庞大时,何咸这里也陆续涌来了各处驰援的精锐。一时间,足足有十几丈宽、可容纳十六辆马车并行的中东大道,一下变得狭窄起来。两方足有万余骑兵在此汇聚,杀气滔天,气势磅礴凶悍。
皇甫嵩惊骇地望着这一幕,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倘若董旻是敌人,那身为大汉第一名将的皇甫嵩,自然会当即下令全军冲锋,来一场狭路相逢勇者胜。
可问题是董旻身份特殊,他是董卓的亲弟弟!
然而,何咸要是不冲锋,那就有可能遭遇到董旻的打击。只要是有点军事常识的将领都知道,一方冲锋加速至巅峰状态,而一方骑兵却只静默不动,那静默的一方必然会惨不忍睹。
何咸,到底会不会冲锋呢?
皇甫嵩惊疑不定,心乱如麻:不冲锋,只能被动挨打;可冲锋了,那便无异于造董卓的反!
偏偏这时,何咸还用一抹鸡贼而诡异的笑脸看向了皇甫嵩,仿佛带着调侃的味儿问道:“依皇甫将军来看,本中郎该当如何?”
皇甫嵩回头望望距离这里只有五十丈的董旻铁骑,纵然数十年在沙场上磨炼出的坚冷之心,这一刻也忍不住突突乱跳。
他当然不惧怕生死,也不惧怕董旻的冲锋,他心跳只是气何咸如此不着调:年轻人,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还有,你那调侃的语气,到底是真心向老夫请教,还是就在逗老夫玩儿?不要忘了,你已经抽老夫两鞭子了,要是再怎么无耻,老夫可也是会翻脸的!
思来想去,皇甫嵩还是觉得何咸耍自己的可能性不大。由此,出于感激何咸之前的一番真挚之言,便开口道:“老夫以为”
话刚出口,皇甫嵩就惊讶地看到,何咸根本没搭理他这茬儿,纵马便挺矛下令道:“全军冲锋!”
七千余铁骑骤然雷动,躁乱的马蹄声此时犹如皇甫嵩的心情:何咸,你果然在戏弄老夫!竖子,竖子可恶!
可这股愤怒刚刚升上心头,忽然就被紧随其后的一股哀伤情绪死死覆盖。毕竟,刚刚结识了这么个有胆有识有谋的年轻俊彦,皇甫嵩说自己心里没点渴望是不可能的。然而,他却怎么都没想到,向来做事滴水不漏的何咸,竟然如此无谋粗鄙!
是!
你麾下七千儿郎唯你军令是遵,义无反顾便敢追随你与董旻为敌,敢造董卓的反。
可你想过没有,如此无谋冲动行事,后果是什么!
且不说你七千儿郎能不能敌过董旻这支铁骑,就算敌过了,你还能剩多少人马?
没错,听说你后续还有八千步卒赶来,可就算你汇合了八千步卒占据了雒阳,又能如何?
这雒阳周围,早就被董卓的势力覆盖。东面是董卓亲自坐镇的十万大军;北面有牛辅三万余众以及最精锐的飞熊军;西面更是董卓的老家和发家之地。
就算南面,那也不是你何咸能进入的地方。
你何咸早就跟关东群雄撕破脸了好不?就算你能攻破武关,那进了南阳郡也不会是你的老巢,早盘踞那里的袁术必然会拼了命地狠揍你。只要袁术拖你一阵子,董卓再大军从背后追剿,你何咸就是插翅也难飞!
而且,这时候脱离董卓麾下,扔掉朝堂上积攒的人脉和关系,你何咸一下就回到了中平六年前——你是脑子被驴踢了吗?
又急又怒的皇甫嵩当即忍不住踮起了脚尖,想借着他一米八的身高,外加踩在马车上的优势,看清前方的战场。
只是下一刻,当他看到何咸骑兵阵型里出现一丝诡异后,皇甫嵩便脸色陡然一愕。随即思忖片刻,便深深摇头苦笑起来:“竖子,竖子简直可恶,竟然如此戏耍老夫!”
因为这一刻,皇甫嵩看到何咸的骑兵阵前,竟然不是西凉铁骑,而是由一位年轻将领率领的并州狼骑。
真正在有限但也算宽裕的中东大道接战,西凉铁骑毫无疑问会轻易击溃轻灵剽捷的并州狼骑。但并州狼骑最大的一个优势,就是他们能在开战前进行驰射!
让并州狼骑在前,明显就是要借用并州狼骑的驰射,来使董旻的铁骑混乱,进行威慑打击——何咸这家伙,压根儿就没想过跟董旻正面冲突。
至于说他仍旧佯装出冲锋,完全就是在向董旻表明一个态度:董旻,老子可不怕你!
果然,就在两支骑兵跟前世两辆谁也不服气,都指望着对方会停车避让的时候。何咸这位狡猾的老司机便猛然一举手,而张辽则几乎在同时开口吼道:“百步已至,放箭!”
话音刚落,一千五百名并州狼骑便放缓了马速。马上的骑士齐齐取下背后的大弓,如弯弓射大雕的英武姿态,射出了第一支箭。一千支利箭瞬间飞上半空,覆盖成一片箭雨飞蝗,扑扑而落。
看到这一幕,引兵冲锋在前的董旻一下呆了:这小子,真特么敢放箭啊!
“停,快停下!”
骄横愤怒立刻被惶急惊恐的替代,伴随着董旻这尖锐而急促声线的,是他急速勒停了马缰。
然而,爱情都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的。更何况数千名的骑阵冲锋,他这里又不是同何咸那般,建立了自上而下有效传令的军阵,又怎么可能一下说停就停?
于是,就在何咸那里纷纷放缓马速、慢步而停的时候,董旻这里已一片混乱。前方的骑兵纷纷惊骇勒扯战马,后面的骑士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在惯性的作用下,后面的骑士一股脑发生连环追尾事件。一个个骑兵跟商量好了一般前仆后继地从战马上跌落下来,摔得鼻青脸肿。
最可怜、也最戏剧性的,就是董旻这位汉左将军。他非但自己趴在了地上,身上还压着一位飞来的亲卫,而亲卫的背上,又紧接着压来另一名西凉羌胡兵——那默契程度,搞得就像他们在何咸面前表演精彩的叠罗汉技术.
“何咸,你死定了!”挣也挣不开,面子丢到家的董旻,勉强抬起头便吼出了这一声。
可何咸却挠挠头,一句噎回了董旻:“这话,在下都听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