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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宝玉闻言慌忙摆手道:“没有没有,只要林姐姐不撵我走,等多久我都愿意。”
林慧玉笑了笑,站起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我去看看妹妹怎么还没回来,宝玉兄弟你且再等等。”
“好,林姐姐慢走。”
林慧玉离开厅堂之时,随侍的两个丫鬟也跟着走了出去。顿时,房间里面只剩下了贾宝玉一个人。夜风从门帘的缝隙里吹进来,使得贾宝玉打了个寒颤。这一阵风过后,又是一阵大风刮过,吹得细棱格子窗户啪嗒啪嗒作响。忽然之间,屋子里面点着的四盏纱灯熄灭了三盏,只剩下东南角落里的最后一盏灯,还在苟延残喘。屋子里瞬间暗了下来,幽幽的暗影中,影影绰绰的好像藏着些什么,令贾宝玉不禁感到有些害怕起来。
“林姐姐?秋萍姐姐?碧云姐姐……有人在吗?风把灯吹熄了……”喊着喊着,他的声音渐小,没有一个人回应他。整座梨香院里,似乎除了他,再没有其他人了。贾宝玉站了起来,想要迈步朝外面走去。路过东边立着的大镜子之时,他猛然看见,镜子里有条纤细的人影。“是哪位姐姐,怎么不说话呀?”贾宝玉笑着回过头去,却看见身后空无一人。怎么回事?既然没有人在他身后,镜子里的人影,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时候,贾宝玉还没往鬼魅那个方向去想,只是觉得很怪异。于是,他凑近了仔细往镜子里看去。却见那原本还有些模糊的身影,逐渐的清晰起来。与此同时,一个哀戚的声音在他耳际响起:“宝二爷,你还记得我吗?”
镜子里面的人影,终于完全清晰可见了。却见那女子原本纤弱的身材忽然变得鼓胀起来,白色长裙还在淋淋漓漓的往下流淌着水。她的脸也胀得看不清楚五官,像是在水里泡了三四天一样,看起来极为可怖。同时,那个女声还在他耳际说着话:“宝玉,宝玉,你不记得我了吗?从前,你不是最喜欢吃我嘴上的胭脂吗?来呀,来吃啊……”她嘟起泡烂了的鼓胀发白嘴唇,朝着镜子前的宝玉越凑越近,越凑越近……咦,宝二爷胆子啥时候变得这样大了?居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还真是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可人不禁在心里暗暗纳罕。然而不多时,她忽然听见了滴滴答答的水声,却不是从自己身上发出来的。再往声音传来的地方一看,那宝二爷腿上穿的松花色撒花绫裤之上,湿了一大片,散发出一阵阵臭味。却原来,贾宝玉吓得呆站着尿了裤子了。
夜色中的梨香院安安静静的伫立在月光之下,灯火阑珊。忽然,一声高亢的尖叫在主屋中响起,惊动了院中的主子和下人。林慧玉领着一群下人,匆匆忙忙赶到厅堂之外,只看到门帘被掀开,贾宝玉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明明面前便站着林慧玉,他却像是没有看到她一样,一头撞了上去。幸好旁边的秋萍伸手拉住了他,两个人才没有跌做一团。林慧玉上下打量着贾宝玉,见他面色苍白,眼神恍惚,满脸的惊恐之色,似乎是受了很大的惊吓。“宝玉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听到林慧玉的话,贾宝玉缓慢的眨了好几下眼睛,眼神才渐渐的有了着点。看见面前站着一脸担忧之色的林姐姐,还有一群下人,他才终于从恐怖的深渊中爬了出来。他猛的一把抓住林慧玉的手腕,急道:“林、林姐姐,有、有鬼啊……好可怕,真的好可怕,脸色煞白,浑身肿胀,她、她还知晓我的名字,叫我宝二爷,吓煞我也……”
“宝兄弟你这是怎么了?为何说起胡话来了?”林慧玉的神情更加担忧,紧紧的盯着贾宝玉看。闻言贾宝玉急得不行,忙道:“是真的,不信,你们进去看,看看就知道了!”
听了这话,林慧玉便往左右看了看,对众人说道:“你们都听到宝二爷的话了?一起进去看看吧,看是不是有什么古怪东西。”
几个胆大的粗使婆子摩拳擦掌的走在前面,胆小一些的人便跟在她们身后,一起涌进了厅堂之中。里面虽因为只剩了一盏灯而显得十分幽暗,却空空荡荡,并无人影鬼影在。众人回过头来,看向站在外面不敢进屋的贾宝玉,有人便道:“宝二爷是不是看错了?这屋里什么都没有啊!”
贾宝玉战战兢兢的抬起手指向搁在东边的大镜子,道:“真的有,就在镜子里,你们看啊——”
众人闻言便一起涌到镜子前面,昂着脑袋往镜子里看去。能够看到的,只是他们这一群人而已。林慧玉此时也走了过来,往镜子里看了又看,然后回头看向贾宝玉说道:“宝玉兄弟,这镜子看起来很正常啊,并没有你说的什么鬼影儿在。不信,你再过来看看。”
不管镜子里还有没有鬼影,贾宝玉都是不敢再踏进屋子里一步的。实际上,此后他一想起梨香院,便脸色发白,手心冒汗,更别提踏进梨香院中了。林慧玉的计策起了作用,在后来的日子里,若非必要,贾宝玉都不敢再来了。但是,林氏姐妹必须得每天到贾母房中给她问安。每一次去,贾宝玉都会在场,满口妹妹妹妹的喊着,殷勤备至。所以,既然住在荣国府里,想要彻底摆脱贾宝玉,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只要他没法子想来看他林妹妹便来,已经算是成功了。
贾宝玉当天晚上回去之后,便发起了低烧。足足在床上躺了两天以后,才好了起来。王夫人问明了事情经过,第二天一早,便向林氏姐妹发难了。
众人坐在贾母房中,喝茶说话。因为贾宝玉病了,贾母便有些忧心忡忡,向王夫人说道:“叫你们好生看着他,怎的还是让他病了?可怜见儿的,宝玉本来就生得单弱,再不用心伺候着,叫我老婆子怎么能安心?你今日回去以后,要好生敲打敲打服侍宝玉的下人。若是不能用心伺候我的宝玉,要她们何用?倒不如全都撵了出去!”说到这里,贾母已经有些生气了。
王夫人闻言赔笑答道:“老祖宗不知道,这回宝玉生病,却是怪不着那些伺候他的丫鬟们的。昨儿个宝玉吃了午饭便跑去了梨香院,谁知一回来就病倒了,满口胡话,说是在梨香院里,看到、看到……”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王夫人满面忧心的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林氏姐妹。
“你看着旁人做什么?别吞吞吐吐的,有话便说!”贾母这下子真的火光了。这王氏,原来看着还好,怎么现在越来越小家子气了。
王夫人忙站起身来,向着贾母说道:“宝玉说,在梨香院里,见到了鬼魅!”
“混账!”贾母听了这话,猛的伸手一拍炕桌,怒道:“宝玉是小孩子年轻不懂事,你却是一大把年纪了,在这里胡咧咧什么东西?”
王夫人忙道:“宝玉既然这样说了,想必肯定是有缘故的。老祖宗,不如,问问林姑娘她们,到底昨夜梨香院里发生了什么事?”
贾母听了这话,沉吟了一下,便向林慧玉说道:“慧玉啊,你来说说,昨天夜里你们那里发生了什么?”
林慧玉站起身来,向贾母说道:“外祖母,昨儿晚上,宝玉兄弟在屋里,我和几个下人就在屋子外面。忽然听他叫喊起来,又慌慌张张的往外跑,说是在镜子里看到了鬼魅。我连忙带着院里所有的下人进了屋,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这事,梨香院所有的下人都是亲眼看到的,实在是没有什么鬼魅啊!”
听了慧玉的话,王夫人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说道:“大姑娘,梨香院里都是你的下人,当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听了王夫人的话,黛玉忧心起来,轻轻拉了拉慧玉的衣袖,小声道:“姐姐……”
慧玉安慰的拍了拍黛玉的手,不慌不忙的说道:“二舅母,想必你是贵人多忘事。梨香院中,不止有我们林家的下人,还有外祖母派给我们的粗使丫头。昨夜的情景,她们也是亲眼看到了的,并不是慧玉在撒谎。况且……”慧玉看着王夫人的眼睛,微微一笑又道:“梨香院本是外祖父暮年养静之处,得外祖父庇佑,怎会有鬼魅出没呢?”
慧玉的话,使得王夫人气了个倒仰,却无话可说了。再说下去,恐怕也得不了好处。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还真是不能小觑。
贾母看了看林慧玉,又看了看王夫人,沉吟了一阵子之后说道:“好了,好好给宝玉养病就是了。什么鬼魅不鬼魅的,以后不许再提了。”
林慧玉的尖叫声犹在四处回荡,却又感觉到腰间一紧,已经被人拦腰抱住了。那可恶的灰衣人抱着她,足尖不断的在崖壁上轻点着,逐渐朝下方落去。她鼻端嗅到的,全是对方身上的淡淡沉香味道,萦绕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