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生见他如此轻薄,顿然怒火中烧,真想赏他吃拂尘,但见诗妹瞅着他笑,便又忍住了。
霜儿接过飞镖,一支支仔细地瞧过,然后向衣着华丽的少年道“大哥哥,你掷飞镖准是准了,只惜太慢了些,技巧也不够纯熟…”
“喔,要如何才算快,才算熟练?”少年满脸不服道
霜儿从兜里拿出鞋并穿上,她不喜穿鞋,之前始终赤着足,将鞋藏在兜里。
走至线前,将飞镖分了左手两支右手三支,先环顾四周,再看着少年,神秘地笑道“大哥哥,你可要瞧仔细喔!”
话音刚落,众人只见霜儿先将右手的一支飞镖含在口中,然后突地腾空而起…
在那同时,霜儿左右手又各将一支飞镖往上轻抛,然后…霜儿的动作简直令人不可思议,她双脚分别踢着抛出的两支飞镖,同时双手,还有口中的飞镖也如拉满弦之箭,骤然飞出…,
在场的人多不会武功,没几个人能完全看得清霜儿的手法,只见五支飞镖如电驰,只一眨眼便《笃》一声,全部同时射入红心。
场上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发愣,霜儿的手法之快之奇,完全到了令人匪夷所思,叹为观止的地步。
霜儿从呆若木鸡的少年手中《夺》了十两银子,边走向诗妹,边回眸诡诡地向那少年道“谢谢大哥哥了。”
她将银子交给诗妹,并蹲下,又仔细瞧了瞧小姑娘的雕像,然后心满意足地,一溜烟跑离现场。
诗妹担心这伙少年日后来寻事,没立即将银子交给老板,等众人走远才将银子交给他,老板远远望了几个少年一眼,本不敢收,可他太需要银子…,
老板几乎是含着泪水,半推半就地收下银子,并向那小姑娘示意。
小女孩立即立起,向诗妹鞠个躬,并将手中方才刻好的一木雕交予诗妹。
诗妹细看才知刻得是观音像,像虽小,却清晰传神,就尤其那《慈眉善目、*慈祥》全像庙里供的一般。
“你几岁了,唤何名?”诗妹关切地问
叵料小女孩只摇着头,并没回答诗妹的话。
“她叫心儿,四年前染了恶疾高烧不退,直到十几天后烧才退,可却不能说话了。”老板道“这孩子命苦,娘死了,跟着我有一顿没顿的,瘦得教人心疼…。”
“喔,大夫怎么说,是高烧引起的么?”诗妹关心问
“是啊,那年先是发大水,之后就是瘟疫,全村几乎病死了一半,心儿她娘也死了,后来心儿的命虽捡回来,可从此却不会说话了。”大叔说着不禁泣涕如雨。
诗妹说着把起心儿的脉,仔细端详了好一会,突然她面露喜色道“她的声音似还有得医,这街上可有药铺?!”
老板道“过了客栈,再往南走几步便有间药店。”
诗妹道“我去买些药材,回去连夜熬制,明后日再来。”
说罢,诗妹将观音像还给小女孩道“心儿刻得好极了,可姊姊是修道之人,不适合带观音在身上。”
“多谢诗姑娘,不论心儿的声音能否医好,您的大恩,我与心儿都没齿难忘。”
诗妹笑问道“方才众人都认为我等是假冒的,大叔却如何肯定我就是南海门的诗姑娘?”
大叔道“我虽非行走江湖之人,却知一个道理,人的个儿高矮会讹传,武功深浅可误判,可那颗侠义之心无论走到哪儿却都不会变。”
诗妹与蓝生前往药铺时路经一家《福原客栈》,进去订了两间房间,诗妹决定在此住上一宿。
药铺在街尾,两人边走边聊着,先是心儿,后便转到霜儿。
“没想到霜儿的暗器竟如此厉害,既神奇又诡异,不知是如何练的。”蓝生道
诗妹笑道“那是与生俱来的天份,否则即是从娘胎里就练起,也不可能如此精湛。”
“从娘胎里就能练了么?”蓝生笑问
诗妹轻轻捏了蓝生手臂一下,两人想起当年诗妹竟真以为从娘胎起就可以练功,不禁失声而笑。
“霜儿呢?”蓝生问
“忽左忽右,若即若离,在后方跟着呢。”诗妹笑道
蓝生叹道“若有一天我也有这能力多好,就永远不会和诗妹走失了。”
诗妹摇头道“这未必是好事。”
“为何?”
为何?,不论蓝生怎么问,诗妹也不肯再谈,蓝生只好转移话题。
“霜儿真是妖精么?”蓝生问
“嗯,”诗妹道“可她并不会害人。”
“诗妹一定已知道她的身世,否则怎会不向嬷嬷问清楚。”
诗妹摇头道“我知道的并不多,不过晚上会问霜儿,嬷嬷应该不是她娘,许多事她不能说,那是她族人的秘密。”
“那霜儿会说么?”蓝生问
“她在族中的地位当不低,应可作主,只是正如她所言,恐怕她知道的并不多。”
到了药铺,花了近三两银子才买齐药,诗妹赶回客栈,又给掌柜五钱银子请他煎药,掌柜的将银子掂了掂,确定了真伪,眉开眼笑地要小二去后院煎药。
流了满身汗,诗妹才和蓝生回到客栈,正准备晚餐,突见霜儿笑盈盈,兴奋地跑进来,双手竟擎着整竿的糖葫芦架,上面至少插了三十余串糖葫芦。
蓝生惊问道“霜儿,你怎么把人家的糖葫芦全买了?”他指着扎上稻草的木竿道“这是人家吃饭的家伙,你要了没用,不如待会还给人家罢。”
霜儿没搭理蓝生,随手拔了两串交给诗妹,自己则迫不及待地挑了一串最大的舔了起来。
诗妹接过糖葫芦,颦眉问“霜儿,你哪来的钱?”
“我没钱,要钱做啥?”霜儿答得干脆
诗妹隐隐不安,续问“那么这糖葫芦哪来的?”
“偷来的,”霜儿得意道“那老板在和人下棋,我趁他不备,便整竿偷来了。”
蓝生大惊失色,正欲开口,诗妹却止住他。
看着霜儿吃得津津有味,脸上还不时露着胜利带来的兴奋,诗妹起身,走到她身旁。
“好吃么?可别塞了牙!”
“嗯!”霜儿舔着糖葫芦,舔舔她的红唇,颦眉道“你俩怎不吃?”
诗妹望了蓝生一眼,温婉地向霜儿道“霜儿,那老伯为了卖糖葫芦一早就得起来去买枣子,山楂…洗净、晾干后再切开将子除去,然后还得熬糖…”
“他整晚站在街口,晚饭都没吃上,一串糖葫芦只卖十文钱只能赚三、四文,卖十个明儿家人才能勉强吃上三餐,这三十个糖葫芦最少得卖掉一半他才有钱再买枣子山楂,你若把它偷来,他一定心里着急,这可不是玩耍,因为明儿他的家人都得挨饿了,我们也没有糖葫芦可吃了…”
霜儿道“是么?没有钱他可以去偷别人的,也可以学那些强盗拦路强劫啊!”
“他这么老了,身手又不敏捷,更没习过武,如何去偷,更如何去抢?何况偷抢是被禁止的,若被人抓到要去做苦工的,他的家人便没人养了。”
“何况若每个人都靠偷抢为生,谁来种田给我们吃饭,谁又愿意开客栈让我们住?”
“我又不吃饭,也从不住客栈…”霜儿憋着嘴没好气道,可她虽这么说,心里却知道诗妹说得有道理。
“既已偷了又如何?”
诗妹道“你先将糖葫芦搁着,随我去,待会儿再吃。”
诗妹走在前方,蓝生与霜儿在后远远跟着,没多久便在庙前见到哭丧着脸的老伯,他仍在东奔西找,四处向人询问,面容甚是沮丧。
“可有人见到我的糖葫芦?”
“好容易凑了点钱,这会要我一家三口如何过活?”
诗妹来到他面前,问道“老伯你在找甚?”
这老伯认得诗妹,红着眼道“我的糖葫芦,也不知哪个短命的偷了去,要我如何过活?”
诗妹毫不考虑,拿出一两银子道“老伯,你做的糖葫芦好吃极了,定是哪家没鞋穿又顽皮的孩子拿了去,这银子你收下,明晚再向你买糖葫芦。”
霜儿听了立即拉着裙子,低头,脚是遮不住,只好移步,藏在蓝生身后。
这老伯喜出望外,忙道“这怎行,我怎能收姑娘的钱,何况这些糖葫芦也不值一两银子。”
“你就收下罢,多的钱明儿买半斤肉,给孙儿补一补。”
老伯含泪收下银子,苦着脸向诗妹道“这世道,老天有眼啊,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诗妹忙道“老伯言重了,晚辈只是略尽绵薄之力,不足挂齿。天下虽乱,善良的人却甚多,只是百姓日子都不好过…,老伯切莫绝望,天下会太平的,人怀着希望过日子总是好的。”
老伯再三拜谢,诗妹才离去。
回到客栈,蓝生诗妹各叫了一碗面,面来之前便先吃起糖葫芦,反倒是霜儿木着脸嘟着嘴,对糖葫芦却视而不见。
“怎不吃了?”诗妹问
“姊姊在生霜儿的气!”
“怎么会?”
“姊姊是大侠,霜儿却是没鞋穿的贼。”
“呵呵…”诗妹笑不可遏,指着蓝生道“他才是大侠,姊姊只是跟班的。”
见蓝生似笑非笑,霜儿终于忍不住笑了。
诗妹道“人间很多事,很多道理从前并没人说与霜儿听,不是霜儿的错,姊姊与你蓝大哥也一向贪玩,常闯祸,慢慢从中记取教训,尽量不犯同样的错。”
“嗯,霜儿有些明白了…”瞅了蓝生一眼,霜儿欺身咬着诗妹耳朵,说起悄悄话“为何霜儿瞧来瞧去,姊姊才像大侠,大哥却像跟班的。”
“呵呵…”两人忍俊不住捧腹大笑。
吃完面,药也熬好,诗妹留了一碗汤药,剩下的等阴干后加料做成药丸。
三人赶去射飞标的大叔那儿,见场中热闹非常,只听一少年嚷道“诗女侠一翻身五标齐发,标标中的,入木三分…”他说着将手中五支飞标射向标靶…可飞标却纷纷坠落,不但一标也没射中靶心,甚至连靶都没沾上,引来旁观群众一片嘘闹声。
蓝生与霜儿躲在人群后方,诗妹拿着药,穿过人墙,走到大叔身前。
大伙认定霜儿便是《诗女侠》,诗妹的出现反倒无人关注。
“大叔,趁这碗药尚温火,先给心儿喝下。”
心儿皱着眉喝下汤药,诗妹续道“另有四十粒药丸,要明日才能给你,每日早晚各服一粒,五日内当初见效果,二旬后当可大愈。”
大叔感激得涕泗纵横,眼见就要跪拜,诗妹紧紧捉住他的手,道“大叔切莫如此,行侠仗义谈不上,可扶危解困本就出自师父训勉,我与师弟只是遵从师命,岂敢受此大礼。”
这时,心儿拉着诗妹的衣袖,将手中两个木雕像拿给诗妹。
诗妹细看,木偶刻得是一男一女,男的束发,手执拂尘,身后负着一柄长剑,英姿飒爽…
而女子面貌姣美,长发垂肩并微微飘逸,手中握了支长笛…这不是蓝生与诗妹又是谁?
木偶刻得甚是精致,不但是诗妹发丝飘逸,连蓝生的衣袂因风而起的折皱也刻得栩栩如绘,完全像是名家之作,有谁会相信竟是出自这瘦巴巴的小姑娘之手?
诗妹惊叹道“才别过一个多时辰,心儿竟能刻得如此快有如此维妙维肖!”
大叔道“非也,此乃檀木,甚是坚硬难刻,心儿早在半年前便刻好了身体、衣着及发饰,直到今日见了两人才刻上容貌。”
《原来如此》,诗妹突然灵机一动,道“大叔,我与师弟曾游历不少名刹古寺,庙宇前多有贩卖木雕的佛像与神尊的。不论身处乱世还是太平盛世,善男信女买回家供奉的为数不少,前面就有个供奉菩萨的观音庙,心儿可去庙里细观菩萨与罗汉的面容服饰,若能刻得七、八成,肯定能卖上好价钱,再过七、八年或许天下也太平了,到时也不愁找个好人家…。”
“是啊!”大叔道“我曾想过,不过那雕神像的木头甚是昂贵,今日得姑娘相助有了这十两银子,不但可买木头,还可买几支利落的刻刀…”
大叔一再拜谢,诗妹临走,又硬塞了一布囊给大叔,里面约有五两的碎银。
大叔哪肯收?可诗妹坚持要买些肉给心儿吃。
虽然诗妹与蓝生从小就吃素,可他俩都知道,这乱世中的孩儿却都渴望能吃上肉,一、二年,甚至是五、六年没能吃上肉的贫苦人家为数众多,像心儿般面黄肌瘦的孩童比比皆是。
路上诗妹向霜儿道“霜儿,你觉得偷东西快乐,还是帮助别人快乐呢?”
霜儿调皮道“都快乐,可我没有银子去帮助别人,只能偷东西。”
诗妹笑道“帮助别人未必要靠银子,像你稍早射那五支飞标,教姊姊大开眼界,不但解了大叔的危,还帮他赚了十两银子,不是么?”
见霜儿沉默不语,诗妹续道“你为何跑掉,帮助别人当是很快乐的。”
霜儿道“嬷嬷一再告诫我,在人前不可轻易显露武功…”
“喔,是姊姊疏忽了…”诗妹道
“可那时真的很愉快,就像偷了整牛车的糖葫芦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