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生趁饭前说些南海门的事,萱儿聚精会神,仔细聆听。蓝生却边说边纳闷,因为她侧目瞥见馥姬所谓的《灶》居然只有痰盂那么大。
馥姬却不太会生火,这可是蓝生的专长。
蓝生犹记进师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诗妹生火,也正因在黑暗中生起监狱材房里的那场大火,才烧掉了他悲惨的童年。
没半刻,蓝生就把火生好。
他又坐下关心地问萱儿“姥姥走了,你心里可难过?”
他问这话是有原因的,因为老婆婆是萱儿在世上唯一的亲人,照理说,此刻的萱儿心中应还是甚为哀痛才对。
可蓝生发现,除了昨日早上她拜别姥姥时有哭过外,两天来只见她偶尔拭泪,竟未感觉到她的悲伤。
萱儿“外婆为了我,活着如此辛苦,几年来从未睡过一天安稳觉。她心地善良从不做亏心事,必定会投胎转到好世道,好的人家去。萱儿心中虽百般不舍,但见外婆脱离苦海,却暗自为她高兴。”
蓝生听了萱儿的话大为诧异,万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能将生死看得如此透彻。
馥姬转过身来,向蓝生神秘的一笑“我就说她很有灵秀之气罢!”
沉默了好一会,蓝生又道“你我师徒一场,也不知是有缘还是无缘,总之师父不会常在你身边,等教会你本门修道的独门内功与南海七绝便要离去。相见之日更是无期,你凡事都要听馥姬仙子的话,要侍奉她如师父与师伯一般。”
萱儿连忙称是“师父说的每句话,萱儿会牢记在心里。”
粥香飘满整屋,蓝生五脏庙里的神魂早饿翻了,但令人蓝生沮丧的是,馥姬的粥竟只煮了一小锅,用一个的精致的小陶皿装盛着,这陶皿只比蓝生幼时讨饭用的碗稍大些…,蓝生掂量着,里面最多也不过可容四碗粥…,而馥姬却只盛了八分满。
蓝生和诗妹互望,忍不住笑起来。
馥姬忙着煮粥,听二人窃笑,轻蹙着蛾眉转身问“你二人何事而笑?”
蓝生不好意思说,还是诗妹帮他说了“这一锅粥还不够我师弟一人喝呢!”
馥姬未发一言,瞅了蓝生一眼,转过身去忙着调粥,嘴角不时露着神秘地笑意。
馥姬端来四碗,一人一碗。
馥姬“先尝一口”
汤匙竟比神农山的还小,蓝生恨不得端起碗来一口喝尽。
“哇!真好喝,”蓝生浅尝了一口“这是什么米煮的?”
馥姬笑道“这米可是天上带来,平常都不舍得煮,得慢慢喝,喝三天就三天不饿,喝五天就五天不饿,它都不会凉。倘若一口气喝完了,明日一早,肚子便又要叫了。”
原来如此,蓝生和诗妹面露兴奋之色,他俩个性虽沉静,但都最喜爱尝试新鲜的事物。
这粥甜而不腻,尤其是那银色的米,比小米还小,用牙间轻咬,竟会在舌上炸开,教整个舌头都舒麻,美味极了。
边喝着粥,蓝生还是一直和萱儿说话,两天来他始终不敢正眼去瞧馥姬,诗妹看在眼里,从包袱里拿出一件衣裳“馥姬姊姊,你还是披上这件衣裳,不然纵使你生得这般美,我师弟也不敢瞧你。”
馥姬瞅着蓝生“生弟,你可想瞧?你心中可有欲念?”
蓝生不防她竟问得如此露骨,脸颊微热,愣在那儿也不知如何回答。
“这就是仙与凡人不同之处,”馥姬道“我如果心中有欲念,就去做,如不能做,就会打消此欲念。”
“而一般凡人,常有强烈的欲念却隐藏在心底,明知不可为还痴心妄想。就如你师叔,就被不可为的**纠缠了数十年而不可自拔。”
诗妹不忍听馥姬数落师叔,尤其萱儿也在,立即转移话题问道“姊姊,你们在天庭也如此穿着么?”
馥姬道“若是要见尊者或长者,尤其是王母,那得穿得正经,就像人间入朝般,丝毫不得马虎,否则就要受罚。但在私下,尤其在自己的宫里,多半都是穿此丝衣。”
蓝生思索了好一会“馥姬姊姊你说得很对,或许因我年纪尚轻道行又浅,无法判断是否该放任自己的欲念。你生下来就是仙,可为所欲为,做错事不过是受罚…而常人须勤修苦练才能悟道成仙佛,稍有差池便前功尽弃,甚至误入魔道,又怎能不战战兢兢,尽量克制心中欲念呢?”
“因此不论佛道,各派皆有严格戒律,须依循渐次、严守恪遵,方可得道成仙佛。”
馥姬听蓝生这么一说,脸色先是一沉,然后笑道“你有你的理,既当了师父,当然要有师父的尊严。”
馥姬说着走进内室,加了件紫色的衣裳“我喜欢说话时,别人看着我的眼睛。”
谁不是呢?
馥姬要蓝生讲些近日江湖上发生的事,蓝生所知也并不多,只详述了些自己经历过的事,顺便说给宣儿听。
令蓝生意外的是,这些事在江湖上都当算是大事了,而馥姬却一件也不知道。
馥姬“我驻守在此不得轻易离去,又没人相伴,只有等两年一次天庭派人来,才会得知外界的情况,上次人来,是前年底,所以这一年多发生的事几乎一无所知。”
馥姬对黑山老妖伏法甚感诧异,对少林去协助朱元璋深表赞许。
但对蓝生解了神农山之危,却面露惊愕之色。
“原来你就是…”她话说了一半,硬是吞了回去。
“是何?”不论蓝生怎么问她就是不肯说。
“姊姊可知王母身边有个唤做董双成仙女?”蓝生换了个话题问
馥姬脸色微沉,她先凝视着蓝生的眼眸,思索了一会才淡淡说道“我当然知道,她是王母最信赖的仙子,我小时还做过她的侍女呢!”
“我还知道你南海门的魔笛,就是她所赠。”
原来馥姬做过董双成的侍女,而董双成与本派甚有渊源,怪不得她对南海门的事如数家珍。
蓝生“不问我玄机子祖师叔的事,问她的事可以么?”
谁知馥姬转而严肃,幽然道“有些事你还是不要问的好,我也不知该如何对你说,到时候自然便知道了。”
这句话令蓝生与诗妹都甚感惊愕,就像去神农山的事,好像事先都安排好了,就等着蓝生往里跳。
而那董双成仙女,为何要紫微嫁给蓝生呢?
还有,小时姊姊送的那条丝绢,不但能进得了葫芦,上面还绣着桃花和一个《双》字。在神农山,红颜见此丝绢,竟无端地提起董双成,究竟又有何玄机?
蓝生如身在五里迷雾中,心中累积了一连串的困惑,极想去解开这谜底。
他略带严肃地向馥姬道“蓝生做任何事从不求回报,但双成仙子不但与本门渊源甚深,更似与我有所牵连,还恳请馥姬姊姊相告。”
馥姬也立即板着脸道“非我不愿说而是不能说,现在说了,对你百害而无一益…,”
见蓝生与诗妹困惑与期盼的眼神,馥姬摇头道“好吧,念你助我收服年兽,我说一些,但你二人…不,你三人须答应我,听完后不得问任何问题,从今往后也不得再问起她二人之事。”
三人连忙允诺。
馥姬沉思了一会,先叹了口气,才悠然说道“你十七世祖师叔玄机子,是天地间千年难遇的奇才,未满十八岁便已将天罡正气功练到了第九层,再加上他独创了无双的剑法,不但在人间行侠仗义,更常上天入地助仙界伏妖除魔,因此,才二十岁他便已列入仙班。进了仙界,必还会去瑶池拜见王母,因而也会见到王母身旁的双成仙子…”
“这日适逢王母设宴,你祖师叔也在席中,在众仙的一再的请求下,双成仙子终于同意为众仙吹奏一曲她所作的笛谱。双成仙子的笛艺造诣极高,一致被公认是仙界第一,更甭说在人间了。可她总一个人时才吹笛,原因无他,只因天上地下寻不着一个知音…”
馥姬停顿了一会续道“巧的是你祖师叔对笛也独有所钟,尤其对音律的造诣更异于常人,听完仙子的笛曲后,除了对仙子赞誉有加,也在私下将自己听后的感触侃侃而谈…”
此刻馥姬看到三个人六只眼睛,全神贯注、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心中暗笑:到底都还是娃儿,忒爱听故事。
尤其是仙女的故事!
“岂知仙子听后先是花容失色,随即却又转为惊喜,就像是埋藏了一辈子又无人可倾诉的心事,蓦然间有了人来分享…那种先惊后喜的感触,是难以用笔墨及言语来形容的。他俩因笛而种下了情缘,双成仙子后来制了魔笛本欲相赠,谁知那次你祖师叔至人间伏魔,竟一去不返…,双成仙子寻遍了海角天涯也未能寻着,最后她去了昆仑山南海门,留下魔笛请掌门代为转交。”
“这魔笛是双成仙子的一片情意,是她从瑶池天火旁的那株赤炼红竹竹身上所截取,花了一年多才制成。而你祖师叔离开后,双成仙子从此便再也没有吹过笛。”
馥姬说到此便打住,并对蓝生道“这魔笛经南海门代代相传,却只传给与掌门有缘之人。以你而言,只有你师叔,诗妹和萱儿能吹奏,这些人都是与你最亲近之人,上一代至下一代,三代中,再也寻不着可吹奏此笛之人。」
“难怪我师父寻了五十年才找到诗妹。”蓝生道
馥姬“这也是为何近千年来,你南海门女弟子皆单传之因,因为千年来同辈的女子中,难寻着第二个可吹奏此笛之人。”
蓝生“这么说来,我是命中注定要收萱儿为徒了?”
馥姬“萱儿能吹此笛连我也很讶异,没想到你寻她却如此容易,至于是否是命中注定,要看你如何诠释命运。”
萱儿抗议“师父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才将我从大火里救出来的。”她的意思是,蓝生寻到她,渡了一劫,并非如此容易。
其实馥姬话里句句玄机,她不能明说,端看蓝生能否自解。
尤其最后那句《是否是命中注定,要看你如何诠释命运。》+
是不是命中注定,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命运为何要如此安排呢?
蓝生不懂,但馥姬想不到的是,诗妹竟听懂了。
七天后萱儿不但已将天罡气功学会,七绝也炼得中规中矩,蓝生本来照计划与诗妹离去,但他实在舍不得萱儿,想起当初师父匆匆离去,自己与诗妹心中的难舍…,当时不也是这年纪?
于是他与诗妹决定再多待十日。
馥姬对萱儿甚是关爱,不但教她读书识字,更常讲故事给她听,晚上更是同榻而眠,蓝生几乎怀疑到底谁才是她师父。
这点蓝生自然可以理解,年兽送回了天庭,待他与诗妹离去,往后的日子馥姬便只有萱儿陪伴了。
这天早上馥姬问蓝生“你俩走后,我可否教萱儿些武功?”
“当然可以”蓝生喜出望外,想本门武功正如师父当年所言,只能驱个小魔避辟邪,若要行走江湖,是远远不足的。
馥姬是神女,武功必定非比寻常,有她指导,萱儿必能获益良多。
馥姬沉默了一会,诡笑道“昨晚你徒儿问我,你南海门弟子可否成亲,我想这问题还是你自己和她说罢。”
萱儿一向甚少说话,比诗妹更来的沉静,蓝生知道她心中必有许多疑问,只是不敢开口问。
蓝生“萱儿心中有任何疑惑皆可直接问师父,不方便的,可问师伯,不论南海门还是师父本人之事,绝无半件不可对你说的。”
萱儿只道了声「是」,便不再言语。
馥姬笑道“师父呀,说了半天你还是没回答人家的问题,教人家以后怎敢再问你?”
蓝生向馥姬浅浅一笑“师父说过,本门并无门规戒条,老君有五戒:第一戒杀,第二戒盗,第三戒淫,第四戒妄语,第五戒酒。这五戒是一般修道者都必须恪遵的戒律,可供你参考。至于往后与馥姬仙子相处,一切都得听仙子的。”
“你师祖也没说本门弟子不能成亲的,只是本门数千年所追求的无外是得道成仙,因此也从未曾听说有弟子成亲之事。”
馥姬向萱儿笑道“这样懂了么?说不定你师父…”
她话说了一半,本要说:说不定你师父会是南海门第一个成亲的。
但随即一想,到底这是蓝生在和徒儿说话,是很严肃的事,因此剩下半截硬是吞了回去。
萱儿听了半天,只将蓝生所言牢记在心,却还是弄不清到底可否成亲。
萱儿又问“本门的弟子皆可得道成仙么?”
蓝生“只要照着本门天罡正气功勤练,多半是可以的。”
等蓝生说完了,馥姬才道“南海门的天罡正气功,是修道成仙的绝佳内功及心法,但其原为男子所创,对女子并非十分合适,所以南海门男子成仙的也远比女子多…”
『难怪她要教萱儿练功!』
蓝生并不避讳,问馥姬道“不知原因为何?”
馥姬道“除了体质本身的差异,男子较女子更易精进外,最重要的原因便是男子越练会越清心寡欲,唯有清心寡欲摒除杂念,才易近道成仙。”
“这就是你师父与师叔,终于分道扬镳的原因!”
蓝生懂了,若非馥姬道破,这原因他怎么也弄不明白。
师父与峨眉女侠虽相交五十年,却始终未用情,难怪峨眉女侠说师父误了她青春…,本来五十年前师父便已得道,却为了寻他俩而留下,或许峨眉女侠只是他离开师叔的借口。
馥姬续道“你南海门男子天罡内功只要练到八成以上,便可完全摒除杂念而近道,慢则四、五十年,快则只需二、三十年。但女子要炼到第八成却是遥遥无期,一般都只到第七成便再也上不去了,你师叔与师叔祖便是如此。”
蓝生“练到九成又会如何?真的所有的**都没了么?”
馥姬笑道“并非没了**,只是完全能用心来控制,等你的天罡正气功练到第九层,见我穿着天蚕丝衣,便不会不自在了!”
“所以这天蚕丝衣天庭有个别名,就叫《试仙衣》。”
蓝生明白了,馥姬本来是不欲加件衣裳的,她相信蓝生可以经得起考验,但后来穿上了外衣,足以证明蓝生的道行还不够!
“难道仙子或成了仙后真的就没**了么?”诗妹问
馥姬笑道“只要还活着怎会没有**?只是不易浮现出来而已,凡人的**如干材,甚易点燃,而神仙的**恰如湿材…,差别在此。”
下午,四人来到巫山之巅神女峰,蓝生与萱儿先练了一会剑,又与馥姬拆了几招两仪剑法。他发现馥姬的武功甚是精湛,独树一帜,与他所见过的所有武功又不相同。
虽然她破不了蓝生的正反两仪剑法,但她的轻功甚是厉害,身法更是敏捷,再加上她有天蚕丝衣护体,蓝生想要伤到他更是绝无可能。
炼了半个多时辰,蓝生发现诗妹一人神情落寞地坐在山崖边,凝望着云雾出了神。
蓝生立即抛下二人,走向诗妹,坐在她身旁。
“诗妹为何闷闷不乐?”蓝生关心问
诗妹仍凝眸在不远处那整朵厚厚的云层里“我只是在想,不知师叔在做什么?”
“怎会突然想起师叔?”蓝生手轻搭在她肩上道“不是说好,看完海就回去陪她么?”
“师叔一个人好寂寞喔。”诗妹说着眼泪竟流了下来。
“怎么了?”蓝生着急问“她有青鸟陪伴,何况她寂寞时可练剑啊。”
诗妹轻拭着泪水,摇头道“青鸟怎解人意?就是因为师父离开她,她才会练起剑来,尤其是改练武当剑法…”
“与师叔同住的那些日子,她每晚都会和我说好多事,直到我不知不觉地睡着…,她本是爱沉静的,如今我才知道,那是因她太寂寞了。”
蓝生无言以对,他一向不敢论及师父和师叔间的私事。
沉默了好一会,他似乎猜出了诗妹的心事“诗妹你放心,我说过会永远伴着你,我绝不会留下你一个人孤伶伶的。”
诗妹转过头来,轻吁道“我俩一路走来,不论云姊姊、月姊姊,还是仙芙教的仙子们…还有馥姬仙子,甚至湘因和萱儿,每个人都生得如花似玉,又聪慧,都比我…难道你都不动心,心中真无半丝**?”
“**?”蓝生讶异“面对她们我敢都不敢想这两字,或许正如馥姬仙子所言,我练了天罡气功,对她们,我心中真的没有**…”
“我明白了,”诗妹含着泪光道“也正如馥姬仙子所言,师父与师叔终因**二字分道扬镳,我俩也迟早要走上她们的路…”
“怎么会?”蓝生略带激动道“诗妹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永远?”诗妹摇头“你的天罡正气功不久便要练到第八层了,你的**已越来越淡,而我却…,却…我俩怎可能在一起呢?”
蓝生终于也明白了,如同发现了天地间最大的秘密般的惊讶,『原来诗妹也是有**的!』
她一直认为诗妹和他一样清心寡欲,一样的只有深厚的感情却无欲求。
是的,他俩小时确实如此,一直好长一段时光…但蓝生却忘了一件事,诗妹长大了!
他因有天罡正气功而完全压抑了**,但诗妹却没有。
不过诗妹用《**》二字并不恰当,这多半是受了馥姬的影响。
她对蓝生的感情,从刚开始单纯的师门情谊,到师父离去后的相依为命、相互依存,缓缓地随着年龄的成长,逐渐演变成男女间的情爱。
这对任何一个少女而言,都是极正常不过的事,尤其蓝生对她的疼惜更是刻骨铭心的。
每日从起床到就寝,蓝生做任何一件事都先考虑到她,摘她喜欢吃的菜,陪她练功,甚至为了她而不去玩耍…
蓝生一向不轻易发怒,尤其出剑时总存着一念之仁,之前两次重创对手也几乎都是为了她…
这些点点滴滴的累积,尤甚于滴水穿石,怎能教诗妹无动于衷、心如止水?
对他俩的情感,师叔和师叔祖早就忧心忡忡的做出防范,南宫雪云更是明言暗示的说过好几回,仙芙仙子们虽不明说,但她们的眼神早就道出了一切,甚至连才十二岁的湘因、十岁的萱儿也都看出了端倪,更不要说是馥姬神女了,她早就一眼看穿了诗妹的心事…
蓝生却直到此刻才意识到,眼前的诗妹已不再是个小女孩,而是个亭亭玉立的怀情少女了。
他更想通了一件事,他与诗妹之间早就存在着深浓的爱情,他俩都离不开对方,愿为对方做任何事,甚至是牺牲自己的性命,只是差别在蓝生的情爱里没有欲念,没有占有。
现在回想起,蓝生觉得自己还是比较接近彩容的,他每次和彩容席地横卧,仰望星空,两人是那么的惬意自在,就像晴朗的夜空,除了繁星点点,没有半丝浮幻、杂念…彩容说,成了亲仍可以礼相待,说这话也完全是因心中没有欲念。
但正常人是有欲念的,刻意压抑欲念只会带来痛苦,最后就会如师父与师叔一般,不欢而散。不只是师父与师叔间,数百年来,南海门不就一直在重复上演一样的戏码么?
他终于了解,若真要与诗妹常相厮守,两人就必须一致,不是都无欲念,就是两人都要有欲念。
蓝生不在意馥姬从后方不时漂来的眼神,此刻他紧紧握起诗妹的手道“诗妹,对我而言,这天地间没有任何事比你还重要,我俩今后还是要依师父嘱咐勤修我道,勤练天罡正气功。”
蓝生拉着诗妹站了起来,语气坚定地道“诗妹,今日在这巫山之巅,神女峰上,我向你许下承诺:倘若将来,你的天罡正气功始终无法突破第八层,只要你不成仙,我也不成仙,上天入地我都陪着你。倘若将来,你始终摆脱不了**,甚至为其所苦…,,我们就成亲罢!”
诗妹深情款款凝视着蓝生,她的泪水早如决了堤的洪水。
她知道蓝生不是在哄她,她永远不会忘记在神农山,蓝生为了她而决定不去大都找姊姊,如今蓝生却愿为了她而不成仙,甚至在这神女峰上许下诺言…。
蓝生既这般情深义重,诗妹又岂会如此自私?
这些日子以来,她已越来越清楚,她知道有朝一日蓝生终将离她而去,从她的梦境,更从馥姬的眼神中她已得到启示。
她还知道更多蓝生不知道的事,例如,师父当年连试都没试,为何仅凭体质就认定她能吹奏魔笛?师叔也说了,这和体质无关,那又和什么有关?
还有,师叔说,南海门这几代以来并非无门规戒律,有的甚至比全真教的还严,为何师父却如此宽待他二人?
关于祖师叔玄机子的事,诗妹更相信他与双成仙女的那段魔笛情缘并未就此了断!
馥姬不是说了:“是否是命中注定,要看你如何诠释命运。”
什么是命运?
诗妹曾问过师叔,仙子为何要赠祖师叔魔笛…,当然是为了情。
但仙子为何要南海门将魔笛一代一代传下去?现在她知道了,如果有一天,除了自己,又出现了一名能吹奏魔笛的女子(当然不是萱儿),命运将做何安排?
诗妹身上的丝衣是天蚕丝织成,此丝人间绝无,但诗妹第一次触摸,就知道它和姊姊赠的丝绢是一样的质料。
诗妹相信大都的姊姊,就是梦境中那个被绑在城墙上的女孩…,而且,她一定也能吹响魔笛!
诗妹好不容易才止住泪水,强挤出一丝淡淡笑意“我只要知道你的心意就已足够,你我到底是凡人,将来的事又怎说得准?我俩只须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刻,能做到像剑魔那样的无怨无悔,便不枉此生!”
一天又拖一天,蓝生一直在巫山待了快两个月,才终于下了决心告别了馥姬与萱儿。
这时已是元至正二十三年四月,陈友谅与朱元璋的大军已在洪都拉开了大战的序幕。
他与诗妹下了山,欲乘着舟直往长江下游。
他俩决定去看海,顺着江直驶,企图避开战事,能走多远算多远,然后再改走陆路…
看完海,便去水寒宫陪伴师叔,从此过上太平的日子。
『或许有机会,再一起来巫山看看萱儿。』
蓝生知道有太多谜等着他去解开,但他也意识到其中的诡谲与危险,嵩山派险、蒙古人险、妖魔险、鬼谷更是险。
何况还有蠢蠢欲动的魔镜…
尤其那日对鬼谷阴姬时,诗妹又一次遇险,他绝不能再让这种事发生。
张三丰临别赠言,说险恶的是一颗不知进退的心,确实,他已成名,有了远远搭不上他这年纪的名声…,是该急流勇退的时候了。
蓝生决定抛掉所有的疑惑,脱去侠衣、放弃浮名,选择平平安安地和诗妹长相厮守。
至于成仙与否,甚至将来是否与诗妹成亲,现在根本不必操心,等他俩真的长大了,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而诗妹心中却始终隐隐难安,她感受着一股强烈、庞大、难以抗拒的力量,不断地在往前推,推向她从小就一直反复呈现在梦境的恐怖情境。
注:关于年兽的传说有两种,一是说牠来自深山,不识水性。另一是说牠来自海,最后又回到海里。
据判断,以来自深山的可能性较高,本书用此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