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文公案”的另一位主人公,是江陵一户农家孩子,许家三郎。
许三郎自小聪慧早熟,可惜家中困顿,供不起他上学堂,于是他便去镇上的书坊里寻求工作,帮助整理打下手,得了闲空就能阅读到一两本破旧的书,书坊的主人梁氏见他如此勤奋刻苦,生了爱才的心,屡屡间不经意的教导,发觉许三郎确实是可用之材,最后变成私下相授,不可为外人道。
梁氏起初收下这个“关门弟子”,只是想让许三郎一展抱负,了却他止步举人的遗憾,之后许三郎不负所望,一鼓作气,连中二元,却在探取三元的路上发生了意外,家中父母意外离世,许三郎回乡守孝,只得等三年后再战,而许三郎原本为夺取状元准备的文章,却在回乡的路上遗失,最后,这篇文章几经辗转,落到了郭飞逸手中,十五岁的郭飞逸,变成了最年轻的状元郎,风光无两。
天远地偏,等许三郎发现郭飞逸的文章乃窃取之作,为时已晚,没有证据,没有任何人可以为他证明。
于是三年后许三郎发奋努力,再上殿试,却得了郭飞逸的暗算,他的手稿,在前一天,早就被郭飞逸拿取面圣,谎称是自己作的。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窃取文章,许三郎怎能不恼,可最后,他失败了。
郭飞逸早已被圣上赐婚,即将是个“皇亲国戚”。许三郎一个穷书生,拿什么与人争。就连力荐他的沈相也不免被责罚,说老人多病,识人不清。
许三郎被判贬为贱籍,流放边疆,永世不得入仕。
沈相拿着懿旨送他的时候,长叹了一句,文以载道,是以能将精神流芳百世,窃文者,如同窃国。
如今以另一种形式彰显沈相的远见,可惜,一切都为时已晚。
未至议和之日,连祖宗祭拜的日子也等不及,金兵便再度临城,将太上皇与圣上捉拿,废除皇位,贬为庶人,脱光游街,一路受尽凌辱。
后,史载:“金帝将徽、钦二帝,连同后妃、宗室,百官数千人,以及教坊乐工、技艺工匠、法驾、仪仗、冠服、礼器、天文仪器、珍宝玩物、皇家藏书、天下州府地图等押送北方,汴京中公私积蓄被掳掠一空,北宋灭亡。史称‘靖康之变’。”
笼罩所有人的乌云之日还未散去,支离破碎的朝堂留下的一群虾兵蟹将却开始谋划“新的开始”,国不可一日无君,此君,却出乎意料。
由于最适合继位的三皇子郓王已在那日混乱中失踪,有人说估计是死了,也有人不信,但是朝堂已与没个人影的郓王无关系了,而接下来的几位皇子均被金人掳走,最后被推上皇位的,是年仅十六的信王。
信王赵榛,距离靖康之变三个月后,于河北,被农民起义军推上皇位,自封为福宋国。
随后,川蜀地传来风声,据说找到了太上皇的第三十子,仅五岁的昌国公赵柄,立为蜀地新的国君,建蜀宋国。
二年五月,以汪伯彦、黄潜善等为首,推崇九子康王继位,渡水过江,于临安立府,建立南宋。
北宋亡国后,天下五分。
北方疆土一线为金人所吞噬,河岸北三省为信王之地,长江以南为南宋国土,川蜀地成为一群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地盘,剩下的地方,左右摇摆不定的墙头草,既挂着信王的国号,又以建炎(康王年号)为年份,进行录事。
时过境迁,南宋与金人议和,签署割让、赔款等一系列屈辱条例,也许是康王——当今金人唯一承认的南宋帝,过分弱懦,宠幸奸臣,诸多事情皆不作为,导致朝政内务杂乱不堪,百姓哀怨连天,让他没有时间收拾那些自立“国家”的兄弟们,也给收复一统大业留下难以修复的裂痕。
这是金帝乐意看到的,所以金帝在多次渡江失败后,明白金兵不利水战,得了颇多好处的金帝便一副怜悯众生般撤兵离去,任由大宋内部互相撕咬地盘。且金兵确实需要进行一番修养,等待下一轮掠夺。
战事一平息,已经过了三年,好像那个硝烟的日子离得很远,远得很多人都快忘了。
起码刚出生不久的稚子是全然不知的。
“秋水,看这里。”风书晗拿着笑面布偶,开心地逗趣着孩子,这个孩子正好在南宋建立的那天出生,取自《庄子秋水》,至于为何,那要问脑子开了瓢的亲爹。
风秋水是风书晗的第二个孩子,是期待中的男孩,风家上下欢迎小公子诞生的同时,风书晗就被罚去跪祠堂。这一胎就算有几个药理大夫看护着,苏晴雅的身子还是花了一年多才缓过来。
小公子的新生,给残破的国家阴影笼罩下的伤感,添上了斑斓的色彩,风家的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连带着家主又又又又失宠了。
今年秋水满三岁,要带入祠堂记名,若是孩子能活过五岁,就能赐字,开始接触祠堂里的人。
风书晗摸着儿子脑门上一撮头发,柔软如丝,小秋水甜甜地朝亲爹笑着,露出两个小酒窝,惹得风书晗一激动把孩子抱起揉搓,一下就被苏晴雅抓到现行。
苏晴雅牵着风灵溪的手,淡淡道:“灵儿你看,你爹有了弟弟,就傻了。”
“爹爹不是一直都这么傻的么?”七岁的风灵溪长得愈发机灵可爱,她可是记得,舒先生说过,爹爹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傻兮兮的样子。
闻言,风书晗抱着秋水道:“哪里有,你爹爹我可是江南第一聪明人。灵儿乖,让爹爹看看,是不是又瘦了?”
风书晗打量着多日不见的女儿,小灵溪认了舒淼做先生,要入住祠堂,以后要想再见,可就难多了。
“爹爹,只要是个姑娘,你见面第一句话,就是问人是不是瘦了。”小灵溪很会察言观色,记性也好,爹爹的臭毛病也记得一清二楚。
风书晗捏捏小灵溪的鼻子,笑道:“灵儿长大了,还会贫爹爹了。”
“舒先生说,对亲近的人,要实话实说啊。”说着眼巴巴看着弟弟。
一想舒淼的性子,风书晗觉得原话肯定不是这样。
“好好好,是不是想和弟弟玩?”
风灵溪矜持地点点头。
在侍女的看护下,放任两个孩子玩在一起,风书晗携起妻子的手,打算说些悄悄话。
屏退他人,夫妻俩又窝在后院的小屋子里,敞开心扉地谈话。
风书晗捂着苏晴雅的手,不多时就热乎乎的,“你要是不愿意,我可以反对,到时候我们可以从别家里选择。”风书晗说得恳切,也实在,他不舍得风灵溪,却不会不愿意祠堂的决定。
苏晴雅摇头,当下的世道,虽说看着平安,但是战事何时会再起,谁也料不到,她不敢叫灵儿拿一生去赌,“祠堂的决定,对灵儿来说,再好不过。”
风灵溪将要在满八岁的时候,入住祠堂,跟随舒淼学习卜天之术,今后将以男子身份出行,直到十六岁方能恢复女儿身。这期间,风灵溪完全属于祠堂,但她的安全会得到绝对保障,满十六岁后,祠堂不会约束她谈婚论嫁,她也会得到自由,出行何处与祠堂无关。
但若是以卜天之术逆天而行,做出祸国殃民的事情,则会被祠堂里的人直接解决掉。
当初风书晗也是这个年纪入的祠堂,后来在七八个小豆丁之中,个子和年龄最突兀的那个,被剥夺风姓,成了风家的卜天,就是年长他七岁的舒淼。
风书渺。
谁还会记得那个人的原名呢?算起来,那人是他的堂哥,儿时还抱过、教过他。按照年纪,风书渺不应该成为卜天,而是族长。可是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夜之间,他被以未来族长的身份开始培养,而风书渺则进了那个凄清的祠堂,那扇老旧的大门,仿佛会吃人,这也成为了风书晗小时候的噩梦,连着怕起了祠堂那群人。
风家的卜天由来已久,比先帝赐下的“卜天”还要久远,细可数到唐朝时期的吕氏碑铭上,但起源却无法确定,只是这个祖宗规定一直以来都有,没有人质疑,也没有卜天出过错。
卜天有两种,像舒淼那样,是永久侍奉,可以挑选很多弟子进行教授,然后选择一个进行继承,这个被选中的弟子也是永生侍奉,而其他的弟子属于第二种,他们在继承者被选中的时候,就要进行出师礼,之后就要离开祠堂。
卜天无所谓男女,只看重一个人的心性,能否能承担这种传承。卜天不只是堪舆之术,还囊括了天文地理、文史哲数、水利等诸多门科,很多前前前任卜天,卸任之后还在不断地研究这些内容,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祠堂内,除了卜天,还有保护卜天和守护风家的一群人。
“就算灵儿成为卜天,那也是我们的灵儿,是风家大小姐。”
“那是自然,你说,以后灵儿会不会在历练时娶了别家的民女呢?”风书晗脑子漏出一个洞,巨坑。
苏晴雅无奈道:“你这样一说,我肯定是愿意灵儿在祠堂受教导的,省得在家里给你带坏了。”
“……”
到这里,就忘掉历史吧。开始走上弯路了。
卜天大概就是沉迷学习的一群人吧。
(本章完)